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杀黄

虽然是初夏,天已竟像下火样了。早饭后,沏一壶新茶,枯坐刚放花的枣树下,品着茶与枣花香,盘算着一切一切的事,终于由物价飞涨的问题,又想到关于戏剧的一切一切上去了。

目下配角虽须整顿,要亦须干配角诸位自尊自贵,知其所事,在应当范围中努力尽到自己的责任。据说刘连荣有这么一个讲究,他以为管事要派他一个开场第四的花脸正工戏,不如派他在大轴子里来个边角,不如是,就算他告假。这不是他“雕花儿”,他的哲学是开场的戏演者虽然“铆上”十成力量,结果因为台下嘈嘈杂杂的空气,谁来看你;所以就是卖力气也等于白费,不如捧着“角儿”来一出,如果卖上八九分力量,居然能得到台下十二分的同情,有时更可以使主角失色,虽配何辱之有呢?从这点看起来,他是忠实倾向于配角的。他在某一个戏里作配角,也必使这出戏因为他相当生色,至少也可以有一点生气。诚然,虽配何辱呢!

因为京戏配角有感于一切

梅兰芳、刘连荣、朱桂芳之《宇宙锋》

足以使配角灰心者,有的固然是台下不识货,他就知这个是名角,名角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懂不懂好在哪里,只一味夸好。如果说同座不谅解,还以为他是角儿花钱雇出来的“好儿音乐队”呢。至于他对于配角的实在好处,不但淡然置之,有时别人给喊好,他还很纳闷的瞧上一眼两眼的呢!其次是角儿的高压,不容配角发展,只许你平平的无功无过,以善于伺候节骨眼儿为适可,敢擅自要彩,甚且侵及主角,那就危险了,也许影响“赵旺”的问题,老板在场上一怒,到后台告诉管事的,“明儿个给这小子下了”,于是配角为“饭锅”而自危,从此无出头之日,而在场上的戏也只要一根儿“光杆牡丹”了!

还有配角的卖力气,总亦须视自己能力为应行可止,不宜弄得剑拔弩张脸红脖子粗,至是想要好反没有好儿可要了。记得有一年在“开明”听《空城计》,饰马谡者为郝寿臣,饰王平者为×××,二人在山头争论扎营的地势时,寿臣以其狠而干脆的念白,颇博好声,而饰王平者亦不堪寂寞,努力“巴结”,就应了上面所说的毛病了,脸红脖子粗,且以左嗓子未见好转,是以有时要“拉矢”,引得台下窃笑,反倒没有一个彩声,这是多么难堪!

因为京戏配角有感于一切

郝寿臣便装照

往年某名旦因为配角张春彦等去津,致某新戏连连不能公演,这足见尊重配角,亦可为好的配角自能受人重视一个证明!挂二牌是不是算作“配角之流”,这是大可加以研究的一件事。无论为生为旦,总要自尊自贵,而实际上之主角亦须虚心待人,不可存自我唯一的观念,使一般见解不甚明朗者,视二牌为可耻。十余年前尚小云出演中和园的时候,老生是今日英秀堂上为尊的谭小培,以言占行,尚有王瑶卿、筱翠花,如全以二三牌为耻,试问哪有那种火爆的局面?降至今日则陈少霖、张君秋亦为二牌非“配角之流”的一个好榜样。即以张君秋说,不如他的而挂头牌以遂组班欲者,试问“膛儿里”可有他好受?所以他虽不挂头牌,而别人也不敢以二牌轻视之也。所以无论“主”与“配”都要以真实能力为前提,没有真才实艺,想充配角亦不可能,就是勉强挂个头牌,也不过让身背后的冤大头糟俩钱儿,角儿本身遭台下几声唾骂而已!

就算挂二牌即是“配角之流”(何况还不是呢?),我以为现在有两位老板莫要鄙视二牌而不就。这两位老板是谁?一位是倦游归来的黄桂秋,一位是东山再起的孙毓堃!桂秋自于三庆园与雷喜福演唱(那时候我听他的《南天门》与《审头刺汤》等,的确是不错,以迄脱离扶风社而独立,数年来翱翔在青、济、湘、汉各地,到年前又回到上海,实际情形如何,我们还在北方,知道不甚详细。不过这次同到北方来,我以为大可收拾起头牌组班之念,乘此二牌旦角缺乏之际,好好干一下子。我总想在声势、在实际全有相当的收获,即以黄桂秋三字搭入任何老生班中,人家也决不至以二牌轻之。不过这话说得有些离山为远,鉴于黄玉麟之自掌一军,黄桂秋也许不甘雌伏,将来或许以头牌震赫春明,这也说不一定的!

因为京戏配角有感于一切

黄桂秋之旗装照

孙毓堃之为杨后极可重视的人物,已经有口皆碑了,就听过他的《别姬》与《状元印》来说,值此周瑞安已见老态之秋,蹶起正适其时,尤其把嗜好完全戒除之后。年前在山秀堂迟家见过他一面,以言精神,是饱满活跃,以言气派,不失为伟岸阔大。那时候与他谈起来,他也很以重整旗鼓、振作一下为然。在经过几个月的过程,居然以头牌组班公演了。站在情感方面说,是可喜可贺的!如果以实际来论,则似不如搭他人班之为愈焉!盖声势地位之尊崇,在有真实能力,而绝不在头牌与能自己组班。以武生组班除了宗师的生前,与目下某某等胡闹以求生存之外,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以毓堃今日之全副精神,与其求一个徒有其表的头牌,不如在相当条件下,好好搭个班儿。自要有要强的决心,我想总不会坏的拔刀相助的众明公,以鄙意为如何?因写我感于一切一切,不觉野马跑到这里来!

(《立言画刊》1939年第4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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