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喜欢茉莉花。

太婆的床靠窗,木窗外是自建的“迷你小花园”,其实只是大门口一块高出平地两个台阶左右的空地,空地右侧用砖石搭了个L形小菜园。我隐约记得那菜园靠墙处种了一架黄瓜,还有紫红的牵牛花,中间是几排葱韭,外侧则摆放了数盆茉莉花。

那些茉莉花儿一年到头都在开似的,即便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也照样摆放在户外。太婆说:“这是晒不死的茉莉”,然后她有点神秘地侧过头来跟我笑笑。我一点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模糊的记忆中,只要跟太婆说说话,她就会从衣襟里摸出几个硬币给我,然后我就可以拿着这些硬币,蹦着跳着去街边老婆婆那里买泡噗、姜糖、糖饮、草糊……总归都是各种本地小零食。

夏天的傍晚屋子里闷热,大伙儿都到院子里乘凉,那个传说中专吃老鼠肉、长得像钟馗似的红脸老头,也摆出凳子和小竹椅,凳子上放一壶老酒,小菜是花生米或茴香豆。我远远地偷窥着他不敢靠近,心里总在想:他今天的小菜,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老鼠肉呢?

夜色更暗了,月亮升起了,或明晰,或笼着淡淡的晕。每每看到月晕,大人们总说:明天该会下雨了。明天是否真的下雨了呢?没人统计过这种预测的准确率。又或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家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坐着,就着各家微弱灯火发出的光,毫不受影响地聊天、八卦、扯东拉西。

太婆踮着小脚出来给菜园浇水。她用塑料瓶子自制了一个喷洒器,用着还挺顺手。夜色中茉莉花爆出了小小、白白、米粒般的花苞,太婆眼花不一定看得见,我们几个孩子就争先恐后地向太婆报告,邀功似的,指不定太婆一乐,又会从衣襟里摸出几个硬币打赏。

我再去看茉莉时,悄无声息中米粒般的花苞已经变得饱满如豆,颜色更加白净了,在夜色中静谧待放。太婆说等茉莉花开了会给我们串项链、编手环,空气中也开始弥散出一缕缕游丝般的幽香,但我们渐渐地睡眼朦胧,等不及它在夜色中开放了。

第二天清晨再去看时,茉莉给我们的是新鲜的惊喜,小勺子形状的花瓣有点绉纱质感,咋一看很像绢花,承托着微小的露珠颗粒,清新又素雅。叶是浓浓的绿,花是盈盈的白,晨露中的茉莉显得玉骨冰肌,纤尘不染,怪不得古人赞它“刻玉雕琼作小葩,清姿原不爱铅华”,这玲珑雅致的人间小葩,不仅集聚了江南的灵秀之气,竟然还被古人“列作人间第一香”,真是占尽芳华呀。

一朵朵小茉莉次第开放,要做成一条长长的项链有难度,串一串手链还是没问题的。太婆眼神不好,用针线串茉莉这事就交给外婆了。太婆和外婆都会在衣襟或衣角别上几朵茉莉花,屋子里飘逸着行走时带起的淡淡清香。常常也会有中年妇女或老婆婆路过门口,臂弯里挎个竹篮,竹篮里是一茬茬、一串串新摘的茉莉花,用细花布盖着保鲜,路过门口时探进头来问道:“茉莉花要不,茉莉花?”咱家自己种着呢,但我们这些小孩子仍然跑上前去,掀开花布看看篮子里的茉莉花,是不是跟咱家的有啥不同,纯粹的好奇心。

茉莉是一种适合家养的花,它适合陪伴恋家的人。若是在室外园艺地带见到成片的茉莉,总觉得跟阳台上一盆盆茉莉花是不一样的。现在母亲在老家的阳台上也种起了茉莉花,每天喷水修枝,打理照顾,花事不断,似水流年,这水一般流去的时光中,有她对远在他乡女儿的思念,有她对逝去亲人的怀念,有耗尽人间烟火的悲喜自知,还有接受了现实的心寂与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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