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傑作:拒絕平庸的文學閱讀指南》是夏爾·丹齊格繼《爲什麼讀書》之後又一部關於文學與閱讀的作品,介乎文學批評與熱心讀者自傳式的表白之間,試圖識別一個衆人皆知,但此前甚少被定義和深入分析的概念:傑作。什麼是“傑作”?《聖經》裏沒有這個詞,因爲人不可以創造事物,尤其是已臻完美的作品,那是上帝纔有的特性。“傑作”這個中世紀形容藝術品的詞彙,是從何時開始用於文學?文學傑作有評判的標準乃至配方嗎?怎樣確認一本書是否爲傑作?誰來確認?傑作是不朽的嗎?人們今天是否還需要傑作?……

夏爾·丹齊格

世間總有聖典

文學中傑作的多樣性和數量,比某些有意讓好東西變得稀有的人所列舉出來的小數字要多得多;或許也比造型藝術中傑作的數量更多,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個空間問題。一所公寓恐怕裝不下十件裝置藝術的傑作,而一間圖書室卻可以裝得下一千部傑作。

並非所有的文學傑作都被冒犯過,其實沒被冒犯過的有很多。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在科羅諾斯》,漢代的《古詩十九首》,奧維德的《哀怨集》,薄伽丘的《十日談》,克里斯托弗·馬洛的《愛德華二世》,莎士比亞的《理查三世》,詹姆斯·鮑斯威爾的《約翰遜傳》,拉辛的《費德爾》,司湯達的《紅與黑》,沃爾特·惠特曼的《草葉集》,蘭波的《地獄一季》和托爾斯泰的《伊萬·伊里奇之死》,亨利·亞當斯的《亨利·亞當斯的教育》,衆所周知的那位的《追憶逝水年華》,契訶夫的《櫻桃園》,費爾南多·佩索阿的詩集《阿爾伯特·卡埃羅》,F.司各特·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費德里戈·加西亞·洛爾卡的《詩人在紐約》,讓·熱內、蘭佩杜薩、托馬斯·伯恩哈德的《鮮花聖母》《豹》和《維特根斯坦的侄子》,總之,人們知道它們,更妙的是,人們不質疑它們。

我們或許可以說,文學傑作是一部不再遭到反對的偉大之書。一部傑作常常是一位年紀很大,在人們對她的百般崇敬裏昏昏欲睡的女士。她彷彿被罩在各種腳註所形成的僵硬的羅網裏,被那些根本沒看過她的人不斷重複前人的引用因而形成的千篇一律的引文固定在原地,耳邊又充斥着令人疲憊的溢美之辭,她覺得無聊極了。這時來了個淘氣的孩子掀了掀她的裙子。於是她笑了,忽然間,她又恢復了活力。人們這才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那麼老。是老傢伙們讓她長出了皺紋。我們或許可以把所有不假思索地重複老一套的人稱爲老傢伙。有些人十三歲就是老傢伙。老成得可以去做稅務稽查,在工會里混上一輩子,或者去指控最高檢察官。這位上年紀的女士纔不管那麼多,她從野孩子剛剛在羅網上製造的縫隙中抽身而出。老傢伙們還在欣賞那張羅網,而傑作已經和淘氣的孩子逃向了海灘。無論人們說它什麼,它都能夠抵禦。它的讀者們也是如此。他們決意不去理會人們爲了打擊他們對傑作的信心所使用的陳詞濫調,堅持自己作出判斷。好的讀者是世界上最不具有宗教性的生命。爲了獲得更多樂趣或者說爲了內心的成長,他自由地審視這個世界。

他甚至可以否定傑作。沒人這麼做過。嘿!別忘了這其實是否定他親身體驗過的東西。因爲其他人的許多書,他全都讀過,那些書寫得更好,思維更精妙,運用意象進行思考(或許就是我們說的想象力吧),每一本都有與衆不同的步調。它們看起來很完美。於是他滿懷熱情地將“傑作”的地位賦予那些書。評論家們會毫不猶豫地用上這個字眼;在大學裏人們則更加審慎,可這個詞雖然幾乎銷聲匿跡,卻並不影響它繼續被傳授下去(學生們要看的書單跟我剛剛列出的那個也沒多大出入,或許有一兩本是最近才被刪去的,而非過去就不存在)。世界上終究有一套標準(Canon),從來都是如此。“標準:名詞、陽性。指規範、準則。古代時指被視爲典範的作者名單。符合美學理想、用於確定雕像比例的固定規則的總和。”(《大羅貝爾詞典》)

對於可能正在創造傑作的實踐者,即作家們來說,我覺得否認傑作的存在將不僅是否定我所體驗的,還是否定我在每一本書中所嘗試的。我贊成衝動,贊成激情,以及所有這一切。當我們心懷衝動,有時會跌倒,可有時也會騰空起飛。無論如何,我們沒讓雙腳都停留在泥濘裏。

聖典之外的傑作

大衆知之較少的傑作更不容易遭受質疑;並非因爲人們的崇敬,而是因爲被遺忘。我也不總是願意談論它們。其中的一些是我自己發現的,獨自發現的強烈樂趣更增加了“我來對地方了”的感覺。何必給懶人提供方便呢?況且他們也做不出什麼好事來。這是些珍貴而脆弱的書籍,我不想看到髒兮兮的爪子伸向它們。下面是我今天從腦海裏搜出的第一批這樣的好書(寶貝們,我就在你們身邊,別擔心):

《歸途記事》(羅馬帝國,420),魯提利烏斯·納馬提安努斯

《俠義風月傳》(中國,十四世紀),名教中人

《作品集》(法國,1611),菲利普·德波特

《思想·勒格朗集》(德國,1827),海涅

《道德寓言》(法國,1887),于勒·拉福格

《從晨禱到晚禱》(法國,1898),弗朗西斯·雅姆

《小城畸人》(美國,1919),舍伍德·安德森

《歌集》(葡萄牙,1959),安東尼奧·波託

《告別柏林》(英國,1939),克里斯托弗·伊舍 伍德

《城市,我傾聽你的心聲》(意大利,1944),阿爾伯託·薩維尼奧

《蜿蜒》(法國,1946),萊昂—保爾·法爾格

《乾燥季節的愛情》(美國,1951),謝爾比·富特

《生命之屋》(意大利,1958),馬里奧·普拉茲

《三角地朗德》(法國,1981),貝爾納·芒西耶

《耶路撒冷詩篇》(以色列,1991),耶胡達·阿米亥

《美國》(美國,1993),戈爾·維達爾

《非洲紀行》(意大利,2009),喬治·曼加內利

其中的一些作品,比如《美國》,是長達1500頁的政治及文學散文集,充滿了激進觀點與熱情。還有一些,比如《非洲紀行》,是隻有75頁的簡練的旅行記錄,生動形象,飽含冷卻後的激情。有一些作品來自鄉村,卻有充分的理由自信,因爲這個鄉村將成爲世界帝國,比如舍伍德·安德森的小說,它勾畫出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一個美國小城的居民生活。還有一些雖然出自帝國卻無法維持自信,因爲這個帝國將被正在形成且不懷好意的小國們摧毀,比如納馬提安努斯的作品,它記錄了一個羅馬人穿越被哥特人踐踏的故土重返高盧的旅程。

有些書的作者被人們視爲災難之星,避之不及,比如馬里奧·普拉茲。在意大利,沒人會請他赴宴,因爲生怕天花板會垮塌,稅務督查員會找上門,闊綽的祖母會患上癌症。我的一位法國女友把普拉茲的一本書送給她的一位意大利女友。後面這位——中午時分還賴在牀上,頗有童話公主的風範(現實生活裏的公主們早就起牀行善去了)——接過書,道過謝,順手就從窗戶扔了出去;書滑落到威尼斯運河裏,中途還砸了貢多拉船伕的一隻眼睛。“哈,你看見了吧。”她對我的朋友說。另一些書的作者不被待見是由於愚蠢得出了名,比如弗朗西斯·雅姆(因爲他在詩裏讚美驢子,他真變得愚蠢其實另有原因,那便是他愛慕虛榮而卑躬屈膝)。一些作品硬朗、機智、聰明,比如芒西耶。另一些溫柔、嘲諷、難以抵禦,比如拉福格。一些是傷情的詩歌,比如波託。另一些是描繪家庭風暴的小說,比如富特。一些直白明瞭,另一些晦暗深沉。一些用散文寫就,另一些由詩句構成。一些……一部傑作,究竟是如何造就的呢?

傑作的標準

我尋找傑作的標準。可是我找不到。我們怎麼能在文學的層面上把以下傑作聯繫起來?先說我自己喜歡的吧。松尾芭蕉的《奧之細道》(日本,1691),馬克斯·雅各布的《黑室》(法國,1922),尚福爾的箴言集(《完美文明的產物》,法國,1795),布萊茲·桑德拉爾的詩集《自全世界》(瑞士,1919);或者,假如我試着比較一些看似具有可比性的作品,比如契訶夫的《三姊妹》(話劇)和田納西·威廉斯的《熱鐵皮屋頂上的貓》(話劇),胡里奧·科塔薩爾的《萬火歸一》(阿根廷)和博爾赫斯的《布羅迪醫生的報告》(阿根廷),帕索里尼的《定理》(1968)和阿爾貝·柯恩的《上帝之美》(1968),結果又如何?就算我把創作年代、創作國度甚至是作品的“類型”(其實我自己根本不信所謂類型)對照起來比較,還是沒有任何頭緒。哈!拿它們做對比就好像把亨利·德·雷尼埃的《筆記》(日記,法國,2002)和馬蒂蘭·雷尼埃的《諷刺集》(詩歌,法國,1612)放在一起尋找傑作的共同點(就因爲它們的作者姓氏相同)一樣站不住腳。傑作沒有任何共同點。

這可不是什麼漂亮話。我從來不說。“說得倒漂亮!”老牛訓斥喜歡幻想又無憂無慮唱個不停的夜鶯就會扔出這句話。這種訓斥還會以開火結束,不對,從一開始就毫不留情。總有一天我會把我在《無所不包又空無一物的任性百科全書》裏沒有說透的那件事講個明明白白,當年只有十二歲的我遭受了王爾德式的審判。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被他的老師交給同班學生在大庭廣衆下質問羞辱!羅伯特·穆齊爾筆下的學生託樂思都沒有這樣的遭遇。順便插一句,《學生託樂思的迷惘》(1906)也是一部傑作。尤其是託樂思被仇視他的寄宿生同學折磨的場景。各國教育部都應該把這本小說發給所有即將上中學的孩子的家長。當年審問我的學生都是些野小子,但暴力的真正製造者是那個老師,她裝作疏導學生的矛盾,實際上導演了一切。這位女士是個毛主義者,而我十分不幸地是一個資產階級孩子卻進了公立學校,因爲我的父親對耶穌教會學校十分厭惡。同學指控我的正式理由是所謂的“社交傲慢”,但其實我是那麼害羞,除了看書和傻笑什麼都不想。我生性快樂天真,他們說什麼我都接受,邊聽邊回答,邊跟他們理論,沒有任何人幫助我,放學時我傷心極了。自詡爲文明者,往往不過是缺乏教養的人被最有教養的掌權者利用罷了。(可見我也不總是反對盧梭主義。只要經受過迫害就會明白。)

就像邁克爾·傑克遜的MV《黑與白》裏的鏡頭快速轉接一樣,“仇恨”的面容對我而言先是那個肥膩、蒼白、呆板,梳着髮髻,長着刀片般紅嘴脣的女人,隨後又變成那個肥胖的,根本不認識我卻總在放學時打我的無名氏,然後是服兵役時那個有着光亮的嘴脣和惡狠狠的目光,只要看到我就會像野獸一樣低吼的駝背,再變成那個喜歡對我發出怪叫的電視記者。與此同時有一張面孔不定期地重複閃回,如同不公平遭遇總是出人意料地降臨,它是所有這些形象的源頭,那個梳髮髻的女人……面對如此之多精心策劃卻全然非法的制裁行爲我目瞪口呆。對那個陰險的女人來說我究竟代表了什麼?她是如何賦予自己那樣做的權力,其他人又如何放任她的行爲,而且怎麼會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Nicholas Alan Cope

如今我終於明白,接受理論的創始人、學院先鋒派統帥漢斯·羅伯特·堯斯在二十世紀下半葉的德國因何會那樣走運。一位美國人在1990年代發現他曾是個納粹。他不僅曾是納粹,而且還是武裝黨衛隊的成員。他不僅是武裝黨衛隊的成員,而且還是主動加入的。他不僅主動加入,而且是在1939年加入的,更參與了戰爭的全過程。他不僅參與了戰爭的全過程,而且是作爲軍官參與的。他不僅作爲軍官參與了戰爭,而且是作爲聯絡處的軍官。他不僅是聯絡處的軍官,而且還在紐倫堡接受過審判。我們還發現過同樣的事情嗎?只要整個康斯坦茨大學的人都達成默契就足以讓此事祕而不宣。整個德意志都如此。直到一次學術會議將在美國召開,他被拒絕頒發簽證(此前他已造訪過美國幾十次)。辦事的小官僚錯把他當成了另一個被追蹤的堯斯;這個頗有些格雷厄姆·格林式的諷刺性錯誤把他暴露了。一位美國記者讓這段曾經廣爲人知,卻因爲整個國家的共謀又被完全隱藏的過去重見天日。

“默許與噤聲”,這似乎很可以成爲一篇關於人性之殘酷的論文標題。祕而不宣的事奪走了人的生命。被害者死了人們卻不知情,殺人犯依然逍遙法外。堯斯只作過一番牽強的解釋,甚至連道歉都沒有,直到七十五歲時平靜地死去。我那梳着髮髻的維欽斯基女士,如今大概成了一位繫着花圍裙給植物澆水的老婦人,她甚至從沒機會承認策劃過折磨一位少年的事件……好了就到這裏吧,那些揮之不去的童年傷痛,儘管我們已將它們化作嘴角的一笑。老牛們已經走遠。有人知道,老牛向夜鶯發起的戰爭,其實是一場生命的戰爭嗎?其實後者沒有對前者做任何事!不對,他們唱歌了。他們沒作出謙遜的姿態。他們躲進傑作裏,在那裏加倍地引吭高歌,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文學這點不值錢的東西。

傑作之間的相似之處如此之少,每一部都像是絕對的唯一。沒有一部傑作與其他作品相似,未來的傑作也不會有一部與前輩們相似。傑作是一種決裂,與平庸的決裂。這也是它會令人震驚的原因。平庸者才擁有最大的數量。

每部傑作都存在於一個時代、一個地點,或者與之聯繫極其緊密。到目前爲止我所提到的作品,沒有一部是脫離於時空的,不具有時間性的,飄忽的。我在看一位葡萄牙作家的書,我喜歡他的前一本,熱情,黑暗,如海洋一般,最後這個詞含義模糊,說明我已經不太清楚那本書究竟如何,但不管怎樣我記得我很喜歡它。他的新書陰沉、誇張、軟弱無力、諂媚,像一支破碎的葡萄牙民歌。當一本書失敗的時候,整體的種種缺陷會在局部爆發。這位曾經令葡萄牙特質昇華了的作者,在新作中複製了有關葡萄牙的刻板印象。我說的不是主題,而是形式。假如換一個法國人來做這件事,會變得枯燥且拘泥於細節。換個德國人,又會變得冗長而粗暴。

傑作突出的代表性會令它們變成某種理想。它們已經超越了時間、民族,甚至它們的作者。是否可以說,它們是普世的?普世性在我看來,是希望代表全體的大多數人創造出來的一個概念。這羣大多數運用這個恐怖主義單詞逼迫衆人接受他們的趣味;反對民主的法國共和主義分子慣常使用這個詞,像實施敲詐一樣用它來嚇唬純樸天真的人們:“你們要像我一樣,否則法蘭西就會亡國!”說得好像跟他們唱反調的英國已經完蛋了一樣。假如“普世性”一詞所到之處人們沒有頂禮膜拜,這羣大多數又會宣佈另一個概念。那就是“羣體主義”,這概念從他們嘴裏說出來平庸無奇,渾身泥污,臭氣熏天,充滿惡意。每一部傑作,正如我列出的那些書單所顯示的,都是獨一無二的。傑作中蘊含着唯一性。傑作是羣體主義的。

大衆流行性?拜託,我們又不是在做一檔討論社會的電視節目。假如一部傑作在大衆中流行,那跟作品本身的品質無關。除了通過誤解和宣傳,沒什麼東西是大衆流行的。而且我認爲沒有一部傑作真正流行。葡萄牙偉大詩人佩索阿的流行程度,比起已經去世的蘋果總裁史蒂夫·喬布斯又如何?我們給這些商人賦予天才的稱號比給作家們積極多了,可他們最爲鄙視傑作。喬布斯,這個頑固的清教徒……

2010年,美國諷刺畫家馬克·菲奧裏(Mark Fiore)向蘋果公司申請,把推廣他的新聞漫畫的應用放到蘋果手機商店裏銷售。申請被拒:因爲他的漫畫“嘲弄公衆人物”。看清楚!諷刺漫畫居然嘲弄公衆人物!月亮居然是圓的!茉莉居然是白色的!被拒幾天後,菲奧裏榮獲普利策新聞漫畫獎。在一封絕對有誠意的信件裏,喬布斯親自執筆告訴菲奧裏他的應用通過申請了。喬布斯從未停止過追查“色情”。像許多清教徒一樣,他對此簡直着迷。他一直自豪地聲稱iPhone和iPad上沒有色情內容,但其實他非常清楚人們在裏面發佈性網站的應用,唉,身價億萬的僞君子;Gizmodo網站把一臺iPhone4的原型照片公佈到網上的時候,他說:“這臺手機被盜了。私人物品被竊並被倒賣。有人想借機敲詐現金。我甚至確信這其中有性交易。”(彭博商業週刊,2010年6月)我確信這其中有性交易。蘋果公司沒有一天不在對這個或者那個手機應用實施道德審查。比如改編自《道林·格雷的畫像》的漫畫。王爾德的這部小說裏沒有一段真正寫到某個人物想跟另一個人上牀,可是漫畫卻這麼表現了,我們是不是就因爲漫畫版的過度解讀而把它禁掉了呢?

傑作不是脫離於時空的。它們來自各自的地點,各自的時代,來自我們。人類纔是個例外,傑作如是說。

本文選自《什麼是傑作:拒絕平庸的文學閱讀指南》

作者: [法] 夏爾·丹齊格
出版社: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理想國
出品方: 理想國
副標題: 拒絕平庸的文學閱讀指南
原作名: A propos des chefs-d’oeuvre
譯者: 揭小勇
出版年: 20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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