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三娘之所以会吊死,是由于家里饥荒太多,债主逼债上门,日子揭不开锅,她走投无路,才上吊吊死的。那时家家条件都差,要是手里钱紧,又遇到个为难遭灾儿的,日子不好过。于是就向手头宽裕的家庭“抬钱”。有钱户要收取一定的利息,那暂多是三分利,也就是本金的百分之三十。但是写字据时有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平时在屯子得有一定的威望。借期明明是一年,但实际上只有十个月,这是抬钱的规矩。一千块花十个月,三分利,总共算下来连本儿带利到期要还一千三。还有个词儿,叫利滚利,也叫驴打滚儿的利。就是说今年到期还不上,钱连本带利打到下一年,再算利息。三五年下来,那个年代,数额相当巨大。

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三娘生前很得意姑娘,可偏偏她自己两胎都是小子。她最稀罕前院儿司三大爷家的大姑娘,小凤艳儿。凤艳儿姐母亲走得早,所以跟三娘走的就比较近,经常去三娘家里玩儿。

那天,跟往常一样。凤艳儿蹦蹦哒哒的刚开开房门,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一个黑影儿,直不愣腾地杵在面前。三娘脚下是一个老式的红漆大木柜,脚离柜盖一尺来高。她那时也小,以为三娘站在那儿翻啥东西,还上前拽了拽三娘的裤脚儿,棚杆子上的绳儿一晃悠,三娘的脸随即转了过来,吐着血红的长舌头。那情景,想想跟鬼电影里的诡异画面似的。把小凤艳儿吓得瘫坐在地,当时,就不会动弹了。我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通知大人的,我只知道她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三娘有这个寻死的念头儿可能不是一天两天了。再给她整理东西的时候人们发现,他给两个哥哥做了很多很多鞋,棉的,单的。他俩年一个十一,一个九岁,可那些鞋足够他俩穿到十四五。多傻的女人,明明放心不下,可还是选择了不辞而别。要知道,你连死的勇气都有,你还有啥可害怕的?对于三娘,我没有什么印象,只听母亲讲,我的名字是她起的。我也经常在想,她如果还在,两个哥哥的今天,或许该是另一番境地吧!

三娘出殡,是在一个雨天。我清晰地记得,母亲想去帮忙,站在外屋房门口,急得直搓搓脚儿。后来还是邹大娘说,你去看看吧,我给你看孩子。就那样,我在邹大娘家呆了一小天儿。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电视里播广告,大宝SOD蜜。就是一个摄影师站在车来车往的桥上,肩头扛着一部机器说:干我们这行儿,风吹日晒,多亏有了大宝。我也跟着重复广告词儿说,大宝,牺牲(吸收)得特别快。把他家的几个孩子逗得前仰后合!

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在邹大娘家呆着,唤常儿,他家孩子干啥我也会跟着干。削土豆皮,给大鹅摘毛,挑酱豆儿,都干得有模有样,邹大娘要是再夸我两句,那就美得找不着北啦,可是回到自己家就不爱干。我妈一让我干点啥我就说,我才多大呀,你就啥都让我干。我妈要是不让我干事儿,我就又有一番说辞,我都多大了,你啥也不让我干!

过年前,邹大爷就上镇上公社或者康金井,买回一捆子一捆子的窝子纸和书纸,糊墙用。用次一点的白面,掺和点尿素里,说是打出来的酱子糊墙嘎嘎结实。到了高点难够的地方,就站在炕上,扫帚上搭着一张刷完浆糊的墙纸,手一扬,顺利地上去了。贴完纸再粘年画,之前是纸制年画,后来是薄薄的一张塑料画。过年了,去谁家,就欣赏起她家的年画,对比之下,看谁家的更好看!

邹大娘家墙上最多时共贴了四张画,花花绿绿的可好看了。有一张十二生肖,有一张八仙过海。记住十二生肖就是看她家的画学会的。八位神仙的名字,也是在那儿记住的。

邹大娘家盖猪圈那年,他家去了一个本屯子的木匠。外号叫曲磨子。他是一个大胖子,口吃,肥粗老胖的,走路呼哧带喘。趴墙上看着画底下的日历,念叨着:图一、图二、图三、图四……其实,他说的是初一、初二。

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前院的司三大爷,总跟我爸一起溜达,没事,他就上家里去。一进屋刚坐炕沿上,我爸保准会给他一颗洋烟卷儿,一次一次,我看着觉得很是吃亏。我就总说我爸:我咋没看见他给你呢,你老给他抽?你买的不花钱呐。我爸从来也不跟我解释,就是坐那嘿儿嘿儿乐。司三大爷这个人,手吧,特勤勤,说这个勤勤是句反话,他闲的没事,老爱抠我家炕席。两截儿的那种红炕革,让他掰的一块一块的。有一天,他在我家炕头儿卧着,不怎么的,他惹我生气了。炕上正好炕着几节一号电池,放手电筒里的那种。拿我就把电池攥手里啦,朝他比划了一下。他自己还跟那儿叫号儿呢:来,来,往这儿削!“gang”我的电池就飞过去了,他可能万万没想到我会有胆量真出手。

小时候的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很有意思。是从哪里来的胆量和勇气呢?放现在说啥我也不敢打,万一讹上我呢!

石人·城南旧事之五(作者:于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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