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朋友也說,這樣的她,太孤單了,可她並不想找尋愛情

這一年的秋天比往些年來得還要早些。九月的時候,Z城街道兩邊的法國梧桐已是落葉蕭蕭了。如今已是暮秋了,法國梧桐早已落光了葉子,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向天空深處延伸。駱輕塵站在街角,她抬頭,看着樓層交錯分割的天空,問自己,幾年了,這麼孤獨一個人,逃亡着,流浪着。她自嘲一笑,接着繼續向前走去。走到一間婚紗店前,她停下,看着頭頂上方的店名:幸福婚姻。她輕輕一笑,這年頭,還有幸福的婚姻麼?想過後,她邁開了步伐,走了進去。

“哎呀,你怎麼纔來啊,我都試了很久了。”莫上桑一看到駱輕塵,立刻扔下手中的婚紗,拉着駱輕塵往裏面走。

“陳志森呢?”

莫上桑撇撇嘴,“臨時有事,走了。”

駱輕塵眉頭皺着,“就算再有事情,也應該陪你挑選婚紗吧?你呀,別太遷就他了。”

“現在只是挑選婚紗而已,還有兩個月多月才結婚呢。沒事,挑選婚紗我自己就能辦好,他有事就讓他忙去。只要他在婚禮那天不缺席就好。”

駱輕塵無奈,只好任由着莫上桑拉着去挑選婚紗。原本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牀上睡着覺的。誰知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打破她的安眠狀態。極其鬱悶地拿起牀頭的電話,還沒開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聽見電話那頭莫上桑嘩啦啦的講話的聲音:“輕塵,我知道你還在睡着,別睡了,快點出來,陪我挑選婚紗,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挑。”她本來想問陳志森死到哪去了,還沒問出口,又聽見莫上桑說,“在北街的第二間婚紗店,就是我們以前看過的那間,快點來喔,我現在極其鬱悶。”

掛掉電話之後,駱輕塵咬牙暗暗決定,以後睡覺,一定要關機,避免睡眠干擾。

“這件好看麼?”

駱輕塵輕輕地瞄了一眼莫上桑拿在面前比試着的婚紗,又瞄了一眼莫上桑滿是期待的臉,不緊不慢地吐出了一句話:“嗯,還行。”

“什麼還行呀?你倒是說句精準點的評價行不?”

駱輕塵忽略掉此時莫上桑臉上的急躁,依然語氣不緊不慢地說,“就是還不錯的意思。”

莫上桑扔下手裏的婚紗,拿起另一件在自己身上邊比試邊問駱輕塵,“那這件呢?”

“也行。”

“那這件?”

“也還行。”

“這件呢?”

“嗯。”

“這件呢?”

“還不錯。”

“那這件?”

“還行。”

“這件呢?”

“嗯。”

莫上桑扔下婚紗,一屁股坐在婚紗店裏的椅子上,一臉糾結。她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邊的駱輕塵,臉上糾結的表情就更明顯了。也是,都選了整整幾個小時了,每一件她問駱輕塵怎麼樣,得出來的評價不是還行就是還不錯,更或者直接嗯了一聲。這哪裏是評價啊,她聽到嘴角都抽搐了。

“輕塵。”莫上桑咬牙。

“嗯,怎麼了?”駱輕塵故作不知,露出一臉茫然。

莫上桑有點抓狂,她無奈地仰起頭看着天花板,一會兒後,她轉眼無比嚴肅地看着駱輕塵一字一字地說,“再給我這樣模棱兩可的評價,我就把你劈了。”說完,她露出一副發狠的模樣。

駱輕塵低頭,輕咳了一聲。她承認,她是在捉弄莫上桑來着,誰叫莫上桑擾亂她的安眠。

“我睡眠不足,精神狀態不太好,反應有點兒遲鈍。”

莫上桑憤恨地指着駱輕塵,說不出話來,是的,搞了那麼久,原來這傢伙是在捉弄她,她現在才反應過來。老半天,她吐出一個字,“你……”

“呵呵,好了,不捉弄你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挑好就早點回去,我真的休息不夠,今晚不能去紅顏知己了,你得補償我的損失哈。”

“哼。”

陳志森來接莫上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整了。她們花了一箇中午和一個下午的時間,終於挑選了一件婚紗。其實駱輕塵真的不會挑選婚紗,她覺得所有的婚紗都差不多好看,挑來挑去,穿在身上的效果沒多大區別。莫上桑挑選的是帶有古典風格的婚紗,據說這種款式,在去年很流行,原因是英國王子和王妃舉行盛世婚禮時,也是這種款式。

“挑好了?”陳志森低頭溫和地問莫上桑。

“嗯。”莫上桑挽着陳志森的手臂,像個小妻子,“真累,挑了那麼久才選好。”

陳志森敲了一記莫上桑的腦袋,嘴角含着隱約的笑容。他轉頭對駱輕塵微微頷首,“謝謝你陪桑挑選婚紗。”

“不客氣,桑是我的朋友。”

駱輕塵看着挽着陳志森手臂的一臉幸福的莫上桑,心底湧上了一種莫名的情愫。難道,在這城市尋尋覓覓,就是要尋找這樣一個臂彎?難道,這些年不斷奔走不辭疲憊,就是要找一個名爲丈夫的男人,在他的羽翼下安然地做個小妻子?駱輕塵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她問自己,這些年,尋尋覓覓到底是爲了什麼?是爲了遺忘療傷,還是爲了等待未知的溫暖?

這一刻,駱輕塵看着即將要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對男女,突然間感到無比疲憊。是的,她累了,她也想,找個安生之所。可是,哪裏,是她的安生之所呢?這城市的人千千萬萬,到底會是誰,給她創造一片安寧的居所,四季安然,時光靜好?不,她不相信,不相信愛情。

莫上桑說:輕塵,找個男朋友吧,這樣的你,太過孤單了,我看了心疼。

這樣的話,莫上桑常常在她的耳邊嘮叨,然而她總是敷衍了事。她要的愛情,是無比奢侈的東西,這個世界給不起,她也找不到能給她愛情的男人。

駱輕塵伸了一個懶腰,她打開電腦,便看到周明發來的信息。

——在嗎?

——我今天特別煩。

——看到溫柔如初的妻子,還有漸漸長大的孩子,我心生愧疚。她要是知道我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她還會願意呆在我身邊麼?

駱輕塵看了這些信息,很不屑的笑了笑。她很多時候真的很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跟這樣的男人聊天。出軌的男人,背叛愛情和家庭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她還在與他聊天。爲什麼呢?

——你愧疚是很正常的,說明你還有點良心。要是你心安理得,那說明你真的不像人了。

駱輕塵毫不客氣地損他。她想,要是有一天,結了婚,丈夫也這樣背叛,她一定不會原諒的,一定不會。她最討厭的就是背叛。

——我害怕她知道這事情。

——現在她有發覺了麼?

——沒有。

——心虛了?

——嗯。

周明煩躁地撫亂額前的頭髮,他想起前段時間,駱輕塵問他,你不怕你妻子知道?那時他說,怕與不怕,我已經出軌了。可是現在,他怕了。紙永遠包不住火的,真相會有大白的一天,到時候,要是妻子發現了,那就意味着家庭面臨着破裂。他的妻子是很溫柔,但是他知道,他的妻子,是個無比剛烈的女人,要是她知道自己出軌,一定會離婚的。

——呵呵。我們換個話題好麼?

——好,換什麼話題好呢?

——聊聊你的興趣愛好吧。

——好。

駱輕塵對自己無語了。真這樣聊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也許,是因爲太過無聊了。是的,她很想知道,這個男人所創造的出軌的故事的最後結局是怎麼樣的。她想知道,所以堅持和他聊下去。

——你喜歡什麼音樂?

周明想了一會兒,猶豫着打出幾個字:鋼琴曲。他其實沒有喜歡的音樂,一般都是不停音樂的。看着敲好的字,他準備按Enter鍵,但是他又改變主意了,他刪去了那三個字,重新敲出一行字。

——我喜歡古典音樂。

——你通常喜歡做些什麼?

——畫畫。我是個業餘的愛好者。

——哦?

駱輕塵有點兒驚訝。是的,她喜歡會畫畫的男人,她覺得,畫畫的男人,天生有優雅的氣質。她喜歡優雅的男人,當初,喜歡陳默,也是因爲他的優雅。陳默是一個異常優雅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優雅的氣息。

——我和我妻子,就是在畫室認識的。

——那一定是一個很浪漫美好的相遇。

——是啊,現在想起來都還感到無比溫馨。

——有機會我看看你的畫。

——說實話,我挺想爲你畫一幅畫像的,你是一個無比美麗的女人,又帶着一身的神祕氣息。

——可以。有機會的畫,我非常樂意讓你畫我。

——真的可以?

——真的。

和周明結束了聊天,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她準備去紅顏知己喝上幾杯酒,剛拿着包包出門,就聽見了電話的響聲。她在包包裏胡亂翻找手機,一會後才找出手機,可響聲已經停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號碼,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不太想理。於是,她把手機扔進了包裏,剛扔進去,手機又響了。

“喂?”

“是我,晚上有空麼?”

電話裏傳來懶散的聲音,駱輕塵一聽就知道是顧影的,她握着電話,問,“什麼事情?”

一陣低低的笑聲,他說,“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麼?”

她皺着眉頭,“也不是。”

“那有空麼?”

“嗯。”

“那你下來,我在你住區樓下。”

她一聽這話,一陣鬱悶,敢情,他是來着守株待兔的?

下到住區樓下她才知道,原來林梅也在,旁邊還坐着一個沒有見過的男人,長得很俊,氣度也不凡。

“輕塵,我們打算出去聚聚咯。”林梅指着旁邊的陌生男人,“他是我老公,夏允浩。”

夏允浩向駱輕塵點了點頭,“你好,很高興認識你。”駱輕塵頷首,“很高興認識你。”

駱輕塵坐在顧影旁邊,他開着車,樣子還是很懶散,“我表妹明天要回去了,臨時有事情。”

駱輕塵點頭應着,“嗯。”她從車鏡裏看到夏允浩的面容,總是感到很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似的,可又想不起在哪見過。她皺着眉頭,盯着車鏡上的夏允浩。

“幹嘛那麼喜歡皺眉,很難看。”顧影想起第十次在乘地鐵的時候,駱輕塵置身一片言論當中,也是這樣皺着眉頭,都成一個川字了。想過後,他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呃?”

“別皺眉。”

這一說,駱輕塵皺得更加厲害了。顧影一看樂了,戲謔心大起,“我一說你,你還變本加厲了。”

駱輕塵有點鬱結,眉頭還是皺着。後座的林梅和他老公見他們有說有笑,頓時覺得希望係數很大,她撞了一下老公的胳膊,低聲說,“我覺得輕塵和表哥很可能發展成一對。”

夏允浩轉臉看了自己老婆一眼,臉上的表情輕描淡寫,他淡淡地說,“不一定。”

“哎,我說你怎麼了,給點希望我行不,我可是很看好他們的。”

夏允浩瞄了一眼老婆,“你那朋友不是一般的女人。”

林梅拍拍胸脯,一臉自豪,“那當然。”夏允浩見她這樣子笑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那啥意思?”

夏允浩不說話。他看了一眼駱輕塵,又瞄了一眼表哥。

車子停在一間高級酒店門口。駱輕塵下了車,看着燈光閃耀的酒店,心裏納悶,果然是有錢人啊,這麼高級的酒店。她心裏掂量着,喫一餐要多少錢啊。

“想什麼呢?”

“沒。”

“那就別站着愣着,進去呀。”

“哦。”

顧影摸着自己的下巴,饒有意味地笑了。原來她也會發呆。

桌位早就預定好了。林梅一坐下,就拿着菜單忙着點菜,忙得不亦樂乎。顧影懶散地坐着,餘光時不時瞥了一眼他旁邊的駱輕塵。夏允浩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紅酒,分別倒在四個高腳酒杯裏。

“不要有蝦的食物。”

“不要有魚的食物。”

“哎呀,反正帶有海鮮的,有腥味的菜,都不要,其他的特色菜都要。”

聽林梅這樣對服務生說,駱輕塵感到一股溫暖流進了心間。是的,這麼久了,林梅都還記得,她不喫海鮮,不喫有腥味的食物。

“這裏的龍蝦挺好喫的,爲什麼不要?”顧影明知故問。林梅聽了想一掌拍死他,是的,他過敏。和駱輕塵一樣,海鮮過敏。還真是挺配對的,林梅想過後,狠狠瞪了一眼顧影。

“她海鮮過敏。”夏允浩指着駱輕塵,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林梅很喫驚,“老公你怎麼知道?”顧影嘴角上揚,沒說什麼。

“猜的。”

“你那麼神?”

夏允浩挑了挑眉,“你現在才知道你老公我這麼神?”

“還真神了,你之前都沒見過輕塵呀。”

夏允浩不以爲然地笑笑。

用餐期間,駱輕塵總是覺得有點兒毛骨悚然。原因是夏允浩總是抬頭衝她一笑,那笑容有說不出的詭異,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林梅還像以前一樣,是個十足的喫貨,看到美味不管三七二十一,再也顧不上形象問題,揮着手就猛喫。顧影雖然看起來懶散,但是駱輕塵不得不承認,他用餐的時候,真是太優雅了。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已經12點了。駱輕塵沒有回家,她去了顧影家。其實她是不想在顧影家過夜的,可林梅硬拉着她去,說什麼明天要回去了,方便到機場送她。陳阿姨一看駱輕塵再次來到自己家,樂的兩眼笑眯成一條線了,是的,她誤會了,她以爲,駱輕塵和顧影已經發展成一對了,這讓駱輕塵無比鬱悶。

第二天,駱輕塵和顧影送林梅夫婦去機場。臨走前,陳阿姨拉着駱輕塵的手,異常熱情地對駱輕塵說,“姑娘,有空常來哈,陪阿姨聊聊天。”駱輕塵一聽,臉色微紅,很不好意思。顧影站在一旁,抱着雙臂,臉上帶着懶散的笑容。

機場,林梅和駱輕塵擁抱着。真好,過了這麼多年,還能遇到好朋友,還能像以前那樣好。

“輕塵,我有空還會來Z城找你的。”

“好。”

人生總是這樣,相聚短暫,離別難捨。

駱輕塵看着夏允浩拉着林梅的手,慢慢遠離她的視線。陽光閃耀,他們的身上都有一團光亮。她其實真的很羨慕林梅的,有個可以依賴的男人。她忽然間又想起了莫上桑依偎在陳志森臂彎裏的情景,她想,也許,安生,就是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裏。儘管那個臂彎那麼小的一塊空間,可也有一片安然的天地。

她轉身,便看到顧影站在陽光下,懶散地笑着,看着自己。她不知是怎麼了,彷彿是鬼使神差,她環上了他的手臂。他手臂間傳來的溫度,瞬間覆蓋了她涼涼的手。

本文來自小說《逃不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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