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讀管志華的《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知道了一個本色翻譯家的幸福之所在:“中國不少讀者讀過《紅與黑》、《巴馬修道院》(現改譯爲《帕爾馬修道院》)、《黑鬱金香》、《三個火槍手》、《企鵝島》、《磨坊書簡》、《羊脂球》、《爲了一夜的愛》等一批19至20世紀法國文學名著,知道司湯達、大仲馬、都德、莫泊桑、左拉等法國著名作家,但鮮有人特別注意‘郝運譯’這三個字。近讀管志華先生一部寫翻譯家郝運的書:《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忽然想到,就翻譯而論,上海的翻譯家在中國,真的是可以獨成一派的。

6月10日下午,著名法語文學翻譯家郝運於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仁濟醫院(西院)逝世,享年94歲。

譯者||又一位翻譯大家離我們而去

郝運(1925-2019),原名郝連棟,著名法語文學翻譯家。曾任上海平明出版社、上海新文藝出版社編輯,上海譯文出版社翻譯,全國法國文學研究會理事。2002年獲上海翻譯家協會頒發的“中國資深翻譯家”榮譽稱號;2015年獲中國翻譯協會授予的“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2016年獲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領導小組頒發的“2015年度上海文藝家榮譽獎”。

郝運的青少年時代在國難當頭、戰亂頻仍中度過,先後在南京、重慶、昆明求學。1946年畢業於昆明中法大學法國文學系,1947年任職於南京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紅十字月刊》。新中國成立後,他分別在平明出版社、上海新文藝出版社任編輯,1958年春因肺病復發,向出版社提請辭職獲准,病癒後專職從事法國文學翻譯,翻譯生涯長達七十年,譯出《紅與黑》《巴馬修道院》《黑鬱金香》《都德小說選》及合譯《三個火槍手》《莫泊桑中短篇小說全集》等六十多種法國文學名著。2002年獲上海翻譯家協會頒發的“中國資深翻譯家”榮譽稱號;2015年獲中國翻譯協會授予的“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 2016年獲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領導小組頒發的 “2015年度上海文藝家榮譽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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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管志華在撰寫《深潛譯海探驪珠·郝運》一書時,曾多次專訪郝運,訪談過程中,深感他的謙和、低調,“身爲滬上被中國翻譯協會授予‘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的三位大家之一,從來不講自己的翻譯特色如何如何,對前輩、同行的譯著卻是推崇有加”。

譯者||又一位翻譯大家離我們而去

在訪談中,對於自己最重要的譯作之一《紅與黑》,郝運曾說,從譯者角度來說,選擇好外國作品很重要,但也不是凡在作家本國發行量大的就拿來翻譯,太功利性不行,太短視不行,不能唯發行量。時間對作家和作品的評判,是最無私最公正的。1830年11月,司湯達《紅與黑》在法國巴黎問世後,在毗鄰的德國立刻引起文學巨匠歌德的注目,年逾八旬的歌德認爲它是司湯達的“最好作品”;司湯達的這部小說在俄羅斯也有它的知音,列夫·托爾斯泰說,“對他的勇氣產生了好感,有一種親近之感”。但當初《紅與黑》出版後,在本國受到冷遇,初版僅印了750冊,後來根據合同勉強加印幾百冊,紙型便束之高閣。司湯達一生寫了33部著作,只出版了14部。儘管如此,司湯達對自己的這部作品充滿信心,他大膽預測將“做一個在1935年爲人閱讀的作家”。歷史兌現了他的預言,自司湯達 “被發現”後,以《紅與黑》爲代表的司湯達傑作,開始不脛而走。郝運說,評判作品,要看它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一部優秀小說總是蘊含着深刻的思想內容。作爲翻譯家,要體悟作家原著的藝術特點,用力氣在翻譯過程中將它反映出來。文學技法沒有一定之規,文學名家總是各顯其能、各盡其妙,翻譯家要善於體悟其妙,進行再創作。每個作家都有自己的個性,翻譯也該如此,關鍵是要深入到原著者的內心,跟着他們塑造的人物不斷轉變自身角色。翻譯好一部書,譯者既是“演員”,又是“導演”,將自己的情感、個性“移植”,儘可能不走樣、原汁原味地呈現給讀者。

譯者||又一位翻譯大家離我們而去

在郝運看來,翻譯就是發現美的過程,譯者與讀者都樂享其中。中國與世界相連,中國讀者能讀到外國文學經典,瞭解外國文學作品,有益於中華文化汲取養分,豐富發展。而中華博大的文化同樣需要傳遞給世界,作爲中國翻譯家要有使命感,進行“雙向傳遞”。他寄語翻譯界後輩,要靜得下心,不求大紅大紫,但求溫和清靜,既不抱怨,也不擺功,爲人民、爲讀者獻上優秀的外國文學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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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大學許鈞教授最近寫了《深潛譯海探驪珠·郝運》書評文章,在此分享給各位讀者,以寄哀思。

中國的現代文學中,有京派與海派之說,學界有不少研究,有不少討論,甚至還有不少爭論。近讀管志華先生一部寫翻譯家郝運的書:《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忽然想到,就翻譯而論,上海的翻譯家在中國,真的是可以獨成一派的。

《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於2018年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屬於“海上談藝錄”叢書的一部。這套書已出四十種,藝術界一個個大家的名字,赫然在目,戲曲界的如尚長榮、袁雪芬,電影界的如張瑞芳、秦怡、吳貽弓。在這套文叢的目錄中,我詫異地發現,擁有千百萬觀衆、深受羣衆喜愛的藝術大師前後,竟然還並列着多位翻譯家的名字:草嬰、任溶溶、吳鈞陶、郝運。

翻譯家幾乎一直是隱身的,讀者讀一部世界名著,很少有人會去在意譯者是誰。喜歡司湯達《紅與黑》的讀者,有多少讀者知道郝運先生,又有多少讀者知道郝運先生爲翻譯此書耗費了多少心血呢?前幾年,上海國際書展組織者請我去談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的翻譯,有過一次與臺灣譯者的對話,對話是由梁文道主持的。我曾經說過,當今的社會,很多人熱衷於追逐各種名牌,結交各種名人,可是文學翻譯,本有好壞之分,可卻很少有讀者去關心它的品質。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譯品的好與壞,是當今的市場經濟在按質論價環節唯一不計的一個因素,郝運翻譯的《紅與黑》是80元一千字,一個連抄帶譯、拼湊而成的《紅與黑》譯本也差不多是80元一千字。

既然大多數讀者不辨翻譯的好與壞,市場也不管翻譯品質的高與底,那麼翻譯的好不好,不僅在於翻譯者的水平高不高,更在於翻譯者有沒有良心了。在文章的開頭,我談到海派的翻譯家。別的語種不論,單就法語翻譯家而言,我覺得一個個好的翻譯家,無論是四十三年前離開我們的傅雷,還是今年已經94歲的郝運,85歲的馬振騁,80歲的鄭克魯,77歲的周克希,一個個都是有良知,講良心的翻譯家。

一個有良知的翻譯家,往往是視翻譯爲生命的。傅雷,因爲不能自由地翻譯,寧願離開這個世界。94歲的郝運,如今躺在病牀上,心心念唸的還是翻譯。70年來,他一直在耕耘着,手中的筆沒有停下。

一個講良心的翻譯家,往往視翻譯的品質爲生命。傅雷追求翻譯與原作的精神一致,以神似的翻譯奉獻給讀者。郝運堅守一個翻譯人的本色與本分,以再現原作的真與美爲依歸。如管志華在書中所指出的,“郝運在長期的翻譯生涯中,非常強調的一點是,翻譯就得翻出原作者的精神、面貌、風格纔行。”

一個講良心的翻譯家,一要對得起作者,二要對得起讀者。傅雷翻譯羅曼·羅蘭,翻譯巴爾扎克,在中國的文化語境中,讓他們的作品擁有了新的生命,讓中國的讀者從他們的作品中看到了光明,獲得了前行的力量。郝運翻譯司湯達,翻譯莫泊桑,“用心血澆灌世界名著的奇葩,在譯作中再現各色人物的命運,在譯苑裏點亮生命的霞光。”

讀管志華的《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本色的翻譯家的優秀品質。郝運先生承繼了傅雷的翻譯精神,有着強烈的翻譯使命感,他“譯文如擇友,一旦選定對象,必然待之以誠,譯之以勤。郝運一書譯畢,在另選一書時,又是小心翼翼全力以赴。這是一個始終不渝、嚴謹認真、敬業盡責的優秀翻譯家的人品所在。”

讀管志華的《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一個本色翻譯家的特有胸懷。郝運先生“有一種特有的胸懷。他溫潤如玉,淡泊一生,不是通過文字去獵取名利,而是通過文字呼吸,用自己的文學思想滋養讀者的心靈,啓迪後人的心智。他知道,知識分子要保持人的尊嚴、靈魂的純潔,千萬不要讓人格、靈魂‘待價而沽’。”

讀管志華的《郝運——深潛譯海探驪珠》,我知道了一個本色翻譯家的幸福之所在:“中國不少讀者讀過《紅與黑》、《巴馬修道院》(現改譯爲《帕爾馬修道院》)、《黑鬱金香》、《三個火槍手》、《企鵝島》、《磨坊書簡》、《羊脂球》、《爲了一夜的愛》等一批19至20世紀法國文學名著,知道司湯達、大仲馬、都德、莫泊桑、左拉等法國著名作家,但鮮有人特別注意‘郝運譯’這三個字。郝運對此只是淡淡地笑笑,他不介意、不在乎、不計較,他知道,讀者的滿意,纔是自己的幸福。”

感謝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給了海派翻譯家從來沒有想擁有過的光榮的位置。感謝管志華先生,讓人心浮躁、追逐名利的世界中,閃現出一個本色的翻譯家偉大的精神之光。

本文轉自: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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