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日见鬼,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本事,所以,任生究竟能不能看见鬼,谁也不知道。城门之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有任生那样的慧眼,谁又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呢。

取气袋

唐宣宗元和年间,光宅坊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人得了病。

这人病得很重,缠绵病榻很多天,家里人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就是不见好转。

一个大活人有出气没进气,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病人弥留之际,家人为了他死后能够脱离三途六道,直升天堂。特地请来一群僧众,在床前念经、做道场。

妻子儿女环绕在他身边,压抑着嗓子低低的哭泣。

病人就剩下一口气了,却挺了好几天。

这也真是异数,谁都以为他一两日便去了,却还是无知无觉地活着。

一天晚上,众人正在病人的屋子里低声说话,忽然看见一个不速之客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人他们从来也没见过,不是邻居,不是亲戚朋友,也不是家里请来的大夫。就这么直接往屋子里闯,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家里的男丁上去追赶,那人对他们好像十分忌惮,围着病床跑了几圈之后,慌不择路,窜到厨房里,四顾之后,一个鹞子翻身,竟然投身于厨房角落的一个大瓮之中。

这人行迹鬼祟,又逃得飞快,着实可疑。

家里人正好看见这人一掠而过的身影,赶到灶间,舀起锅里沸腾的热水,就朝瓮里倒去。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惨叫!

瓮中的水倒满之后,一个怪异的袋子从里面浮了上来。

家里人拿着这个袋子,左看右看,正在狐疑之际,就听见空中有人哀求:

“实不相瞒,这是阴间的取气袋。你家长辈阳寿已尽,阴司命我前来取他的性命,没想到却为众位所阻,求求你们,把取气袋还给我吧!”那人声音非常焦急,又很哀切,看来取气袋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还给你,我家长辈岂不是死定了!”

“不行不行!”

众人七嘴八舌地道。

争执了半天,见自己的东西无望取回,空中那个声音只得道:

“这样吧,你们把袋子给我,我找别的病人来代替!”

家人听了,心中暗喜,运足力气,把袋子投掷过去。

袋子飘飘悠悠地消失在空中。

回到屋子里,他们惊奇地发现,病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个取气袋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那么,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且听下回分解。

宣宗元和末年,淮西有位军将,受了上司的派遣到汴州出使。

晚上在驿站休息。夜深了,好几天在路上奔波劳累,他很是疲惫,沾到枕头,便熟睡过去。

半夜时分,忽然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压得自己喘不过去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似的。

军将从睡梦中惊醒。

他是武人,日日操练,身体也十分健壮。醒来之后,便死死地抱住那压住自己的东西,与其角力。

那东西不是他的对手,踉跄着逃走了。

慌乱之中,手里拿着的革囊叫军将夺了去。

周围一团漆黑,军将站起身来,想点燃灯盏,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夜晚来犯。

正在此时,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哀求之声。那偷袭自己的东西请求军将把革囊还给他。

军将想了想,对他说:

“你告诉我这东西究竟叫什么东西,我就还给你!”

室内沉寂良久,先前那个声音无奈,只得道:

“这是蓄气袋!”

军将听了以后,嘿嘿一笑,猛然暴起,摸起床头的瓦片,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砍去。

只听丝丝一阵怪响,再侧耳细听时,屋子里已经恢复了宁静。

军将从怀里掏出火镰,点着了灯盏。

革囊仍在,看上去能盛装好几升米,是绛色的。细看起来又不大象皮革,丝丝缕缕的,有藕丝一般的东西连缀其间……

第二天,军将把这个袋子拿到太阳底下,看看会有什么反应。他发现,在日光之下,那袋子竟然没有影子。

故事讲完了。

蓄气袋,是取生人活气的。气息尽,人便亡。

前后两个取人性命的鬼卒,是同一个吗?笨得真够可以,两次遭人暗算。

看来阴间也得大力抓抓岗前培训了!

见鬼

吴郡有个姓任的书生,乍看上去,同别的书生没有什么两样,身材瘦削,头戴儒冠,手捧书卷,钻研得极为忘我。

只有一点,他这个书生同别的书生很是不同:任生对同龄人孜孜以求的功名利禄从来就没当做一回事,反而对那些和尚道士擅长的飞符做法,驱鬼役神之类津津乐道。

当然,他钻研的那些书也绝不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巫婆神汉当做宝贝的奇门遁甲之术。

据说任生的道行还挺高,而且,青天白日之下,就能看见鬼!

白日见鬼,一般人还真没这个本事,所以,任生究竟能不能看见鬼,谁也不知道。

任生住在洞庭山深处,那里白云悠悠,峰峦叠嶂,罕有人迹,是个绝佳的隐居之所。

他在那里居住了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岁了,奇怪的是,进山的人发现,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任生的面貌,总是如同孩童一般,清朗红润,一点都没有改变。

唐敬宗宝历年间,前昆山县尉杨氏有个儿子,侨居在吴郡。杨氏子是个闲不住的人,有一天,他约了几个朋友,一起荡着小船,前往虎丘寺游览。

巧的是,当时任生也在船上。这些人都听说过任生的名头,言谈之间就不免提到了鬼神之事。

杨生道:

“常言道:人鬼殊途。所以,鬼终究是无法看到的。那些号称能够看见鬼的人,不是欺骗自己,就是欺骗别人罢了!”

任生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淡淡道:

“鬼有很多,只是常人无法分辨而已,不过,我却能够做到。”

船上众人的目光都向任生投来,任生的表情仍然如流水一样闲散,他回过头看,看了看岸边。众人的视线被他牵引,也朝岸上看去。

有一个青衣妇人,怀中抱着小孩,正在岸边款款而行。

那女子相貌姣好,神态温柔,正低着头,慈爱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的头埋在那女子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任生指着那个女子说:“这是鬼,她怀里抱着的却不是!”

“那是什么?”

“是婴儿的生魂!”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能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吧!你说她是鬼,怎么证明呢?”杨生追问。

“这好办,一会儿我上去同她搭讪,你趁我和那女子说的时机,如此这般……”说着,把嘴凑近杨生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杨生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任生整了整衣襟,朗声道:

“夫人看起来有些面熟,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那女子听到任生的问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她刚一回头,就听得耳边一声断喝:

“大胆厉鬼,偷窃生人的孩子意欲何为?”

众人都被这声厉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任生双手叉腰,满脸怒气,正在逼问那女子。

那女子显然是叫任生给吓得不轻,脚步踉跄,连连后退,她越退越快,走了有十几步之后,就不见了。

晴天白日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不是鬼又是什么!杨生又是惊异,又是赞叹,对任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人在湖上完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分,才掉头回家。

离城还有几里的时候,忽然看见岸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原来是有一户人家正在摆设酒宴,招待客人。空地上有个女巫,身上披挂着奇怪的装束,手中持鼓,正甩着脑袋,疯狂地舞动。一看这架势,大伙儿就明白了,这家正在祭神。

等那女巫满头大汗地停下来以后,杨生与任生不约而同地问她:

“这家为什么要祭神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巫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

“今天这户人家有个孩子突然暴亡,现在又醒过来了,所以家人摆设酒宴,感谢上天的恩赐。”

“要说这孩子也真是福大命大,我现在就让人把他抱出来,给二位看看。”

不一会儿,家中女眷抱着一个小孩,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杨生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前那嬉皮嫩肉,呀呀学语的孩子,正是先前河岸上那个青衣妇人怀中抱着的那个。

孩子的生魂为鬼所摄,所以才会暴亡。

而任生无意之中竟然救了那孩子一命。

事到如今,与任生同行的人才完全慑服。众人慨叹道:

“先生果然是有道术的人,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啊!”

“岂敢岂敢。”任生谦逊地道。

众人在城门前面分了手。

城门之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没有任生那样的慧眼,谁又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呢?

原文:吴郡任生者,善视者,庐於洞庭山。貌常若童儿,吴楚之俗,莫能究其甲子。宝历中,有前昆山尉杨氏子,侨居吴郡。常一日,里中三数辈,相与泛舟,俱游虎丘寺。时任生在舟中,且语及鬼神事。杨生曰:“人鬼殊迹,故鬼卒不可见矣。”任生笑曰:“鬼甚多,人不能识耳,我独识之。”然顾一妇人,衣青衣,拥竖儿,步於岸。生指语曰:“此鬼也。其拥者乃婴儿之(“之”原作“也”,据明抄本改)生魂耳。”杨曰:“然则何以辨其鬼耶?”生曰:“君第观我与语。”即厉声呼曰:“尔鬼也,窃生人之子乎?”其妇人闻而惊慑,遂疾回去,步未十数,遽亡见矣。杨生且叹且异。及晚还,岸傍一家,陈宴席,有女巫,鼓舞於其左,乃醮神也。杨生与任生俱问之,巫曰:“今日里中人有婴儿暴卒,今则寤矣,故设宴以谢。”遂命出婴儿以视,则真妇人所拥者。诸客惊叹之,谢任生曰:“先生真道术者,吾不得而知也。(出《宣室志》)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