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蒗二字,清爽的文艺气息扑面而来,似海风拂面,带着大海的味道。蒗,见字象形,浪花或浪头上的水草。这“水草”的真实身份是我们熟知的海苔,又称苔菜、苔条,青蒗是宁波民间对海苔的俗称。

海边人家有句老话:“三月收海苔,四月割海带”。不经常去海边的我们,心底总有一处角落怀着向往大海的梦,这梦,是浪漫、舒闲的,日逐浪潮,夜听涛声,钓意兴起,抛竿撒网,想当然认为海边人家的日子也该是如此惬意。

其实,海边人家若是靠海谋生,日子必是腥涩艰苦,如海水的咸味,戏水自有乐趣,真是尝到了嘴里,才知本来滋味的苦涩。每年三月,渔民们撑着竹排出海采收苔菜,或趁潮落时分,带上特制工具在泥涂上采收。主要工具有两样:一是竹制箩筐,筐底用废旧竹席或草席包底以减少拖拉时的摩擦力,渔民如纤夫般拖着竹筐在泥滩上行走,此竹筐称为“苔拖”,用来盛采捞起来的苔菜。另一工具是“苔耙”,简易的苔耙就是一根棍子加铁钉做成耙头,渔民用耙撩起海苔,往背后的竹筐里甩进去。泥涂上坑坑洼洼,行走本已不方便,还要拉着纤,手持粗糙的木耙,拖着沉重的箩筐,弓身劳作,长时间下来必定腰酸背痛,更不用说皮肤被海水咸渍,这些渔民大多上了些年纪就落得一身病痛。

苔菜可鲜吃,称为苔生,在日本被称作“青海苔”,是日韩料理中出场率很高的配角。宁波人将其用盐腌起来,一天一夜后即可加入白糖黄酒,凉拌青蒗,听着就让人神清气爽的名字。当然鲜食的消耗量是很少的,大部分海苔还是被洗净后晾晒,挂在铁丝架上的苔菜呈翠绿细丝状,海风拂过,飘扬如一丛丛绿色发丝,想象力丰富的人,该不会又把它们想象成海妖的头发吧?

这些晒干的苔菜成了宁波人口中的苔条,从此给我们带来了许多独一无二的本土苔味,比如大名鼎鼎的奉化溪口千层饼。我母亲对千层饼情有独钟,自从某一年宁波亲戚赠送此特产后,海苔千层饼成了她此生钟爱,当然必须是要奉化溪口老字号正宗的味道。正宗的溪口千层饼应该是有27层,每每她跟我讲起这个,我就认真地去数是否真的有27层 – 只不过从来没有数清楚过。

母亲说苔菜实在是太香了!她是个内敛的女人,很少表露出对某事某物特别强烈的情感,唯独千层饼这个问题上,从未掩饰自己强烈的喜好。正宗溪口千层饼上是一层颇似植绒效果的墨绿色苔菜粉末,有时我觉得那效果怪怪的,发了层绿霉一般。但那一层就是母亲的心头所爱了。我清楚记得她对千层饼的不舍,这可能是她唯一会照顾到自己需求的一种零食了。

当然,其它海苔味道她也爱,比如苔菜月饼,咸味还是甜味我总是傻傻分不清,咸咸甜甜中夹杂的是油酥香气,也是宁波人的独创,若是加了椒盐、芝麻、瓜子仁、桂花等配料,是不是可以称作“五味俱全”了?还有当地称为油赞子的,其实就是油炸小麻花,分为甜口和咸口,咸口就是海苔味的油赞子,好歹也沾了苔香,都在她的喜好之列。今年在溪口老街上看到很多卖油赞子的店铺,不过她现在牙口不比从前,兴趣不大,千层饼当仁不让的鳌头地位,还是无法撼动。母亲的快乐,由我们来满足,真的很简单,送她一罐千层饼,她就会幸福上一个季度了。

我在猜测,对她来说,这种味道也是因为夹杂了诸多往事和回忆,才会令她如此留恋和痴迷。岁月流逝,我们也失去越来越多曾经拥有的东西,虽苦求而不可再得。苔香不变,几十年来,总还有一种具有持续性的东西,陪伴着她在生命中继续跌跌撞撞前行。

三月青蒗,一生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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