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新鲜解读】

曹植《梁甫行》:王子对穷苦百姓的悲悯心

丁启阵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

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

妻子象禽兽,行止依林阻。

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

——曹植《梁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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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是乐府歌辞,属《相和歌·瑟调曲》。具体地说,是齐地土风歌谣。题目又作《泰山梁甫行》、《太山梁甫行》。《泰山梁甫行》古辞已佚。

魏明帝曹叡(227—239在位)时代,徭役繁重,赋税苛细。百姓为了逃避横征暴敛,不敢家居、躲避在草泽山野、过着像禽兽一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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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甫,泰山旁一座小山。两山皆为传说中人死后鬼魂归依之地。

八方,东、西、南、北为四方,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为四隅,合称八方。

异气,不同的风俗。

剧,北京大学中古文学史教研室编《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注释为艰难,赵幼文《曹植集校注》引《文选·蜀都赋》刘注:“甚也。”前说是。

草野,一作草墅。大致有三种说法,一说野,一说墅,一说野同墅。我赞成原本作“墅”,“墅”即草房,不同于后来的别墅。草野不符合实际情况,即使是逃难暂住,人类一定会搭个草房、窝棚,不可能真的露宿旷野。

行止,《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动静、行动与居处,泛指生活。行止也可能是偏义复词,意思就是止。指人们逗留、住宿均选择树林中、危险处,负责征敛的官吏不容易发现、到达的地方。

翔,《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本义是盘旋地飞而不扇动翅膀,这里谓狐兔自由地窜来窜去。《曹植集校注》引《淮南子·览冥训》高诱注:“犹止也。”狐兔是穴居动物,这大概是古人解释为“止”的原因。但是,这里用“翔”字,应该是为了表示狐兔数量之多、活动之频繁,因而前说比较合理。

我,《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说是代“边海民”自称。其实这是对《诗经·国风》语言的传承。《诗经·魏风·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诗经·豳风·七月》:“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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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一二句,是一幅场面阔大的远景,同时暗示接下来的会是出乎意料的事情。果然,镜头迅速拉近之后,是人间惨象:海边的百姓为了躲避征敛,竟然藏身旷野、山林,过着禽兽一样的生活,由于屋宇简陋,狐兔可以自由出入,穿行。开篇是天地大景,接着、收尾都是人间景象,最后是居室景物。由大变小,如倒置金字塔,语言富有张力,有惊心动魄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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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是著名的才子,谢灵运对他有才高八斗的评价。他又是曹操的儿子,是名副其实的公子哥,养尊处优自不待言。但是,他竟然写了这样一首体恤百姓疾苦的诗歌,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究其原因,一是跟他的落拓不羁性格有关,二是跟他的坎坷命运有关,三是跟他文学创作进入自觉境界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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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植的诗歌,历代文论家不吝赞美之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钟嵘《诗品》上);“铿锵音节,抑扬态度,温润清和,金声而玉振,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张戒《岁寒堂诗话》);“如三河少年,风流自赏”(敖器之《敖陶孙诗评》);“斫削精洁,自然沉健”(陈绎曾《诗谱》);“既擅凌厉之才,兼饶藻组之学,故风雅独绝”(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五色相宜,八音朗畅”(沈德潜《古诗源》);“意厚词瞻,气格雄浑”(方东树《昭昧詹言》)。

这一首《梁甫行》在全部曹植诗歌中可以说是个另类,语言质朴,但是它有其他诗歌所没有的优点:对底层百姓遭遇的深刻同情,完全超越了他的出身与身份的悲悯情怀,思想境界非常之高。

2018-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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