相對於其他歐洲國家,德意志算得上“和平主義者”,因爲它在之前的長期歷史裏幾乎很少主動挑起戰爭,或者說它避免戰爭,然而驚心動魄的急速轉彎,或許正是德國曆史最讓人疑惑不安之處


德國爲何走上岔路


■《德國極簡史》

作者:[英]詹姆斯·霍斯

譯者:舒雲亮

出版社:浦睿文化·湖南文藝出版社

林頤

通史類的簡史,往往平鋪直敘,講清事實材料,就算達成目標。英國小說家、歷史學家詹姆斯·霍斯這部《德國極簡史》之所以大獲成功,很大原因就在於突破了篇幅限制和常規寫法,既做到了簡史的普及要求,在此基礎上還作出了精銳的分析。

歐洲心臟的尷尬

全書從公元前58年愷撒征服講起,以每500年爲單位,分成4個部分,一直講到默克爾。4個部分並非均勻用力,前面1500年只佔全書的三分之一,最後500年佔了三分之二。

那麼,會不會頭輕腳重呢?

不會。這部作品在簡潔中突出了重點,讓“極簡”成爲一把通透的尖刀,亮出作者觀點,透過戳破的口子,呈現了更廣闊的視野。

就算前面的三分之一,作者也不是均勻用力的,有些事情輕筆掠過,主線集中闡釋了德國與古羅馬的關係。尤里烏斯·愷撒創造了“日耳曼人”這個概念,而後日耳曼人接管了古羅馬。加洛林王朝的查理大帝在公元800年的聖誕加冕爲“羅馬皇帝”,黯淡的古羅馬榮光重新煥發生機。

在中世紀的歐洲,神聖羅馬帝國囊括了德意志、奧地利、匈牙利、捷克、盧森堡、瑞士、意大利等國家全部或者部分領土,腓特烈二世是經諸侯一致同意選舉出來的君主。神聖羅馬帝國成爲歐洲的中心,德意志成爲整個歐洲文化最豐富多彩的國度。

德意志自詡爲古羅馬遺產的繼承者,但是,位於歐洲心臟的這個國度,長期以來在歐洲和世界的權力均衡中處於尷尬的位置。地理因素讓德意志必須不斷對外擴張並且不斷調整邦交策略,不然被強敵環伺的這塊區域可能隨時被吞噬。

中世紀時建立統一國家的失敗痛苦,在其後的幾百年繼續發酵。然後,經歷拿破崙戰爭之時普魯士恥辱的刺激,終於在最後500年——尤其是近200年的時間裏,從俾斯麥到希特勒,德國走向了岔路,世界走向了災難。

俾斯曼掌舵之後

作者把拳頭砸在兩處,這是兩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俾斯麥“滅亡”了德國嗎?誰投了希特勒的票?

“鐵血宰相”俾斯曼實現了普魯士領導下的德意志統一。在作者看來,這並非就是好事。爲了保證普魯士對德國的統治,俾斯曼必須與奧地利結成同盟,因此不得不站到了奧匈帝國的敵人俄國的對立面,東部德意志人和斯拉夫人在巴爾幹的衝突也因此激化,促使了“純淨德意志運動”與反猶浪潮的興起。

俾斯曼周旋在各國之間的外交手段玩不轉了,對於英國首相大選的誤判讓他失去了不列顛的支持,法國與俄國現在也越走越近。俾斯曼爲德國打下了工業大發展的基礎,而保守的專制君主與自由派及立憲主義者之間的激烈交鋒,促使德皇威廉二世更加堅定地走普魯士化和軍國主義的道路。

德意志帝國被事實證明是一個不穩定的實體。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覆敗之後,1918年秋季的革命宣告了它的終結。緊隨其後的魏瑪共和國僅僅只是一個短暫的命運多舛的民主實驗產物,卻不幸成爲了阿道夫·希特勒滅絕人性的統治和他的第三帝國的助產士。俾斯曼掌舵之後的航向及其歷程,的確讓人困惑。

希特勒的統治導致的結果,更讓歷史學家和社會公衆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回到歷史的現場,人們不禁發問:希特勒究竟是如何上臺的?

魏瑪共和國糟糕的財政狀況;普魯士容克軍隊因失敗而變得激進;希特勒發現了自己在鼓動宣傳方面的特別天賦,在這樣的背景下,納粹黨從1928年的國民議會選舉僅佔三席發展到1933年的國民議會唯一大黨派。

正如作者所說,“答案在依然把國家劃分爲兩部分的宗教和地理的界限裏”。

不同選區的人口分佈和得票情況的各種地圖,鮮明地呈現了當時的選舉進程,“在德國,一個人的宗教歸屬不單單是其個人身份或神學信念的表現,更是他來自歷史上的德國何處的標記”。

最讓人疑惑不安之處

插圖是本書一大亮點,地圖和導圖有助更好地瞭解書的內容,政治漫畫也很有趣。這部通史特別爲希特勒的“選戰”打亮聚光燈,詳細分解,也足可見作者之用心了。

作者說,“自從英國人在1814年把萊茵蘭交給普魯士以來,整個德意志一直在緩慢地向着易北河東岸的運行模式前進和轉變。1933年,德國被打敗、被截肢、但還沒死,可終於被易北河東岸拖入深淵”。

易北河東岸就是支持希特勒的最大選區,借用德國現代選舉學學者于爾根·W·法爾特的話,“希特勒的堡壘是信奉路德教的農村地區”。作者的詮釋顯示了德國曆史脈絡內在地具有一種不穩定性,這一不穩定性在納粹帶來的浩劫中達到了高潮。

作爲一個“遲到的民族國家”,極端民族主義與世界主義強烈主張的失控,深刻改寫了這個國家的歷史,也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

作者最後得出結論:“德國曆史上簡短的普魯士-納粹時期(1866年至1945年)必須被視作一個可怕的偏差。”當我們把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件放在整個歷史洪流裏去觀察,相對於其他歐洲國家,德意志算得上“和平主義者”,它在之前的長期歷史裏幾乎很少主動挑起戰爭,或者說它避免戰爭,然而這種驚心動魄的急速轉彎,或許正是德國曆史最讓人疑惑不安之處。

作爲一部簡史,注意到這一點並盡力解釋,就是一項成功——儘管有待繼續深入,同時也確有可商榷之處。德國在“二戰”之後走過的道路以及在今天這個全球化日益推進的時代,在歐洲事務和世界事務中能夠發揮的作用程度,可能也要視乎這種不安感的消失程度。

責編:高恆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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