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两石是陈墨香的胞弟,亦好京剧,年轻时师事李顺亭、刘春喜,并与李鑫甫、贾洪林过从甚密,在正乙祠经常粉墨登场,喜演靠背老生和二路老生,戏路之宽,内行也认为难得,只要正乙祠有戏,陈每次必演,甚至一个晚上演两三出戏。演武生的果仲禹、李藻平均学杨小楼,皆擅长演长靠武生,常演《长坂坡》的赵云、《挑滑车》的高宠、《战冀州》的马超、《青石山》的关平,果有时也演一些短打戏,如《五人义》、《八蜡庙》等。

作者:楚生

从晚清到民初,京剧在北京可以说是盛行一时。在大街或小巷即可听到一些行人哼哼京腔,使人难分内行、外行。那时白天夜晚皆有戏看,富连成的科班戏每天白天在广和楼演唱,风雨无阻。当时广和楼虽然设备简陋坐着杌凳看戏并不舒适,但仍是天天满座,原因是戏演得好,票价廉,很能吸引一些听众。

晚间各戏园子则是名角演唱,想听什么戏可以自己选择,因此有些爱好京剧的行外人也开始学戏,将演戏作为一种消遣。据老年人讲,慈禧最喜欢京剧,在其掌权之时,经常召老艺人到内廷演戏。她看到高兴时,艺人们即可得到赏赐。有些名角如谭鑫培、杨小楼,王瑶卿等人均被授予内延供奉之荣称。

当时曾有人编过一副对联,上联是“有匾皆为垿”(垿指王垿,山东莱阳人,当时写有很多匾);下联是“无腔不是谭”(指谭鑫培,当时的名须生),足证当时北京观众京之爱好和对谭鑫培的赞誉。

熙春社和正乙祠

谭鑫培之《定军山》

在晚清末年时,有些宗室也学京剧,并能粉墨登场。有一位宗室溥侗(人称侗五爷即红豆馆主),就是个昆乱不挡、文武全才的票友。他会的戏很多,而演戏又不受约束,所以自己想演什么角色就演什么角色。他曾演过《战宛城》的曹操、《风筝误》的丑小姐、《宁武关》的周遇吉。据说他演周遇吉一角的唱、念、做、打,均学谭鑫培,与内行没有什么区别,博得听众好评。此剧谭故后,余叔岩曾演过,以后言菊朋也演过,其他老生则未演过。现在昆曲尚演此剧,但不常见;至于京剧,在全国解放前夕即已无一演者。

提到溥侗,不由得想起正乙祠(又名银号会馆)。这虽是个不大出名的地方,可是培育出不少的京剧爱好者。其地址在北京正阳门外西河沿西头路南。因为里面有座戏台可以演戏,一些爱好京剧的票友常常聚集在那里,其目的是一方面借戏台练功,一方面彼此互相研究,切磋技艺,取长补短,以期能在艺术方面共同提高。

起初不过是借地素排,后来大家全想粉墨登场。为了像内行那样穿上戏装演戏,必须成立一个组织,起一个社名,选一位社长管理对内对外的一切事务。经大家讨论,一致同意票社定名为熙春社,公推陈虎杨担任社长,地点则确定在正乙祠。所有参加讨论者均为正式会员,会员每月交纳有限的会费,并随时可介绍新人参加,每月至少彩排一至二次,日期临时通知,必要时可邀请社外人士参加演唱。至于租赁戏装和代找配角,则委托内行于云鹏负责。于演花脸,有时亦登台演唱。那时内行演小生的张连升和演青衣的律佩芳常常到这里帮忙。

熙春社和正乙祠

于云鹏之《草桥关》

熙春社社员很多,现能回忆起姓名者,演老生的有缪子绶、孙羲臣、姚恨吾、桂梦九、王景闻、陈两石、陈虎杨;演旦角的有章晓珊、杨兰亭、樊杏初、杨珠森、陈墨香;演花脸的有万季六、瞿子肖;演武生的有李藻平、果仲禹:演小生的有沈葵阶、庄荫之;演武生的有包丹庭、袁泽如等。上述这些人员有的是每场必演,有的是偶尔演唱;有的专演主角,有的兼演配角;有的演文,有的演武;真是人材济济。于是,这个本来不出名的正乙祠,也就渐渐为人所知了。

每届演戏之日,座无虚席,晚来的观众宁肯站上一晚也不肯走。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欢迎,是因为他们均得到过内行传授,登台演唱在唱做方面一丝不苟,有的简直与内行没有多大区别,个别演唱者连内行观后也自叹弗如。演者中有以后成为名演员的言菊朋、朱琴心,有以后成为剧作家的陈墨香,有一致认为得王瑶卿真传的章晓珊,有晚年被天津聘请教徒的包丹庭,有晚年在津改演方巾丑的陈湖杨(原名陈虎杨,熙春社社长)。此外,果仲禹后来被第一楼茶社聘请清唱,陈两石南下路过汉口时,与章晓珊合作又演了一个时期。总之,这些人由于喜爱京剧,钻研京剧,所以对京剧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这一点是不应磨灭的。

熙春社和正乙祠

章晓珊之《棋盘山》

熙春社是一个消遣组织,社员们又来自各个不同行业,扮演什么角色的都有。社长陈虎杨依靠大家把全社管理得井井有条,社员从不为演戏或争码而闹意见,一切听从调度人员的安排,而调度人员在安排剧目时,也能虚心听取扮演者的意见。就这样,熙春社在互谅互让的气氛中,维持了七八年,成为活跃在南城的一个比较好的、也是时间最长的票社。

该社演老生和旦角的比较多,但调度在安排剧目和指定演员角色时并不困难,因为演唱者各有自己愿意扮演的角色,并不相互干扰。间或一出戏两个人均能同台,也能彼此谦让。有一个时期,能演老生的计七八位,而又全是学谭,可是要求扮演的角色并不相同,如孙羲臣一向以演靠背老生为主,常演《战长沙》的关公、《战太平》的华云;缪子绶嗓音较好,以唱为主,常演《搜孤救孤》的程婴、《洪羊洞》的杨延昭;姚恨吾则专演《失街亭》的孔明;桂梦九以演《打金枝》、《金水桥》等王帽戏为主;陈虎杨嗓音较宽,以演做工戏见长,常演《十道本》的褚遂良、《盗宗卷》的张苍。

王景闻、陈两石二人则以演配角为乐(内行称为二路老生);但二人所演的戏亦不矛盾,王以文为主,如演《三击掌》的王允、《文昭关》的东皋公;陈以武为主,如演《战长沙》的黄忠、《战磐河》的公孙瓒,或自演《截江夺斗》的赵云、《文昭关》的伍子胥等。

旦角人数不少,也与老生一样,各有喜爱演唱之戏,杨兰亭、樊杏初是学陈德霖,专演正工青衣,喜演《教子》的三娘、《打金枝》的公主;杨珠森则学梅兰芳,喜演《醉酒》的杨贵妃、《汾河湾》的柳迎春;章晓珊是学王瑶卿,所演的戏全是王演的拿手戏,如《能仁寺》的何玉凤、《穆天王》的穆桂英;陈墨香的戏路最宽,既能演《玉堂春》、《祭塔》等青衣正工戏,又能演刀马旦或花旦。他第一次登台演的是《破洪州》,就是刀马旦的应工。他与包丹庭合演的《翠屏山》一向踩跷,他与李藻平合演的《战宛城》,表演的“乌龙搅柱”,内行观后亦认为功夫不错。

那个时候外行演旦角者,不愿演刀马旦或花旦,陈为不与他人争演,所以常演刀马旦,甚至亦演武旦(如《青石山》的妖精),但《长坂坡》之糜夫人则成为他的专演角色,无人与之争演,关键是“跑箭抓帔”的一场动作较难,无人愿演。以前“跑箭”没有“抓帔”自杨小楼与王瑶卿合演后才增加了赵云抓帔这一动作。

陈私淑王瑶卿,而“跑箭抓帔”又是王的创举,所以这个角色只有陈来承担。这个动作关键在于时间性强,在随张郃“跑箭”和见赵云时,糜夫人即要作好一切准备,如箭藏在什么地方,领扣什么时候解,在解扣后手要抓着衣服的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露箭,都有一定说法。等到跳井赵云来抓时,头往前稍探,领扣已解,手一松,赵云即把帔抓走,在这时两个表演者动作必须一致,才能恰到好处。当时有些票友认为难度大而不肯冒险,所以皆不愿演,只有陈墨香一个专任。

演武生的果仲禹、李藻平均学杨小楼,皆擅长演长靠武生,常演《长坂坡》的赵云、《挑滑车》的高宠、《战冀州》的马超、《青石山》的关平,果有时也演一些短打戏,如《五人义》、《八蜡庙》等。二人所演的戏基本一致,只有一点不同,果有时演配角,如《斩黄袍》的高怀德,而李则未演过配角,但相处几年,从不因争演某一出戏而闹矛盾。这个票社能把大家团结在一起,维持了多少年,真是不容易!

当然,社里个别演唱者为了一点小事造成心情不愉快的,也不是没有。如有一次社长邀请言菊朋、朱琴心二人在正乙祠合演《坐楼杀惜》,主事者怕散戏过晚,观众提前离场,把这出戏排在倒数第二,而把李藻平演的《战冀州》排在最末,意思是李是自己人,纵然送客也没关系。李当时一见这样排法即不高兴,认为言、朱二人是当时的名票友,唱做均好,能吸引广大观众,把《战冀州》排在最后,明显是让自己送客,但为了不空场,虽有意见也只得按时扮演。没想到这时候天空一声雷响,大雨骤降,观众无一离场。直到《战冀州》演毕,雨始渐小,观众才逐渐回家。当时有人对李说:“这叫人不留人天留人”,李听了莞尔一笑。

熙春社和正乙祠

朱琴心之《麻姑献寿》

陈两石是陈墨香的胞弟,亦好京剧,年轻时师事李顺亭、刘春喜,并与李鑫甫、贾洪林过从甚密,在正乙祠经常粉墨登场,喜演靠背老生和二路老生,戏路之宽,内行也认为难得,只要正乙祠有戏,陈每次必演,甚至一个晚上演两三出戏。陈的戏德非常好,从不与别人争演,很多演唱者均愿与之合作,他也从不拒绝。《八大锤》的陆文龙是包丹庭的拿手杰作,见四将之打法各有不同,当时受到内外行赞誉。包每演此剧时,必约陈两石配岳鹏举,因为双方对打的一场,两人演来严丝合缝。

那时候“三陈”(即墨香、两石和虎杨)经常合演《战蒲关》,墨香的徐夫人,两石的王霸,虎杨的刘忠。在第一次演该戏确定角色时,陈虎杨说了一句“我是学余”,陈两石听后自动求扮王霸。演毕,有人问两石,“我是学余”四字如何解释?陈两石答:“名角谭鑫培、余叔岩均演此剧,但扮演角色不同。谭演王霸,余演刘忠,四字的意义在此。”问者才恍然大悟。

有一次陈两石到其他票社串门,主人表示欢迎,开始请他演《铡美案》的陈世美,他婉言谢绝;二次请他演《马鞍山》之钟叟,他亦辞谢。原因是恶陈世美之为人,怜钟父之丧子,故一生不演这两出戏。

大约在1926年(民国十五年)左右,熙春社无形解散,该社解散之原因不外是情况变化,人员分散,不便聚集。从此,正乙祠也就很少有人提起了。我童年时常在正乙祠门内出入,那时距现在已有六十余年了,回首往事,不禁有今昔之感!

(《文史资料选编》第33辑)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