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演講:重新思考不忠

  [譯註]這是TED2015上一個研討如何看待劈腿的優質演講,因爲高度認同所以翻譯過來。

  [演講者]關係治療師Esther Perel在她的執業和寫作生涯中幫助情侶們在幸福關係的慰藉和性吸引的刺激不確定間探路。

  [摘要]不忠是終極的背叛。但是必須弄成這樣嗎?關係治療師Esther Perel檢討人們爲什劈腿,解析外遇爲什麼造成重創:因爲他們威脅到我們的情感安全。她從不忠裏看到不尋常的東西:對渴望和失去的表達。每一個曾經劈腿、被劈腿,或者只是想以新的框架來理解關係的人,必看。

  [演講全文]

  我們爲什麼要劈腿?爲什麼幸福的人還偏要劈腿?當我們提到“不忠”,我們到底指什麼?是約炮、愛情故事、買春還是網戀?帶擼的按摩算不算?爲什麼我們會認爲男性劈腿是出於厭倦和懼怕親密關係,而女性卻是因爲孤獨和渴望親密關係?外遇是不是總會導致關係破裂?

  10年來我在世界各地治療了幾百對被不忠壓碎的情侶。能奪走一對情侶的關係、幸福、身份的只有一件事情:外遇。然而,這一極其常見的行爲卻極少被瞭解。所以這個講座是講給所有累覺不愛的人聽的。

  自從婚姻被髮明以來,通姦以及禁止通姦的禁忌就一直存在了。事實上,不忠的吸引力強到讓婚姻羨慕嫉妒恨的地步,以致於它是聖經裏唯一重要的話講了兩遍的十戒:一遍是不許不忠,另一遍是不許惦記着不忠。(笑) 所以,這個普遍禁止卻又普遍實踐的行爲,我們怎麼排解?

  事實上在整個歷史上男性的劈腿成本極低,外加一堆生理的和演化的理論支持辯解男性遍地留種的需要,所以這個雙重標準也和通姦本身一樣古老。但是誰又知道牀單下到底發生着什麼,對不對?因爲但凡提到性,男性的壓力是吹噓和誇大,而女性的壓力是隱瞞、淡化和否定。考慮到還有九個國家可以單憑不貞就處死女性,這毫不奇怪。

  曾經,一夫一妻制的意思是終身制,現在,一夫一妻制意思是一次上一個。(鬨笑)(掌聲)

  我說,你們中很多人可能都說過:“我和每個人都是專一不二的。”(笑)

  我們曾經先結婚,然後破處。而現在,我們先結婚,然後就不再滾牀單了。事實上,一夫一妻制和愛情毫不相關好麼:男性依賴女性的忠貞來確定孩子是誰的種,自己死了以後家裏的牛歸誰。

  現在,每個人都想知道百分之幾的人劈過腿,我一到會場就被追問到現在,(笑) 問的就是你。但是不忠的定義正不停擴展:葷短信、看AV、背地裏不刪除約炮App。因爲不存在普遍認同構成不忠的定義,估算值在26%至75%間大幅變動。進一步說,我們自己就是矛盾本尊,我們中的95%會說自己的伴侶如果隱瞞外遇是極端錯誤的,但差不多同樣百分比的人又說如果自己有外遇了必須要隱瞞。(笑)

  我喜歡這樣定義外遇——同時要有三個關鍵元素:一個祕密的關係,這是外遇的核心結構;一個或多或少的情感聯繫;再加上性魅力。魅力是這裏的關鍵詞,因爲情色刺激會使得僅存在你yy中的一個親吻比幾小時的真實滾牀單還爽還帶勁。正如馬塞爾·普魯斯特所言,我們愛的只是自己腦海中的愛人。

  現在劈腿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容易,同樣保密也比任何時候都更難,不忠施加的心理代價也更大。當婚姻是一樁經濟事業時,不忠威脅我們的經濟安全。但現在婚姻是自由戀愛,不忠威脅我們的情感安全。諷刺的是,我們曾經追求不忠——它是我們尋找真愛的地方。而現在我們在婚姻中尋求愛情,再被通姦拆散。

  我認爲如今的不忠造成三種不同從前的傷害。我們有一種浪漫的理念要求同一個人來滿足無窮無盡的需求:成爲我的此生至愛、好基友、天下最好父母、知己樹洞、情感伴侶、學術夥伴。而我自己則是:我是被選中的、獨一無二的、不可替代的,就是真命天子。然後不忠告訴我我不是。這是終極背叛。不忠粉碎了愛情的盛大野心。如果整個歷史上不忠一直是痛苦的,現在它簡直是重傷,因爲它威脅了我們的自我感知。

  我的病人費南多就病得不輕。他說:“我還以爲我瞭解我的生活。我曾以爲我知道你是誰,作爲一對我們是誰,我是誰。現在,我質疑一切。”不忠——對信任的侵犯,身份的危機。“我還能再信任你嗎?”他問,“我還能再信任任何人嗎?”

  這也是我的病人希瑟在談到她和尼克的故事時告訴我的。已婚,二孩。尼克出差了,希瑟和兒子們在玩他的iPad,看到屏幕上一條消息:“等不及要見你”。奇怪,她想,我們纔剛見過。然後另一條消息:“等不及要抱緊你。”希瑟意識到這不是發給她的。她告訴我她的父親有過外遇,但她的母親只是在衣袋裏找到一張小票,衣領上一點點口紅印。而希瑟,她開始挖掘,她發現幾百條消息,照片互發,慾望傾訴。尼克兩年長的外遇在她面前色彩鮮明地實時展開。這讓我想到:數碼時代的外遇等於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而如今我們有另一個悖論要面對。正因爲這個浪漫理念,我們執著地仰仗着伴侶的忠貞。但是我們自己卻比任何時候更傾向於亂性。不是因爲我們現在有了新慾望,而是因爲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讓我們覺得有權追求自己的慾望,我們身處的文化是我值得擁有快樂。如果以前我們因爲不快樂而離婚,現在我們就是因爲不夠快樂而離婚。如果離婚曾經是全部的羞恥,現在,能離不離則是新的羞恥。所以希瑟不能告訴他的朋友,因爲她害怕他們會因她還愛尼克而評判她。不管她問誰,意見都是一樣的:散了吧。就當日了狗一腳踢了吧。如果情況倒轉過來,尼克也會處於一樣的情況。不離不棄是新的紅字。

  所以如果我們能離婚,爲什麼我們還是要偷?現在典型的假設是,如果某人劈腿,那麼不是你的關係有問題就是你有問題。但是上萬上億的人不可能個個都是神經病啊。這裏的邏輯是這樣的:如果家裏什麼都有了,就不會有去外面喫的需求,這假定使我們對性癮免疫的完美婚姻是一件真實存在的事情。但如果激情是有保質期的怎麼辦?如果存在連完美關係都不能提供的東西怎麼辦?如果連幸福情侶都會劈腿,這又是爲什麼?

  我親自診治過的絕大多人根本就不是長期性癮患者。他們通常深信一夫一妻制,至少針對他們的配偶。但他們發現在自己的價值觀和行爲間存在衝突。他們經常是已經忠貞了幾十年的人,然後有一天跨越了一條從沒想到會跨越的界線而陷入失去一切的風險。但這是爲了一絲什麼感覺?外遇是一種背叛行爲,也是一種對渴望和失去的表達。在一次外遇的核心裏,你經常會發現對情感連接、新奇、自主性、猛烈的啪啪啪的渴望和懷念。在失去和悲劇面前希望重新捕獲我們失去的部分或者找回活力的嘗試。

  我想到我的另一位病人,婚姻幸福的普瑞婭愛她的丈夫,絕不想傷害他。但她告訴我她一直都在扮演她被期望的角色:好女孩、好妻子、好母親、照顧她的移民父母。普瑞婭在桑迪颶風后愛上了給她院子裏清理樹木的園藝師。開卡車的紋身男,完全是她的反面。47歲的普瑞婭的外遇是她從未有過的青春期。她的故事提示我,當我們尋求他人的深情凝視時,我們離棄的並不總是我們的配偶,而是我們自己變成的那個人。與其說我們是在尋找另一個他/她,不如說我們是在尋找另一個自己。

  全世界有外遇的人,總是會告訴我同一個詞:他們感覺到活着。他們還經常會告訴我關於最近的喪失的故事——去世的父母,早逝的朋友,醫生那裏的壞消息。死亡經常藏在外遇的影子裏,因爲它會提出這些問題。這輩子就這樣了麼?還能再有什麼?我會再這樣過上25年嗎?我還能有那個感覺嗎?這讓我想到也許是這些問題把人推過界線,一些外遇是試圖反擊死氣沉沉的生活,是死亡的解藥。

  和你可能想的正相反,因爲慾望而外遇要比因爲性要多得多:求關注的慾望,求特別的慾望,求重要的慾望。外遇的基本結構是這樣一個事實,你永遠沒法使你的愛人保持讓你一直想要。外遇本身是個慾望機器,因爲不完整,因爲不確定,令你總想要你沒有的。

  你們大概在想外遇不會發生在開放式關係中,但它會。首先關於一夫一妻制的話題和關於不忠的話題並不是一回事。事實上就像是即使你有了和其他炮友滾牀單的自由,我們仍然好像被禁果的力量所吸引,如果我們做了我們不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就會覺得我們似乎是真的在做我們想做的事情。我也告訴過很多病人,如果他們把用在外遇上的膽識、想象力和魄力放十分之一心思在他們的關係上,他們大概永遠都不需要找我。(笑)

  那麼我們怎樣在外遇中療傷呢?慾望是深井冰,背叛也是深井冰,但還是能治療的。某些外遇是已經枯萎垂死關係的喪鐘,而另一些則能把我們彈射進新的可能性。事實是,大多數有了外遇的伴侶還在一起,但他們有些僅僅是苟合,而另一些則是真能把危機扭轉爲機遇。他們能將之轉化爲生產性的體驗。我其實覺得被劈腿的一方更能如此,他們常會說:“你覺得我不想?但劈了的可不是我。”然而現在姦情已經暴露,他們就能要求更多,況且他們也不必再勉強維繫本來就不大管用的婚姻常規。

  我注意到很多伴侶在外遇發生後,因爲闖入的這個新秩序可能真能帶來一種新秩序,會立刻展開幾十年都沒有過的誠實、開放的深度對話。而且,對滾牀單已經冷漠了的伴侶們會發現自己突然如此的慾壑難填,都不明白是怎麼發生的。對於失去的恐懼裏的某些東西會重新引燃慾火,開闢全新的真相。

  那麼一旦姦情暴露,情侶們能做些什麼具體的事情?從(身體)創傷中我們知道療傷要從施害者承認罪行開始。所以對於劈腿的一方,尼克,一件事情是終止外遇,另一個根本、重要的行動是向他的妻子表達罪責和悔過的。但真相是我留意到很多劈腿的人會對傷害它們的伴侶感到極其罪惡,卻對外遇體驗本身毫無罪惡感,這個區別很重要。尼克需要對婚姻關係保持警醒,他需要在一段時間裏成爲界線的守護者。他有責任時時重提,因爲如果他在思考外遇的事情,他就能消解希瑟的強迫症狀,通過確保外遇沒有被遺忘,才能開始重建信任。

  而對希瑟或是被劈腿的一方來說,很根本的是要着手找回自我價值感,在身邊圍滿能帶回歡樂、意義、身份的愛、朋友和活動。更重要的是剋制去挖掘不堪細節的好奇。——在哪裏乾的?在什麼上乾的?多久幹一次?幹她比干我更爽嗎?——這些問題只能帶來更多痛苦讓你夜不能寐。相反,改問我稱之爲調查性的問題,挖掘意義和動機的問題——這次外遇對你有什麼意義?你得以表達或體驗了哪些跟我你就不再能做的事情?你劈完腿回到家時是什麼體驗?你看重我們之間的什麼?你對停止劈腿滿意麼?

  每一次外遇都會重新定義一個關係,每一對伴侶都要決定外遇會留下什麼遺產。但外遇會始終留存不會自行消失。愛與慾望的困境是,他們不會產生非黑即白、非好即壞、不是受害者就是加害者這樣的簡單答案。關係中的背叛有多種表現形式,我們能以多種方式背叛我們的伴侶:以鄙夷、以忽視、以冷漠、以暴力。性背叛只是傷害伴侶的一種方式。換言之,外遇中的受害方並不總是婚姻中的受害方。

  現在你們已經聽了我要說的,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這妞操着法國口音,她一定支持搞外遇。(鬨笑) 但你們錯了,我不是法國人。(鬨笑)(鼓掌) 而且我也不支持外遇。不過因爲我認爲外遇的結果可以是好事,我經常被問到這個奇怪問題:你會建議人劈腿嗎?這裏,我不會比建議你生癌更建議你去外遇,但我們也知道生大病的人經常談到他們的病如何賦予他們新的視角。自從帶着不忠的話題抵達這個會場我被問到的主要問題就是:你挺劈腿還是反劈腿?我的回答:“對。”(笑)

  我以雙面視角看待外遇:一面是傷害和背叛,另一面是成長和自我發現——它對你有什麼影響、對你有什麼意義。所以當一對伴侶帶着一次敗露外遇的後果來找我時,我經常告訴他們:今天在西方社會,我們絕大多數將會有兩次、三次關係或婚姻,而其中有些人會和同一個人一起經歷這幾次。你們的第一次婚姻已經完蛋了,你們願意一起創造第二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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