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未滿18歲的你在做什麼嗎？

或許是終日埋頭於書桌題海，白天聽老師講課，做課間操時偷偷看一眼暗戀的男孩，晚上放學回家，還能喫上媽媽做好的飯菜。那個時候的我們，能喫飽穿暖，有着自己要做的事，喜歡的人，未來彷彿一片明媚。

而不是像阿富汗少女Sonita這樣，還沒等到成年，就被親生父母試圖賣了三次。

Sonita Alizadeh

Sonita的人生，並不是一個輕鬆的故事。

出生於戰火紛飛、恐怖主義盛行的阿富汗，又遇上奉行傳統“童婚”風俗的父母，她的前半生，可以說充滿了陰鬱與灰暗。

可如今的她，卻在美國拿着全獎學習着音樂，以她爲原型的紀錄片《Sonita》也已全球公映，拿下了多個電影節獎項。

同名紀錄片《Sonita（索妮塔）》

這差距懸殊的過去與現在，Sonita是如何一步步走來？她是用怎樣的力量抨擊無奈的現實，爲自己贏得了一線生機？以上種種，我們都能在這部獨特的紀錄片裏找到答案。

是父母的女兒

也是價值幾千美金的商品

2013年，伊朗德黑蘭市某個流浪兒童救助中心，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唱會”正在舉行。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臺上一個裹着頭巾、穿着黃衫的少女，正用激烈的饒舌演唱着自己的原創歌曲，那是控訴阿富汗童婚惡習的Rap，歌詞深入人心。

臺下的女孩們，大多經歷過類似的命運。她們歡呼着，應和着，給予最熱烈的掌聲。

一曲終了，演唱者Sonita露出了笑容。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這是她在救助中心兼職打工的第3個年頭。

6年前，10歲的Sonita跟着父母在激烈的戰事中從家鄉阿富汗逃往伊朗。路途中，他們被塔利班恐怖組織截獲，全家人差點遇害。

她請救助中心的朋友幫忙重現了那個場景——自己躲在母親身後，父親和兄弟被人拿槍頂着。突然，Sonita捂着臉流下了眼淚。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按理說，逃出生天的她應該是高興的。但逃亡以前，她卻差點陷入另一段恐怖命運。

還沒到10歲的她，被父母擅作主張地許配給了一個成年男人，對方願意出2000美金。

這種童婚現象在阿富汗並不罕見，有報告顯示，雖然阿富汗的法定婚姻年齡是15歲，但有15%的女孩在此之前就已經嫁人了，而其中有60-80%都是家人包辦的婚姻。

阿富汗，40歲的 Faiz 與他11歲的新娘 Ghulam

14歲的阿富汗母親

一面照顧2歲的嬰兒，一面爲剛出生的寶寶洗澡

（圖片來源於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公佈的相片）

爲了一筆價格不菲的彩禮，“賣女兒”幾乎成了阿富汗約定俗成的習慣。因爲它太過常見，沒有人覺得這樣做有任何問題。

Sonita本有可能被動地成爲娃娃新娘，但“感謝”戰亂的爆發，父母帶着兄弟姐妹們在倉皇中流亡他鄉，這才使得婚事中止。

在救助中心，Sonita採訪了一位同樣從阿富汗逃過來的少女。她告訴Sonita，自己本來也被要求嫁給一個30多歲的離異男人。

“那個男人還帶着孩子……和我差不多大！”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另一個阿富汗女孩則笑嘻嘻地說，自己並不想那麼早嫁人，但是後來被打了一頓。

說這些的時候，大家笑作一團，好像只有用笑聲才能暫時掩蓋這背後的痛楚與心酸。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越是和同樣流落伊朗的阿富汗女孩交談，Sonita就越來越發覺這種現象的觸目驚心。

在阿富汗，似乎從來沒人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也沒人考慮過女孩們的意願與選擇。

更何況，她自己也依舊處於險境當中。

在逃到伊朗三年後，隨着戰局略微穩定，Sonita一家決定重返故土。沒想到在那時，父母卻提出了帶着Sonita回去嫁人的要求。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重建家園需要錢，而女兒就是現成的存摺。

得知此事的Sonita崩潰了，爲了避免走上像其他女孩一樣的老路，她主動提出，自己可以留在伊朗打工賺錢，並定期寄回家。

當時才13歲的她想採取拖延策略，只要不回阿富汗，一切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就這樣，暫時留在伊朗、卻始終沒有合法居留身份的她，在救助中心找到了清潔工的工作，在爲自己爭取來的空間裏，喘息着。

也正是在這段難得的自由時光中，她通過電視與網絡接觸到了流行音樂，尤其是說唱，這種十分具有力量的體裁深深吸引了她。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邁克爾·傑克遜和蕾哈娜做我的父母。” Sonita開着玩笑，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Sonita正鑽研如何寫詞作曲，並創作了好幾首與童婚相關的Rap。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在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與孩子們心中，Sonita是一個極其富有音樂天賦的人。

可她不會知道的是，惦記着她的家人從未放棄要把她賣掉這個想法。危機，正在來臨。

母親來接她回家

爲了賣掉她

從2013到2015年，跟拍了Sonita整整三年的導演Maghami沒預料到，自己竟會記錄下Sonita家人第三次逼她結婚的瞬間。

一開始，Maghami只是覺得這是個很有想法的說唱天才，想記錄她的成長，卻沒想到阿富汗少女被逼婚的處境遠比想象中更糟。

紀錄片導演Rokhsareh Ghaem Maghami

那天，Maghami發現Sonita正在整理被撕碎的歌星海報，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Sonita黯然答道，是哥哥從阿富汗趕來，說給她選定了一門親事，要求她回家。

但明明是她嫁人，Sonita卻連對方多大年紀、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在質疑中，哥哥動手打了Sonita，還撕碎了她珍藏的海報。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幾天後，Sonita的母親來了。

從外表上來看，這個阿富汗中年婦女面相和藹，見了女兒又親又抱，和普通的母親並無不同。而母親，也是在13歲那年被迫嫁給了Sonita的父親，一連生下八個孩子。

Sonita高興地接待了母親，並將自己創作的Rap唱給母親聽。曲畢，母親點點頭表示歌曲還不錯，又尷尬地對着鏡頭解釋道：

“這是我們的特色。”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很快，母親就顯露出了此次的來意。

她要16歲的Sonita回去結婚，以此換取對方承諾的9000美金，而拿着這筆錢，Sonita大哥的婚事就有着落了。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介入了，試圖引導母親回憶年少時被逼婚的痛苦。可母親乾脆利落答道，開不開心都一樣，反正她得結婚。

“我的兒子需要那9000美金作爲彩禮。”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隨着勸說的深入，Sonita母親的態度卻愈發強硬。她面無表情地告訴工作人員，Sonita遲早要回去結婚的，但如果他們想讓她在伊朗待得久一點，就支付2000美金。

意思是可以用錢，暫時買下Sonita的自由。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無力支付這筆“贖金”的救助中心工作人員遲疑了，送走Sonita的母親後，她落淚了。

“這是她的親生女兒，怎麼可以這樣？！”

沒人知道同樣被逼婚的少女緣何會變成如今的醜惡模樣，將痛苦強加在下一代身上。

貧窮與愚昧彷彿在經歷着宿命般的循環。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更糟糕的是，Sonita在不久後就失蹤了。

導演和救助中心的工作人員走遍了Sonita原本可能出現的每個角落，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蹤跡。她是被家人帶回去結婚了嗎？她會遭遇怎樣的處境？所有人都不敢細想。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在層層擔憂中，導演Maghami不得不做出一個身爲紀錄片導演本不該做出的決定——她千方百計找到Sonita的母親，給了對方2000美金，換回Sonita六個月的自由。

這筆“交易”成功了。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Sonita重新出現在了鏡頭裏，和以往那個活潑的女孩相比，眼裏更多的是無奈與懷疑：

“反正我就是用來出售的，對嗎？”

沒有人能回答女孩提出的這個問題。

但恰恰就在這用金錢爭取來的六個月時間裏，不願向命運低頭的Sonita做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自己原有的人生軌跡。

用說唱對抗命運

贏得一線生機

女孩身穿潔白婚紗，手拿捧花，身處濃黑到化不開的背景中，臉上五顏六色的痕跡，彷彿是模糊的妝容，又像是被毆打後的傷痕。

下一秒，她驟然開口，用極其具有力量的Rap，唱出對兒童新娘買賣的血淚控訴。額頭上的那個條形碼，如此刺眼而醒目。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讓我輕聲告訴你我想說的話

這樣就沒人聽到我在說他們賣女孩的事兒

因爲我的聲音不該被聽到

因爲它反對伊斯蘭教法

女性必須保持沉默，因爲這是這城市的傳統

我想爲彌補女人們一生的沉默而吶喊

我爲我身體上的深深的傷口而吶喊

我爲我這桎梏在牢籠裏備受煎熬的身軀吶喊

爲我那被貼上價格的破碎的身軀吶喊

當Sonita出鏡的這部MV《待售新娘》出現在YouTube上，圍觀人數在幾天內呈現了幾何級數暴漲。從幾百到幾千，從幾千再到幾萬，無數關心童婚新娘命運的人們紛紛趕來表達自己的憤慨，也留下了鼓勵。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這就是Sonita在生命中可能是最後擁有自由的六個月中，在導演Maghami的幫助下，用Rap的形式發出的控訴與吶喊。

但她們都沒想到，這部MV竟然一炮而紅，在網上吸引到了足夠多的關注，還一舉拿下了某個國際比賽的“最佳說唱歌手獎”。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Sonita的命運因爲自己的說唱而被逆轉。

她的一夜爆紅不僅僅因爲用Rap現身說法，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更因爲她的經歷，折射出了一個一直在持續、從未被解決的問題。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執行主任安東尼·萊克曾公開表示：如果任由童婚趨勢持續，到2030年，在兒童時期結婚的女性將達10億。

這世上有千千萬萬個Sonita，但只有她，第一次真正地發出了聲音，她唱出的，是無數飽受戕害女孩的心聲，她爲她們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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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ita的勇敢和天賦吸引來了美國一家院校的注意，他們表示願意錄取她爲某個音樂進修項目的留學生，並提供全獎。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得知有機會去大洋彼岸上學時，Sonita激動地哭了。但爲了安全起見，在返回阿富汗辦理簽證與護照時，Sonita對家人撒了謊。

她說自己只是去美國參加比賽，因此家人們並不清楚，她這一去至少會待上三年。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在阿富汗的家中，家人們看過Sonita的MV，卻紛紛笑着吐槽其中的妝容：“臉青成那個樣子，肯定是丈夫把你打慘了吧。”

Sonita目睹家人的反應，沒有說話。

要改變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命運給她指了全新方向，她要爲了自己，牢牢地抓住那條生路。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離開前，Sonita認認真真地和生她養她的故鄉阿富汗告別——破敗的街鎮，突如其來的炸彈恐襲，滿街被裹到只露出雙眼的女性，以及已身爲人母的十幾歲的童年玩伴。

告別，並不是爲了逃離，而是爲了以更好的面貌迴歸。Sonita明白，自己的根在這裏，總有一天還是會回來，做自己該做的事。

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女孩的眼中多了堅毅。

圖片來源於紀錄片

如今的Sonita，早已適應了美國的生活。

除了繼續用Rap的形式傳達思想，她還在備考法律專業的入學考試，並準備着有一天能用專業力量，繼續投身對抗童婚的事業中。

圖片來源於網絡，版權歸作者所有

當Sonita被評選爲BBC2015年度的“全球百位女性”之一時，她說了一番話：

每個人都不是無足輕重的，無論是主宰世界的領袖抑或爲生活奔波的普通人。當我們團結在一起就能創造一場盛大的運動，結束童婚，改變世界。

作者：

紀錄片 《索妮塔 Sonita》

開始吧 《這個被父母賣過3次的19歲少女，用歌聲把自己變成了紀錄片裏最耀眼的女主角》

蟬創意 《“2千美元買來的新娘，估值100個億”》

國家人文地理 《每兩秒鐘，這世上就有一個未成年女孩出嫁：童婚的世界地圖比我們想象中還大》

帶你遊遍英國 《她用一首歌，改變了自己童婚的命運.....》

人物 《「待售新娘」：用尖叫來彌補女人一生的沉默 ｜短故事》

澎湃視界 《斷片| 被禁止歌唱，她硬是用說唱打破了“娃娃新娘”的宿命》

Sonita Alizadeh - Wikipedia

Women to Watch—An Interview with Sonita Alizadeh - Newsweek

Sonita Alizadeh | Dreams - International Day Of The Girl Child - YouTube

Sonita Alizadeh: Rapping for Freedom - Time Magazine

Afghan Rapper Sonita Alizadeh Advocates Against Forced Marriage - Rolling Stone

Girl escapes forced marriage by rapping - CNN - CN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