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拳丨拳擊俱樂部

寒冬將至。

火車站人山人海。

一列北上的列車靜靜地停在鐵軌上,站臺上的乘客焦急地着等候着車門的打開,密集地簇擁出一片整齊而鮮豔的綠色。

那是軍裝的顏色。

這是退伍的時節。

楊謙鋒穿着筆挺的軍裝,和一個個即將登車的戰友告別,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漾出複雜而難捨的情緒。

“哥,你別哭,咱們到什麼時候都是兄弟。”

楊謙鋒握着王鐵男的手,說着要他別哭,可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兄弟,咱們軍人,早晚都有脫下這身軍裝的一天。”

“但是要記住,不管到什麼時候,不管身處何方,咱們都是軍人。”

王鐵男斬釘截鐵地說着,他放眼望去,站臺上的這片整齊的綠色,比每一年這個時節的綠色,彷彿都盛開得更爲鮮豔。

王鐵男目光堅定地看着楊謙鋒,突然抬起右手,衝着他敬了一個軍禮。

楊謙鋒站直身子,也抬起右手,用力地回敬了一個軍禮。

車門打開的時候,人們擁擠着登上了列車。

楊謙鋒和王鐵男就這樣被兇猛的人流阻隔開,那片綠色也慢慢地被融化掉,融進了像水一樣的人羣中。

王鐵男頭也不回地登上了這趟北上的列車,在他轉身登車的一瞬間,他一直緊繃着的情緒像一棟搖搖欲墜的大樓,終於崩塌了。

王鐵男堅定的目光開始變得越來越柔軟,淚水劃過他堅硬的臉,一滴一滴滴到了嶄新軍裝的領子上,綠色的軍裝上就盪漾出了一朵朵黯淡的花。

隨着一聲轟鳴,列車緩緩地駛離了站臺。

王鐵男閉上眼睛,刻意不去看車窗外的人,卻仍然聽見從窗外傳來楊謙鋒的聲音:

“哥,記得打電話,明年我退伍,一定去看你。”

“哥,我的身體裏流着你的血,到什麼時候咱倆都分不開。”

“都是一輩子的兄弟。”

楊謙鋒跟着列車跑了一會,然後隨着列車的加速,他的身影漸漸遠去。

那天王鐵男看到楊謙鋒最後一眼時,天空中飄起了零零散散的細雪,楊謙鋒像一尊雕塑一樣,立在站臺上,遠遠地朝着列車離開的方向,又敬了一個軍禮。

王鐵男不會想到,那的確是他看到楊謙鋒的最後一眼。

那天楊謙鋒離開火車站的時候,莫名其妙地隱隱覺得不安,他站在火車站外,沒人的角落裏,抬頭看着飄飄落下的雪花,抽了好幾根菸。

楊謙鋒的腦海裏不斷地回憶着特種兵部隊裏和王鐵男有關的一切,這一切的記憶都恍如昨日。

他們是兄弟。

只是無論王鐵男還是楊謙鋒,都不知道命運的列車會把他們帶到哪裏。

是一路春色盎然的幸福裏?

是沒有一絲光亮的深淵裏。

“神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

教堂的鐘聲響起的時候,唱詩班就開始唱起了讚美詩。

教堂裏燃起的一根根雪白的蠟燭,發出溫暖而明亮的光,照在唱詩班每一個人虔誠的臉上,照在他們純淨的衣服上,像從月亮裏流出的,善良而皎潔的月輝。

警察陳久五坐在教堂最後面的一排長椅上,靜靜地聽着唱詩班的頌唱,他的目光繞過前面長椅上稀稀疏疏坐着的幾個人,一直看着獨自坐在最前排的一個男人的背影。

男人穿着普通的米黃色工裝棉衣,戴着一個黑色絨帽,無論是棉衣還是絨帽都是非常便宜的地攤貨,看上去似乎也穿戴過很多年了。

當教堂的鐘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教堂裏的人都站了起來,閉上眼睛開始禱告,男人也站了起來,雙手合十靜默着低頭禱告。

陳久五緩緩站起身,閉上了眼睛,只是他無法沉靜,一閉上眼睛,他就在隔絕了蠟燭光輝的黑暗中,看到了半年前從黑水河裏打撈出的那具無頭女屍。

陳久五在《聖經》的誦讀聲中,看着教堂正中央的十字架,他忽然看見一縷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這讓他堅毅的側臉看上去多了許多柔軟,卻也照得教堂裏分外通明。

那筆直的紅色十字架,像插在無頭女屍浮腫的身子上的頭顱,在明媚的陽光下,被鮮血染得更加鮮紅。

禮拜結束的時候,陳久五立即從最後一排的椅子上起身,走出了教堂,他走在男人身後,看到男人上了停在教堂門外不遠處的一輛出租車。

男人在車內坐了一會,喝了兩口水,然後發動了出租車。

陳久五在男人即將掛上檔位的那一刻,打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坐到了出租車裏。

男人看了眼陳久五,略微皺了下眉。

“去哪?”

“XX休閒會所。”

陳久五在車內點上一支菸,又搖下了車窗,他在上車的一瞬間,就注意到了車內十分整潔,無論是座椅,車窗,還是儀表盤,甚至腳下的車墊,都乾淨得一塵不染。

陳久五還隱約聞到了淡淡的薄荷香味。

“XX休閒會所這個時間不營業吧?”

男人遲疑了一下,握着檔位的手,並沒有放下。

”我只是去那附近,並不是去會所消遣。”

陳久五抽了一口煙,把手伸到窗外,彈了下菸灰。

“以前是軍人吧?”

陳久五看着男人問。

“嗯。”

“你怎麼知道的?”

男人這時掛上了檔位,他轉頭疑惑地看了一眼陳久五,卻發現陳久五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

男人不自在地轉過頭,轉動方向盤,開動了出租車。

“你走路的姿勢挺拔英武,只有在軍隊服役過的人才會這樣走路,而且你臉上仍然帶着堅毅和威嚴,這種堅毅和威嚴也是軍人特有的。”

“除此之外,你的出租車裏一塵不染,整潔得就像軍隊的營房,這應該也是多年部隊生活養成的習慣。”

“所以我猜,你在軍隊服役過。”

陳久五又抽了一口煙,接着說:

“我猜,你曾經或許是特種兵。”

男人的眼睛瞬間眨動了幾下,他用餘光挑了下後視鏡,從後視鏡裏看到陳久五正側臉看向車窗外。

“你這身材,和身體條件,不當特種兵太可惜了。”

陳久五笑了笑,淡淡地說着,他把抽了一半的煙扔到窗外,然後看了眼時間,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你跟蹤我?”

男人猛地一個急剎車,前方紅燈。

“沒有,我只是也來教堂做禮拜,碰巧做完禮拜要去XX會館附近辦事,就坐了你的出租車而已。”

陳久五輕描淡寫地回答,他看到男人的額頭上滲出了一些不易察覺的細小汗珠。

“手怎麼弄的,受傷了?”

陳久五這時突然注意到,男人握着方向盤的左手腕上,纏着一層層白色的繃帶。

“嗯,修車時不小心扭傷了。”

男人同樣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

然後兩個人就都不再說話,一直等到紅燈變成了綠燈,出租車又穿過幾條街道,繼續行駛了幾分鐘,就到了XX會所。

陳久五付了車費下車,橫穿過馬路,走進了XX會所旁的一家上島咖啡。

楊謙鋒坐在出租車裏,看了看左手腕上的繃帶,又透過半搖下的車窗,看着陳久五穿過馬路,一點點遠去的身影,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就像一年多以前,在火車站送別退伍的王鐵男時一樣。

楊謙鋒把車靠在路邊,喝了兩口水,平靜了一會,然後從出租車的收納箱裏翻出一包煙,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陳久五此刻正坐在咖啡廳裏,深色的落地窗邊的座位上,手裏拿着一杯咖啡,透過落地玻璃看着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楊謙鋒坐在出租車裏,抽着煙,他透過車窗看了看上島咖啡,又看了看XX會所碩大的牌子,他的左手腕隱隱作痛,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按滅了才抽了幾口的煙。

楊謙鋒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又禱告了一次,然後才發動了出租車。

陳久五看着離去的出租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一杯咖啡喝完的時候,陳久五看了眼時間,剛好一點鐘。

陳久五走出上島咖啡,朝XX會所走去。

XX會所像一個上了鎖的鐵盒子。

緊閉的窗戶密不透風,陽光也被密實的窗簾遮擋住了。

老闆紅姐早已經等候多時。

“陳警官,你來了,真準時。”

紅姐滿臉賠笑,給陳久五讓了座,一早上就接到警方的電話,這讓她忐忑不安,縱然是黑白兩道都混得風生水起,她也仍然有些戰戰兢兢。

“有個案子需要跟你詢問些情況。”

陳久五點上一支菸,然後從衣兜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了紅姐。

“這個人你認識嗎?”

紅姐接過照片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又點了點頭。

“這個人是個出租車司機,總來我們這點女孩出臺。”

紅姐放下照片,疑惑地看了看陳久五。

“他都點過哪些女孩?把你知道的關於他的情況都說出來。”

陳久五抽了一口煙,盯着紅姐問道。

紅姐努力地思索和回憶了好一會。

“這個人很奇怪,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把所有女孩都叫了出來,然後和每個女孩都說了幾分鐘話,最後他特別滿意其中一個叫安安的女孩,就點了她出臺。”

“從那以後,每週一,三,五,七,他都會開着出租車來接安安出臺,他還和我約定,每週這幾天都會來點安安,並且給我三倍的價錢,但我必須安排好,在這幾天,絕對不能讓其他客人點了安安。如果有變化,他會提前通知我。”

陳久五聽完,緊鎖着眉頭,陷入了沉思。

“那個叫安安的女孩,她現在在嗎?”

陳久五沉默了好一會,直到手中的煙燃盡了,才突然又問紅姐。

“剛好今天她陪我在這,這會在樓上睡覺,我這就叫她來。”

紅姐去叫安安的時候,陳久五想到了楊謙鋒左手腕上的繃帶。

陳久五覺得似乎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可他又總覺得有些事情比想象的複雜,他一點點試圖捋順線索,可是這些線索糾纏在一起,就像幾根被系在一起,打了死結的繩子,他越用力繩子就鎖緊得越厲害。

陳久五閉上眼睛,他感到有些疲憊,可他卻又在黑暗中,看到了教堂的紅色十字架,像一個帶血的頭顱,插在無頭女屍剛從黑水河打撈出的身體上。

警方經過半年多的時間,對全市失蹤人口的調查,終於在上個月,基本查明瞭無頭女屍的身份。

根據屍檢分析,警方在全市失蹤人口中,鎖定了二十五到三十歲的女性範圍,同時警方又發現,在失蹤的所有男性中,有兩個人的社會關係可以和失蹤的女性範圍中,一個叫李黎的女性直接聯繫上。

李黎的遇害及被拋屍黑水河的時間,和這兩個男人的失蹤時間基本一致。

這樣在男女失蹤人口的不同序列裏,就找到了共同的交集點,這樣的巧合,不得不引起警方的注意。

這兩個男人一個叫王鐵男,是李黎的丈夫,前特種兵部隊的退伍兵,退伍後靠開出租車營生,一年前因爲喝醉酒不慎跌倒,摔成了植物人;另一個人叫許和平,是李黎之前打工的超市小老闆。

警方通過對王鐵男和許和平的調查,並沒有發現他們有任何作案的可能。

早在李黎被殺並拋屍黑水河前半年,王鐵男就成爲了植物人,不具備任何作案條件,而許和平是個雙腿患有先天小兒麻痹的殘疾人,作案條件也不滿足。

根據屍檢分析,李黎的頭是被鋒利的刀具,一刀砍下來的,這表明兇手有着極強的上肢力量,殘疾且瘦小的許和平,明顯不具備一刀砍下任何人頭的能力。

警方又繼續調查了三個人的社會關係,發現有個叫楊謙鋒的人雖然沒有明顯的作案動機,但是和其他人比起來,卻有着不一般的經歷。

楊謙鋒曾和死者李黎的丈夫王鐵男在同一特種兵部隊服役,於一年前從部隊退役。

楊謙鋒和王鐵男一起在部隊流過血立過功。

在特種兵部隊的一次實戰演習中,王鐵男在和總部失去聯繫,並且迷失山林的情況下,揹着被彈片擊中,昏迷不醒的楊謙鋒,穿過茂密的山林,跑了二十多公里,將楊謙鋒送到了就近的醫院。

在醫院裏,王鐵男又在自己也已經累得奄奄一息,醫院血源不足的情況下,爲楊謙鋒輸了1000ml的血。

醫生本來是不讓王鐵男輸血的,擔心他因爲體力透支,再失血過多,而產生嚴重的後果。

可是王鐵男突然拿出匕首,深深地在兩條大腿上扎出了兩個血窟窿。

醫生被從血窟窿裏汩汩流出的血嚇怕了,不得不把王鐵男的血輸給了楊謙鋒。

從那以後,楊謙鋒身上,就流淌着王鐵男的血。

警方覺得從一刀就能砍掉李黎頭顱的角度分析,特種兵出身的楊謙鋒有着一定嫌疑。

警方曾經走訪過楊謙鋒家,也和楊謙鋒約談過,但是楊謙鋒有着充足的證據表明案發前他並不在這座城市,而是在老家的醫院裏躺着,他那時候摔斷了腿,做了骨折手術。

楊謙鋒住在一棟筒子樓的一樓,警方在楊謙鋒白天開出租車時,進入過他家,仔細搜查了一番,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但是不管怎樣,作爲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察,陳久五隱約還是覺得楊謙鋒存在殺人的可能。

尤其是今天,當他坐在楊謙鋒的出租車上,看到楊謙鋒的左手腕上的一層層繃帶,更讓他堅信自己有可能是對的。

法醫在解剖李黎的屍體時,在胃壁上發現了一小塊帶血的繃帶。

可是令人費解的是,血液的DNA鑑定顯示,這是狗的血,不是人血。

“你去過楊謙鋒家幾次?”

陳久五抽着煙,問面前這個叫安安的女孩,他眯縫着眼睛看着她的臉,似乎想一下子就把她看透。

“從半年前開始,每週四次,總共有九十多次吧。”

安安小聲回着陳久五,她的眼睛卻不敢看陳久五,一直盯着自己修長的白腿和腳上的紅色高跟鞋。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都做過什麼?”

陳久五抽了口煙,又接着問。

“陳警官,幹我們這個的,還能做什麼啊……”

安安只看了一眼陳久五,很快就又不安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安安,你要和我說實話。我們掌握了充足的證據,纔會來找你約談。”

陳久五狠狠地掐滅手裏的煙,提高了音量:

“你要想清楚,如果知情不報,是包庇罪。”

“陳警官,我沒騙你。”

安安突然抬起了頭,看着陳久五說道,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迷惑和憂慮。

陳久五嚥了口吐沫,不再說話,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煙來。

“你愛上他了,對吧?”

過了很久,菸灰缸裏的煙盛滿的時候,陳久五盯着安安,突然問道。

這一句話猝不及防地擊中了眼前這個女孩,她顯得不知所措,變換了幾下坐姿,緊咬着嘴脣卻說不出話來。

“安安,如果你愛他,就更應該告訴我真實情況。”

“如果他是清白的,這是給你和他一個證明清白的機會,無論案件多麼複雜,我們都會查清楚,還你們清白,你們也不用再忐忑不安地生活。”

陳久五的語氣軟了下來,他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擊垮女孩的心裏防線,可是他還是沒得到想要的答案。

“陳警官,我說的真的是實話。”

安安突然就哭了出來。

陳久五不再說話,他看了一眼安安,然後抽了最後一口煙,站起了身,一步步朝着XX會所外面走去。

陳久五被會所外的一陣突如其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冷戰。

寒冬將至。

陳久五坐在出租車裏,出租車的收音機裏傳來:

“今夜氣溫驟降,或有暴風雪。”

這裏明明是地下。

卻依然燈火通明。

粗鐵絲纏繞的八角籠裏,楊謙鋒把對手按在身下,一拳一拳狠狠地擊打着對手的腦袋,對手用小臂護着腦袋,卻仍然蓋不住從眼角不斷流出的血,和臉上肉色中泛出的青紅。

八角籠外聚滿了人,啤酒,可樂,香菸還有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彌散在稀薄的空氣中,刺激着每一個人的毛孔,人們歡呼着,叫喊着,口哨聲和叫罵聲交雜着充斥在地下的每一個角落,讓人分不清這裏是白天還是黑夜。

楊謙鋒突然猛地蹲起來,雙手抱住對手的腰,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將對手狠狠地舉起,然後重重地砸在了拳臺上。

楊謙鋒的臉有些淤青,他的血管在脖子上根根蹦起,一口口喘着粗氣,棱角分明的臉和腹部如刀刻般的肌肉,隨着喘息一下下翕動着。

對手奄奄一息地躺在八角籠裏,很快便有人衝了進來,將人拖了出去。

與此同時,兩沓厚厚的錢扔到了八角籠裏。

楊謙鋒撿起地上的錢,叼在嘴裏,朝臺下揮了揮手。

陳久五此刻,就站在人羣中,他透過人羣間的縫隙,遠遠地看着八角籠裏,嘴裏叼着錢,像個英雄一樣的楊謙鋒,怎麼也無法把他和白天在教堂裏的那個出租車司機聯繫在一起。

“野狗牛逼!”

“野狗再來一局!”

陳久五聽着周圍人的呼喊聲,明白了爲什麼楊謙鋒在地下的八角籠裏,在這個祕密的黑拳俱樂部裏,會被人稱爲野狗,因爲他的確太像一支餓紅眼而發瘋的野狗,不管對方多麼強大或者弱小,他都會沒有任何憐憫地,把對方打倒在地,然後從對方嘴裏搶回屬於自己的肉骨頭。

“如果現場有想挑戰野狗的朋友,請跳到八角籠裏來!”

“十,九,八,七,六……”

現場的音響喇叭裏傳來DJ的聲音,人羣更加騷動不堪。

陳久五舔了舔嘴脣,扔掉嘴裏的煙,一件件脫掉了衣服,拔開人羣,朝着八角籠走去。

陳久五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條短褲跳到了八角籠裏。

“這位朋友要挑戰野狗,請大家抓緊下注!”

現場一片譁然,人們都不知道這個突然跳到八角籠裏的無名之輩是誰。

楊謙鋒仍然喘着粗氣,散發着周身熱氣騰騰的能量立在八角籠裏,他看着站在對面的陳久五,眼睛裏帶着明顯的疲倦,卻仍然掩蓋不住重重的殺氣。

“又是你?”

“你究竟是誰?”

楊謙鋒的氣息稍微平緩了一些,他對突然出現的陳久五更加困惑和不解了。

陳久五看了看楊謙鋒仍然纏着繃帶的左手,並不說話,只是衝他點了點頭。

很快下注就結束了。

隨着一聲鑼響,陳久五和楊謙鋒沒有任何保留和退讓地絞在了一起。

地下黑拳沒有特別細緻的規則,也沒有回合限制,雙方必須不停地進攻和防守,直到一方被打敗,或者認輸,否則比賽必須進行下去。

警察陳久五很久沒有這麼投入地搏鬥過了,他的拳頭一下下打在楊謙鋒的頭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楊謙鋒也不停變換着出拳的方式,猛烈地擊打陳久五的頭。

兩個人在八角籠中搏命般互毆着。

臺下的人們高潮了,叫喊的分貝彷彿炸彈一樣,隨時都能將地下炸裂。

楊謙鋒,這個前特種部隊軍人,從半年前跳進這個八角籠那一刻起,第一次遇到這麼強大的對手,這着實令他興奮,可是也讓他感到了更深的疲憊,他感到左手腕劇烈地疼痛着。

楊謙鋒慢慢地感到注意力開始分散了,他試圖尋找到陳久五的一絲破綻,給他致命一擊,可是他卻在那一記最有力的重拳揮空的時候,被陳久五抱住了腰。

陳久五用力將楊謙鋒高高扔起,又狠狠地摔在了拳臺上。

陳久五迅速用雙腳勾住楊謙鋒的頭,雙手死死地扣住了他的雙手,楊謙鋒的左手腕被扣在拳臺上,一點點開始彎曲變形。

楊謙鋒強忍着從左手腕傳遍全身的鑽心疼痛,不停地做着思想的爭鬥,是認輸還是讓對手廢了自己的左手。

楊謙鋒知道,他必須留住自己的左手,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於是楊謙鋒終於泄了一口氣,渾身的力氣也就泄掉了,他雙肩落地,還是認輸了。

楊謙鋒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八角籠裏。

八角籠外一瞬間鴉雀無聲。

長達兩秒鐘的靜默後,地下黑拳俱樂部裏爆發出了這個夜晚最強烈的噪音。

“野狗輸了!”

“野狗怎麼會輸?”

人們都不敢相信,地下黑拳的八角籠之神,野狗楊謙鋒居然輸了。

八角籠裏又扔進了兩沓錢。

陳久五蹣跚着跨過躺在地上的楊謙鋒,彎腰撿起拳臺上的錢,然後精疲力盡地跳出八角籠,迅速地穿好了衣服,一步步穿過人羣,走出了地下黑拳俱樂部。

陳久五重回地上的時候,暴風雪如約而至。

陳久五走在呼嘯的暴風雪裏,寒風吹得他搖搖晃晃。

第二天傍晚,暴風雪還在繼續。

持續不停的暴風雪讓溫度驟然下降了十幾度,外面的一片素白,像冰冷的骨頭一樣,讓人覺察不到任何希望。

安安打來電話的時候,渾身的疼痛仍然讓陳久五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和隊裏請了病假,在牀上足足躺了一天。

“陳警官,我本來並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上他了,昨天你突然問我,我才發現我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安安在電話那邊語氣哽咽地說着:

“對不起陳警官,我知道我不應該向他透露,昨天你來會所約談我的事情,但我糾結再三,還是跟他說了。”

“這個電話是他讓我打給你的。”

“他說想讓你知道,爲什麼我會每週四次來他這裏。”

“你在哪?”

陳久五急切地問。

安安在電話那邊突然就沉默了。

然後電話傳來了掛斷的聲音。

陳久五掛斷了電話,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穿上了一身警服。

陳久五開着車飛快地行駛在暴風雪中光滑的馬路上,他開足了最大的暖風吹着前擋玻璃,暴風雪瞬間就在玻璃上化成了水,雨刮器颳着玻璃,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陳久五一腳腳猛踩着油門。

陳久五到達楊謙鋒家的時候,安安手裏拿着一本《聖經》,把他讓進了屋裏。

陳久五環顧整個房間,因爲暖氣並不充足,屋子的牆角上有一些凍霜,牆皮也因爲潮溼生出了一些黑綠色的黴,屋子裏甚至能看見呼出的白色哈氣。

在屋子中間有一張牀,牀邊是一個電暖器,電暖器發出橘色的光,旋轉着向四周散發着熱量。

陳久五的目光定在牀上,牀上平躺着一個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裏也空無一物,就像死去了一樣,只有間或起伏的胸脯還殘存着一點生氣。

陳久五知道這可能就是王鐵男。

陳久五正想問安安,卻看見安安拿起了《聖經》,認真地誦讀了起來。

陳久五靜靜地走到牀邊,伸手在電暖器上暖了暖,他想把目光從王鐵男身上移開,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支配自己的目光。

陳久五緊盯着王鐵男一動不動的眼球,心裏莫名升起一股悲涼,彷彿暴風雪吹進了他的心裏。

陳久五似乎明白了,又似乎還是不明白。

過了有一會,安安合上了《聖經》。

“楊謙鋒之所以在會在衆多的女孩中挑中我,是因爲他覺得我的聲音,和王鐵男妻子的聲音特別像。”

“王鐵男一直深愛着妻子,可是他卻不知道,當他成爲植物人後,妻子實在忍受不了對他每天的照顧,終於在一年前和人跑了。”

“楊謙鋒和王鐵男是好兄弟,看到王鐵男成了植物人,楊謙鋒比誰都難受。”

“楊謙鋒從來不信基督教,但是他聽說國內外有好幾起,植物人因爲愛人堅持不懈地誦讀《聖經》,而被喚醒的案例。”

“於是他抱着最後一線希望,找到了一個和王鐵男妻子聲音特別像的女孩,給他誦讀《聖經》。”

“畢竟王鐵男直到成爲植物人那一刻,還深愛着他的妻子,楊謙鋒希望也能出現奇蹟。”

安安說完這些,看着陳久五,如釋重負。

陳久五聽完這些,沉沉地嘆了口氣。

陳久五本想再問些問題,可是安安起身給王鐵男掖了下被子,然後打開《聖經》接着誦讀了起來。

陳久五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屋子裏的一個老式大衣櫃,被挪竄了位置,衣櫃原來的位置下面,有一個四方的洞口。

陳久五走到洞口邊,看到沿着洞口向下有一個斜面,裏面像那個地下黑拳俱樂部一樣,亮着明亮的燈光。

陳久五又看了眼停靠在老式大衣櫃邊的一個輪椅,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楊謙鋒在這個筒子樓的一樓打了一個地下室,他白天開出租車的時候,就把王鐵男藏在這裏,斜面的設計是爲了便於移動輪椅。

陳久五蹲在洞口,感到一陣暖流從裏面傳來,原來楊謙鋒在這裏面安了空調。

陳久五看了眼還在誦讀《聖經》的安安,他走到王鐵男的牀邊給他掖了下被子,然後俯下身子走進了地下室。

地下室並不大,十幾平方米,只有兩張牀和兩臺康復儀器,牀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着,在牀頭櫃上放着幾本書和一張照片。

陳久五拿起照片看了看,上面是楊謙鋒和王鐵男,他們穿着綠色的軍裝,在一片陽光的照耀下,神采飛揚。

陳久五在地下室裏轉了轉,忽然他發現地下室的一角有一扇上了鎖的門。

陳久五走到門邊,用腳使勁踢了幾腳門,然後他把耳朵貼在鐵門上,聽了聽裏面的動靜。

短暫的靜寂後,裏面傳來了一聲狗叫。

陳久五使勁地踢着那扇鐵門,裏面的狗叫聲就越來越大。

陳久五四下匆忙地尋找,在牀邊的書裏,他找到了一枚曲別針。

陳久五把曲別針抻直,又在牆上使勁磨了磨,然後對着鎖頭眼伸了進去。

鎖頭被別開的時候,鐵門欠開了一道細縫,陳久五看到裏面黑漆漆地沒有一絲光亮。

陳久五緩緩打開鐵門,裏面立即傳來一股潮溼酸腐的味道,這味道差點讓他嘔吐出來。

陳久五強忍着嘔吐感,走了進去。

陳久五打開手電筒,手電筒的光立即照亮了鐵門內狹小的空間。

陳久五藉着手電筒的光,看着眼前的一切,作爲一個警察,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

鐵門內只有五平米左右的空間,一半的空間被一個鐵籠子佔據着。

鐵籠子裏是一個男人。

男人像狗一樣爬在籠子裏,驚恐地看着陳久五,嘴裏發出狗的嗚咽聲,他的身邊是一個狗食盆,裏面裝着一點黑乎乎的食物。

陳久五蹲下來看着這個男人,他知道這個人一定是許和平。

陳久五想和許和平說話,卻發現許和平好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只會學狗叫。

陳久五又看到,在許和平身邊,有一隻腐爛的露出白骨的死狗。

陳久五感到渾身冰涼,他的胃彷彿被擰成了一塊石頭,終於他還是沒忍住,吐了起來。

陳久五半蹲在地上,一口口地吐着,卻突然發現腳邊踢到了一個東西。

陳久五用手電筒照了一下。

那是一個碩大的玻璃瓶,玻璃瓶裏裝滿了透明的液體,液體裏泡着一個女人的頭顱。

陳久五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個筒子樓一樓的地下室裏,居然同時隱藏着三個失蹤的人。

陳久五看了看關在籠子裏學狗叫的許和平,又看了看地上玻璃罐子裏泡着的李黎的頭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陳久五站起來,向地下室外面走去。

陳久五知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逮捕楊謙鋒。

“李黎在王鐵男成爲植物人後,因爲無法接受餘生將照顧他的現實,就和之前的老相好許和平又勾搭在了一起,他們決定甩掉王鐵男這個累贅,遠走高飛。但是卻被王鐵男的兄弟楊謙鋒發現了,於是楊謙鋒一怒之下,殺了李黎,砍下了李黎的頭,把無頭女屍扔到了黑水河裏,後來又在地下室裏囚禁了許和平。”

陳久五想着這個案件的每一個環節,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他的雙腿顫抖着,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

陳久五感到地下室通往上面的這段路無比漫長,當他終於從地下室裏出來的時候,楊謙鋒正坐在牀邊看着王鐵男。

楊謙鋒的臉上佈滿了疲倦,他的眼睛紅腫着,麪皮也佈滿了淤青,他的左手腕上仍然纏着厚厚的繃帶。

“陳警官,你都看到了吧?。”

楊謙鋒看着陳久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楊謙鋒,跟我走吧。”

陳久五走到楊謙鋒身前,拿出了手銬。

“陳警官,我讓安安給你打電話,就是做好了跟你走的準備。”

“但是我想,你或許並沒有徹底掌握了這個案件的全部真相,我必須讓你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

楊謙鋒說着拿出手機,遞給了陳久五。

“這是一段視頻,你看看吧陳警官。”

陳久五接過手機,又點上了一支菸,看了起來。

陳久五看着手機裏的視頻,只感到一陣陣涼意從心裏冒出,這涼意迅速遍佈了他的全身。

在一個廢棄的機牀廠裏,李黎和許和平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

夕陽照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楊謙鋒坐在一個滿是鏽跡的報廢機牀上,手裏拿着一把一尺長的尖刀,他打着繃帶的腿邊匍匐着一隻青黑色的狼狗。

“你們想在一起就在一起,爲什麼非要害我哥?”

楊謙鋒手裏顛着刀,一字一頓,平靜地說。

李黎泣不成聲,渾身哆嗦着,像一隻等待被宰的羔羊,許和平更是已經癱成了一堆泥,不住地衝着楊謙鋒磕頭。

“李黎,我哥哪點對不起你?你爲什麼要害他?你跟我說實話,我就不殺你。”

李黎不敢看楊謙鋒,只是低着頭,喏喏地抽泣着。

“你他媽還要不要點臉了?你他媽簡直連妓女都不如!”

楊謙鋒突然暴怒了,他一下從機牀上跳了下來,走到李黎身前,結結實實抽了她兩巴掌,又狠狠地踢了幾腳。

楊謙鋒的腿上的繃帶散開了,露出一排蜈蚣一樣縫合的疤痕。

楊謙鋒稍微壓制了下怒火,又坐回到機牀上,他看着面前的李黎和許和平,點上一支菸抽了起來。

楊謙鋒抽着煙,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王鐵男退伍那天,他內心莫名其妙的不安,以及在火車站外,沒人的角落裏,他抽掉的一根又一根菸。

楊謙鋒寬闊的背影像一座山,夕陽的光照在上面,覆蓋出的陰影籠罩了跪在地上的李黎和許和平。

楊謙鋒抽了幾口煙,突然扔掉菸頭,抖了抖身上的菸灰,從機牀上跳了下來。

楊謙鋒一把攥住狼狗脖子上的毛,操着尖刀狠狠地捅進了狼狗的脖子,尖刀從狼狗脖子的另一側冒了出來,狼狗的脖子噴出一股腥紅的血,濺得楊謙鋒滿臉都是,也濺紅了他左手腕上的白繃帶。

狼狗使勁蹬了幾下後腿,沒叫一聲就被捅死了。

李黎和許和平被這一幕驚得突然止住了哭。

楊謙鋒擦了把臉上的血,把尖刀扔到他們之間。

“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誰殺誰都行。我說話算數,一個殺了另一個,一個就能活下來。”

“我數十個數,你們要是都不動手,我就把你們都整死,像整死那條狗一樣。”

楊謙鋒說着,踢了下腳邊的死狗,開始數數。

“一,二,三……九”

楊謙鋒數到九的時候,許和平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拿起了刀,一刀扎進了李黎的脖子裏。

尖刀斜插在李黎的脖子裏,長長的刀柄露在外面,一片夕陽照在刀柄上,映紅了李黎慘白的臉。

許和平趴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着。

楊謙鋒笑了笑,走了過去,看着還剩最後一口氣的李黎,衝着她臉上吐了口吐沫。

楊謙鋒想拔出刀,他的手剛握住刀柄,李黎卻突然用盡最後一口力氣,猛地咬了楊謙鋒搭在她眼前的左手腕一口。

然後李黎瞪大眼睛看着楊謙鋒,使勁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楊謙鋒發現,他左手腕繃帶的一小塊紗布被李黎順着最後一口氣嚥了下去。

楊謙鋒又擦了擦臉上的血,轉身從機牀下面的機箱裏,取出了一個微型攝影機。

楊謙鋒一手拖着李黎的屍體,一手拖着已經昏厥的許和平,朝着不遠處的出租車走去。

“陳警官,其實我早就知道是李黎和許和平害了我哥。”

“這個地下室,早就給李黎和許和平準備好了。”

“許和平剛被囚禁的時候,我特意在裏面放了一隻狼狗,每天我只給它們一點狗食,它們都餓得受不了,就開始互相搶食喫。”

“一開始許和平總是搶不過狼狗,不過我還是覺得,最後許和平能爲了不餓死,把狼狗都咬死了,也算讓我刮目相看了一次。”

“從那之後,許和平就瘋了,一句人話都不會說。”

“還有,李黎和許和平不是想在一起麼,我就特意把李黎的腦袋砍了下來,泡在福爾馬林裏,天天讓他看着。”

“我之所以不讓他死,是因爲我相信我哥有一天能醒過來,我得讓我哥知道真相,也得讓我哥親手弄死他。”

“我哥傻,一心一意對李黎好,結果卻被人害成了植物人。”

“直到現在他還愛着李黎。”

楊謙鋒說着說着,再也控制不住,終於哭了出來。

陳久五平復了下情緒,輕輕地把手銬戴到了楊謙鋒的手上。

“我必須這麼做。”

陳久五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楊謙鋒突然跪了下去,衝着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女孩磕了個頭。

“我哥就拜託你了。”

楊謙鋒又起身看了眼牀上的王鐵男,然後頭也不回地跟着陳久五走了出去。

女孩怔怔地立在原地,早已經淚流滿面,她擦了擦眼淚,又給王鐵男掖了下被子,卻突然發現被子裏夾了兩沓錢。

女孩想到警察陳久五好像也給王鐵男掖了下被子。

十一

在去往公安局的路上,楊謙鋒問陳久五,知道他爲什麼打地下黑拳嗎?

楊謙鋒說,因爲退伍的軍人,很多人都爲國家流過血,立過功,他掙的錢一大半都捐給了一個專門保障退伍軍人的基金會。

楊謙鋒說,他們都是我兄弟。

第二天,警察陳久五又來到了那個地下黑拳俱樂部。

沒有任何懸念,陳久五又掙了幾沓錢。

陳久五早就盤算好了,一半捐給那個基金會,一半送給王鐵男。

陳久五走出地下黑拳俱樂部,走到地上的時候,忽然收到了一條手機信息:

“陳警官,王鐵男醒了。”

陳久五抬起頭,回看了一眼身後的地下黑拳俱樂部。

暴風雪終於停了。

微博:@皮中衛

—作者介紹—

曾用筆名“會算命的蛋先生”,阿森納球迷,命理師,材料學研究生。

警察陳久五系列故事寫作者,暗黑故事創作者。寫作不用電腦,只用手機,努力挖掘人性中的美醜善惡,在故事裏揉得七零八碎給你們看。寫的故事很灰,卻也很溫暖。

希望阿森納能奪冠。COYG!

其實就是一算命先生,算命挺靠譜,擅長看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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