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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小傳系列/不定期更新/檀弓（撰文）|

晉安帝死了，琅琊王司馬德文當上了皇帝，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從哥哥當皇帝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也會做皇帝了。哥哥先天殘疾，不光智力上有問題，生育能力也有問題，生不出兒子來，所以無論是作爲皇帝哥哥唯一的親弟弟，還是琅琊王繼位的傳統，司馬德文當皇帝天經地義。

一

晉恭帝司馬德文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劉裕殺過那麼多皇帝，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晉恭帝的死能有什麼意義呢，當然有。劉裕這一輩子直接或間接殺了六位帝王，但桓玄、慕容超、譙縱、姚泓都不是劉裕的君主，在劉裕看來殺他們是理所當然的，是在平叛。晉安帝司馬德宗倒是劉裕的頂頭上司，雖然殺了他道義上不好聽，但司馬德宗死後劉裕畢竟沒有篡位，還是繼續由司馬家成員擔任皇帝，霍光廢過皇帝，司馬昭殺過皇帝，以前都有的事情，可能比較難堪，但時間久了也就這樣了，無非後人說道兩句“不守臣節”。

只有晉恭帝的死不一樣。劉裕這輩子有兩件大事，一件是南征北伐建立劉宋，這件事，後世讚賞的人很多，反對的人甚少；另一件是殺晉恭帝，對這件事，自古以來贊同的人不多，批評的人不少。

一般都認爲劉裕弒殺禪位的前代帝王壞了規矩，宋（趙宋）代王應麟就抨擊劉裕“魏之篡漢，晉之篡魏，山陽(漢帝)、陳留(魏帝)，猶獲考終，亂賊之心，猶未肆也。宋之篡晉，年而弒零陵(晉帝)，不知天道報施，還自及也。齊梁以後，皆襲其跡，自劉裕始。”（困學紀聞·卷十三）劉裕之前禪位帝王都能善終，及至劉裕首開惡例，其後歷代沿襲爲慣例，使得末代皇帝的生存狀況急劇下滑。王夫之、王鳴盛等人對此都憤憤不平。

二

當然劉裕誅殺晉恭帝有其不得已的原因。後世都喜歡拿其與曹丕、司馬炎相對比，然而曹丕也好、司馬炎也罷，這兩位篡位之前，他們的父祖就已經幫他們鋪平了道路，篡位之前前朝君主已經“威權日去”，而且由於朝野內外的敵對勢力已經被誅滅殆盡，所以君主也很孤立，國家的所有大權已經集中到即將篡位的權臣家族手中好幾十年了，他們的實力強大而且穩固。曹丕是二代，司馬炎是三代，到他們的時候，“天下”這顆果實已經熟到不用他們自己去採，手一伸它自己就會掉下來。

但劉裕不行，劉裕篡位之前才經營了十幾年根基尚淺，而且不少司馬家的宗室逃亡依附北方政權，例如前荊州刺史司馬休之，先降後秦再附北魏，打着匡復大晉的旗幟反對劉裕，使劉宋的正統地位受到動搖。另外高居廟堂的高級士族對劉裕缺乏真誠的擁戴，雖然劉毅敗亡後，高級士族不得不在政治上與劉裕合作，但並不是真心的，相反只要有機會他們一定會抓住來打擊劉裕，例如劉裕因文化水平不高時常受到鄙視，劉裕好附庸風雅跟風與名士清談，滎陽大族鄭鮮之每次必使劉裕理虧詞窮，下不了臺（南史·鄭鮮之傳）。

東晉末年的高門大族已經日漸衰弱，並且在政治上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不可能再將新王朝帶回門閥執政的老路上去，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家大族數百年積攢下來的人力、財力畢竟還在，尤其是經濟能力，他們幾乎控制了國家的經濟命脈，全國的土地大半在這些人手中，劉裕要建立新王朝，首先需要的是穩定，因而不會也不可能消滅這羣人。況且自從何無忌、孟昶、劉穆之等人先後死去，關中兵敗又失去一大羣青年將領，本來手下人才濟濟的劉裕現在卻面臨一個人才匱乏的局面，未來鞏固統治不得不拉攏高級士族，以求新王朝能長治久安。

所有劉裕代晉之時，面臨的局勢是前朝禪代不能比的，加之此時劉裕諸子幼弱，爲免自己死後有人擁戴晉恭帝復位，正如自己當年討伐桓玄一樣，爲了避免這一切劉裕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悶殺晉恭帝。

三

儘管有那麼多不得已，但晉恭帝是不是一定得死？答案也是否定的。晉恭帝可以活下去，只是那樣做劉裕付出的成本要比殺死晉恭帝大的多，劉裕必須能夠承受得住王朝被顛覆的風險，晉恭帝才能活下去。劉裕首開殺受禪君主的惡例後，後代因循不改，然而也有兩個例外，隋文帝沒有殺陳後主，趙匡胤也沒有殺周恭帝，如果說隋文帝是因爲陳叔寶對他的威脅太小的話，那麼趙匡胤是必須要在心裏作出一番鬥爭的。晉恭帝可以活下去，一切取決於劉裕的心，可惜劉裕不是那樣一個人，還記得慕容超和姚泓嗎，這兩個人活下去比其實晉恭帝更容易，但是依然被劉裕押送到建康殺頭，劉裕並不是一個敢或者想承擔風險的人。

最後回到晉恭帝，晉恭帝之死之所以讓劉裕揹負如此多的罵名，還在於司馬德文本身。司馬德文繼位之前謙謙有禮，爲人親善，長於佛學，曾經親自到瓦官寺揹負金佛，品行還算端正。

晉恭帝退位時，對着朝臣擬好送上來的禪位詔書欣然接受，提筆抄寫，並且高興地告訴左右“晉氏久已失之，今復何恨。”自己並不想做這個皇帝，桓玄篡位時，晉室已經失去天下了，因爲劉裕，才又延長了將近二十年的國祚。今天做這件事，是心甘情願的。這並不是違心話，而是他的肺腑之言。

退位之後，由於害怕劉裕謀害自己，司馬德文整天和褚皇后共處一室，一切飲食也都由褚皇后親自動手，使劉裕一時無法下手。褚皇后生下一個兒子，被劉裕派人害死，司馬德文也沒有什麼表示，他知道自己是不允許有兒子的。儘管這麼小心謹慎，還是被劉裕製造出空隙，用被子悶死了晉恭帝，司馬德文死了，和他的父親孝武帝一樣的死法。

晉恭帝放棄了一切，只想要活下去，但劉裕不會允許這發生。既然這樣，動手的那一刻開始，劉裕就應當做好揹負元兇首惡的準備。

參考資料：《資治通鑑》、《晉書》、《宋書》、《晉恭帝之死和劉裕的顧命大臣》（祝總斌）、《東晉門閥政治》（田餘慶）

END

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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