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晚上总是和外婆睡,上了床一挨枕头,不一会儿就要睡着了。

朦胧中只听外婆念叨:“幺儿哟,一上床就睡着了,怎么不想想呢?”困倦中,我喃喃问:“想什么?”“想想昨天吃什么?”“昨天吃饭啰。”“饭在哪里?”“煮嘛。”“米呢?”“瓦罐里。”“没米怎么办?”“买啊”“钱呢?”“钱在外婆口袋里。”实在太困了,在外婆长长的叹息声中,我很快就睡着了……

冬天,天黑得快,放学后不用去割草,也不用去扒树叶,没事就看外婆坐在门口做鞋子。那时候,我们整个大家庭的鞋子都是外婆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做出来的,鞋做得合脚也好看,一双又一双,一年又一年,好像外婆总有做不完的鞋子。

一粥一饭,都是金贵的

天黑尽了,外婆看不见做鞋子,却也没有半点要做饭的意思。

“幺儿,你饿了吗?”我使劲地点点头。“你看,天黑得早,吃了饭就要睡了,压床脚,我们早点睡不吃饭了,要得不嘛?”我没吱声,肚子却抗议般的“咕咕”直叫,外婆为难地说:“饿了就舀一瓢水喝吧。”我听话地去水缸边舀了两瓢冷水喝下,肚子憋了,身子却打了着寒战,从头凉到脚。

钻进被窝,冷得缩成一团,不一会,,肚子又开始“咕咕”地叫,响声越来越大,饥饿让我怎么也睡不着。外婆怜爱地说:“幺儿乖,天亮外婆早点起来给你煮菜稀饭吃。”

憧憬中,我好像闻到了菜稀饭的清香。冬夜很长,起了几次夜,又饿醒了几次,总是一次次在希冀中睡去……

一次,要到松韶关送粮,天不亮就起床,跟着牛车慢慢悠悠走了三十多里山路,等交完粮已是下午。没吃饭的地方,肚子又饿,我和好友陆燕就想到当地同学那里蹭点饭吃,同班同学冬兰在当地小学代课,找到冬兰后,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高兴极了。

到了冬兰的住处,看着简洁温馨的房间,我们很是羡慕,当代课老师就是不错嘛。聊了半天,冬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你们吃饭了没有?”陆燕脸红了:“我们就是到你这儿来蹭饭的。”冬兰顿了一下,为难地说:“我这里有点冷饭,可惜只够一个人吃,又没有菜,连剩菜也没有……” “有饭就行”我赶忙说。冬兰不好意思地说:“今天中午吃别人送来的炸牛干巴,干巴吃完了,盘子里就剩一点干辣椒和油了,要不,用油炒饭吧?”

一粥一饭,都是金贵的

油炒饭!该不是做梦吧?我和陆燕高兴得跳了起来,“快,快,快,我们可是一个多月没见油星了!”

找柴,烧火,炒饭。不多时,两碗泛着油光的白米饭端了上来,一粒粒米饭晶莹闪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顾不上客气,我俩各端“一碗”,大口扒饭。还是陆燕心细,突然问道:“你哪里来的米饭和干巴?”冬兰的脸一下就红了,两手不自然地揉着衣角。这时候,楼梯口响起了有力的“咚咚”声,转眼,一个穿着旧军装的年轻小伙子来到门口,看到一群女孩子,小伙子比我们还窘,满脸通红,只是憨厚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和陆燕不约而同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相视一笑。冬兰把他让进房间,小伙子不时附和冬兰的讲话,又不时转过头看看吃饭的我们。突然,我心里一沉,那年头哪家还会有剩饭?我们该不是把他的饭吃了吧?想到这里,我浑身上下不自在!三下五除二,赶紧扒完饭,推说要赶路,就和陆燕起身告辞。

后来,返城,找工作,找对象,在匆忙中,朋友们都各奔东西,四处飘零了。四十多年后,我和陆燕重逢,退休的我们回忆起下乡时的岁月,对“吃”竟有说不完的话题。

陆燕说:“还记得那碗油炒饭吗?”怎么不记得,那是我平生以来第一次吃炸干巴的油炒饭,那么香,那么好吃,一辈子都记得!我提议:“找时间,好好回报冬兰!”陆燕惊讶了:“你不知道?冬兰已经去世四十年了!”原来,冬兰的母亲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吃国家粮的“老转”,坚决反对女儿的婚事,最终棒打鸳鸯,冬兰以死抗争,跳崖了。

一粥一饭,都是金贵的

现在生活好了,吃白米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经过那个艰苦年代的我,仍然十分珍惜一粥一饭,每顿饭总是叮嘱小外孙要扒干净碗底的饭粒,偶尔外出吃饭,我总是不顾旁人的眼光,固执地坚持把吃剩的饭打包带走。

亲爱的孩子们啊,不是我不知道现在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只是在我的心里,米饭的分量实在是太重太重,一饭一粥都是金贵的!


文:曹玲(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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