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必要說一句,大唐北疆之所以能穩定下來,至少有一半兒的原因,是默啜將擴張的主戰場放在了西線;突厥騎兵主力全部西調的結果。

那麼,默啜在西線的進展如何呢;換句話說,大唐安西都護府的情況又如何呢?

咱前文說過,在公元679年和公元682年,裴行儉和王方翼先後平定西突厥叛亂之後,西突厥又納入了大唐的控制範圍。

不過,控制歸控制,由於天高皇帝遠,再加上民情、社情複雜,這裏始終是一塊難以真正河蟹的地區;日常的狀態,大亂沒有,小亂不斷。

簡單交代一下,王方翼平定西突厥叛亂之後西域的情況——

公元685年,“興昔亡可汗” 阿史那彌射去世,大唐朝廷立其子阿史那元慶爲首,繼續統帶西突厥“十箭”的左廂五部,也就是那五個咄陸。

轉過年兒,也就是公元686年,阿史那彌射的老冤家、阿史那步真也撒手人寰了,大唐以其子阿史那斛瑟羅繼承了“繼往絕可汗”的名號,繼續統領“十箭”的右廂五部,也就是五個弩失畢。

您想,這二位,那是打上一代就結下的樑子,他倆上臺西域可能平靜的了嗎?!

不過,仗着有安西都護府鎮樓,“十箭”左右兩廂的衝突,基本上就是互相吐吐口水,罵罵街的水平。

可是,等後來後突厥汗國勢力的崛起,並且向西擴張,西突厥“十箭”不管是弩失畢還是咄陸,就變成了讓人摁在地上摩擦了。很多部落因此向西遷移,以避後突厥的騷擾。

到了公元690年,後突厥汗國的主力越來越多的投入到西線戰場,西突厥的壓力越來越大,在一次拼家底兒的會戰之後,首先阿史那斛瑟羅扛不住了,帶着部下的部衆,一溜煙兒的逃入大唐境內避難;阿史那斛瑟羅本人則進京面聖,請求內附。

那幾年周軍的成績單兒也不咋地;因此瞧着讓人打的鼻青臉腫的阿史那斛瑟羅,武大姐兒頗有同病相鄰之感,封其左衛大將軍,領“竭忠事主可汗”銜(“濛池都護繼往絕可汗斛瑟羅收其餘衆六七萬人入居內地,拜左衛大將軍,改號竭忠事主可汗。”)。

這麼一晃,時間‘piu’一下就到了公元700年;這十年間,大周對突厥敗多勝少;咱前文說了,武大姐兒也是鬱悶的不要不要的。

而就在此時,蟄伏多年的阿史那斛瑟羅靜極思動,給武大姐兒上了一道奏表,大意是願意重返西突厥,整合各方力量和大週一道夾擊默啜。

手捧奏章,武大姐兒犯嘀咕了;放還是不放呢?別看斛瑟羅在京城待著挺老實,這要是放回去,人心隔肚皮,這貨另起爐竈,大周的敵人可就從一個變成兩個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斛瑟羅能按他說的做,至少能牽制默啜,減輕大周北線的壓力。

斟酌再三,武大姐兒決定賭一把;公元700年,武大姐兒下詔任命阿史那斛瑟羅爲平西軍大總管,重返西突厥,駐節碎葉城(“以西突厥竭忠事主可汗斛瑟羅爲平西軍大總管,鎮碎葉。”)。

阿史那斛瑟羅就這麼着,雄赳赳、氣昂昂的上任去了。

按這夥計的想法兒,他這個平西軍大總管那可是朝廷認證的,換句話說,他是大周認定的西突厥可汗。

可是等阿史那斛瑟羅回到西域才發現,他離開江湖太久,江湖已經沒有了他的傳說;一個新的強力人物已經崛起,而他,則成了被拍死在沙灘上的前浪。

這位新人是誰?

這便是當年“十箭”之一的突騎施部的首領,喚作烏質勒。

烏質勒能力很強,阿史那斛瑟羅在大周避風頭的10年間,突騎施部在他的帶領下已經成了氣候,大量原西突厥部衆前來歸附。

欸,問題來了。

過氣的阿史那斛瑟羅和當紅的烏質勒誰纔是西突厥的話事人?!

斛瑟羅仗着有朝廷認證,而烏質勒仗着粉絲衆多;雙方的矛盾越來越大,直到最後兵戎相見。

一番血戰之後,烏質勒擊敗了阿史那斛瑟羅,並且攻陷了碎葉城;隨後,烏質勒一點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將其牙帳遷往碎葉城,就此定居。

而戰敗的阿史那斛瑟羅不得不再次夾着尾巴逃到大周,從此再沒敢返回西域。於是烏質勒成了西突厥事實上的主人。

咱前面說過,到了公元706年,默啜對西突厥的壓力越來越大,西域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此時,等到了塵埃落地的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的郭元振,也看清了形勢;他決心聯合突騎施的力量,共同防禦後突厥的西進。

這麼大的事兒,肯定得烏質勒點頭;而且還必須得心悅誠服得點頭纔行。

因此,郭元振決定親自前往突騎施的牙帳會見烏質勒,共商大計。

但是,讓誰都沒想到的是,這次會面,居然衍生出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果——

史載,郭元振見烏質勒那天,天氣不好,“天大風雪”;想來應該很冷。

史書贊郭元振是“風偉神壯”,應該是體格彪悍,跟摔跤運動員一樣的身板子。

對於嚴寒風雪,郭元振不以爲然,拖着烏質勒就站在大雪地裏說事兒。

就這麼一直說啊說啊說啊說,可是,雪越下越大,風越刮來越急,氣溫也越來越低;摔跤運動員郭元振不怕,紋絲不動的立於風雪之中,面色自然的跟烏質勒傳達政策,解說利弊。

可是,烏質勒不靈了,哆哆嗦嗦的站在雪地裏,一把鼻涕接一把鼻涕的。

等郭元振說完,天也黑了;當晚,烏質勒凍死了(“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語。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烏質勒老,不勝寒,會罷而卒。”)。

這事兒鬧的!

老爹居然在自家門口凍死了,烏質勒的兒子娑葛大爲氣憤;這小子腦子也直,一口咬定,這肯定是郭無振的陰謀,不然那麼冷的天兒,他怎麼沒事兒?這貨召集人馬就要做掉郭元振。

郭元振的副使解琬人很機靈,看突騎施部亂哄哄的,一打聽知道怎麼回事兒了,趕緊來找郭元振,大都護,娑葛那愣頭青要找你麻煩,您趕緊躲躲吧。

郭元振聽罷,略一思忖,搖搖頭;我以誠待人,問心無愧,有啥好怕的;況且咱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能逃到哪兒去?

說完,被子一拉,睡覺!

還別說,看郭元振沒倉皇逃跑,冷靜下來的娑葛也覺得這事兒恐怕不是老郭的陰謀;所以並沒發兵攻擊郭元振的駐地;而是按照突厥風俗操辦起老爹的白事兒。

第二天一大早兒,郭元振便前往弔孝;一進門兒,趴在地上嗷嗷痛哭。各位大胸弟看過《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哭周瑜那一幕吧;欸,當時的情景差不多。

這一哭,勾的娑葛也是淚如雨下,這小子確信老爹的死,要怪只能怪他自己身子骨不給力還非要跟別人剛,並不是郭元振成心挖坑兒害的。

等這棚白事兒辦完,郭元振也用自己的光明磊落贏得了娑葛的尊重。

事兒就是這樣兒,搞定了人,其它的不叫事兒;娑葛表態,以後突騎施部唯郭大人馬首是瞻。郭元振不虛此行。

但是,如上所說,郭元振這趟差出的,還真讓人啼笑皆非。

爭取到了娑葛,郭元振回去了;可是,與此同時,由於烏質勒的突然離世,突騎施部卻發生了尖銳的權力鬥爭。

烏質勒的老部下闕啜忠節和新任突騎施首領娑葛嚴重不合,郭元振前腳剛走,兩派人馬便拉開架勢,準備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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