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辛文房明确地点出卢仝就是因为作了《月蚀诗》而让当时人恨,后来王涯当丞相时,卢仝跟其他朋友某次聚会住在了王涯家,甘露之变,宦官大肆杀人,冲到了王涯家,把卢仝一同逮捕。卢仝的《月蚀诗》大受后世夸赞,唐孙樵在《与王霖书》中称:“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文公《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拔地倚天,句句欲活。

​卢仝的《月蚀诗》大受后世夸赞,唐孙樵在《与王霖书》中称:“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文公《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拔地倚天,句句欲活。读之如赤手捕长蛟,不施控勒骑生马,急急不得暇,莫可捉搦。”

而宋胡如埙在《月蚀诗书》中对该诗评价更高:“唐文章起八代之弊,若《中兴诵》、《圣德诗》、《平淮雅》,可谓善于美者;《茅屋歌》、《杜鹃行》、《冰柱》、《雪车诗》,则亦善于刺者也。唯玉川子《月蚀诗》,卓然独见于当时,而百世之下,读之者为之兴起。岂特其畦径之绝、声韵之豪,足以耸观听哉。恸天眼之亏,而愤蟆精之孽;诘海窟之奸,而干天皇之诛。其风刺之忠诚,盖有真得于古者矣。”胡如埙认为《月蚀诗》不只是诗作上的奇绝,更重要者,该诗有关政局,这才是本诗的重要地位所在,因此,后人将卢仝作《月蚀诗》的动机理解为他是以此来讽刺当朝逆党,《新唐书·韩愈传》附《卢仝传》中称:“卢仝居东都,愈为河南令,爱其诗,厚礼之。仝自号玉川子,尝为《月蚀诗》以讥切元和逆党,愈称其工。”

看来,正史上也认为《月蚀诗》是一种政治讽刺诗,也正因如此,根据后世的记载,有人认为卢仝就是因为写了这首诗而死者。元辛文房在《唐才子传》中说:“元和间,月蚀,仝赋诗,意切当时逆党。愈极称工,余人稍恨之。时王涯秉政,胥怨于人。及祸起,仝偶与诸客会食涯书馆中,因留宿,吏卒掩捕。仝曰:‘我卢山人也。于众无怨,何罪之有?’吏曰:‘既云山人,来宰相宅,容非罪乎?’苍忙不能自理,竟同甘露之祸。仝老无发,奄人于脑后加钉。先是生子名‘添丁’,人以为谶云。”辛文房明确地点出卢仝就是因为作了《月蚀诗》而让当时人恨,后来王涯当丞相时,卢仝跟其他朋友某次聚会住在了王涯家,甘露之变,宦官大肆杀人,冲到了王涯家,把卢仝一同逮捕。卢说自己没有参与政治,但捕快不管这些,说你既然不参与政治,你为什么住在宰相家?于是将他一同处死。

而在此之前的宋代刘克庄也在《后村诗话》中记载这段事:“唐人多传卢仝因留宿王涯第中,遂预甘露之祸。仝老无发,阉人于脑后加钉焉,以为添丁之谶。或言好事者为之。仝处士,与人无怨,何为有此谤?然平时切齿元和逆党,《月蚀》一诗,脍炙人口,意者群阉因此害之。《太平广记》载孝廉许生遇四丈夫与白衣叟会饮于甘棠馆西喷玉泉,四人谓叟曰:‘玉川来何迟?’叟举壁间所见诗。座中闻之,皆掩面欲恸。已而叟与四人者各赋一篇。盖王涯、贾餗、舒元舆、李训与仝之鬼也。”刘克庄也认为卢仝之死起因就是《月蚀诗》,而他提到《太平广记》上关于此事的记载,指的是晚唐李玫《纂异记》中的《喷玉泉幽魂》。

但是经过后世学者的考证,认为此事不可信。比如邝健行有《卢仝事迹考释》一文,此文从贾岛《哭卢仝》一诗中的“平生四十年,唯著白布衣”这一句来考证,认为卢仝死于四十多岁,但如果他要死在甘露之变,那么卢仝应当是66岁,这就跟贾岛的那句诗不合。而姜光斗、顾启先在《卢仝罹“甘露之祸”说不可信》一文中从几个方面予以了考证,他们查《新唐书》《旧唐书》和《资治通鉴》,这三书中关于甘露之变的记载,都没有提到卢仝。但是否确实如此,肯定有相反的意见。比如,黄永年先生就认为卢仝死在甘露之变并非是空穴来风,他在《〈纂异记〉和卢仝的生卒年》一文中称:“五代末期吴越国王钱俶的侄儿钱易入宋后,在大中祥符年间所撰写的《南部新书》,是一部记述唐五代遗事旧闻的重要文献,其成书的时间比《新唐书》还要早半个世纪,距离甘露之变也不过一百七、八十年……可见《新书》之说并非向壁虚造。”而卞孝萱、李剑国、薛洪勣等人则赞同卢仝死于甘露之变。

《月蚀诗》对后世有着很大的影响,当年韩愈就写过仿作,而到晚清时,王摩西写了首《元日日蚀诗》,此诗就是完全仿照《月蚀诗》而来者。此诗中有这样的诗句:“第一东方龙,叨长诸鳞虫。当日借雷雨,今日成痴聋。贪嗜大食燕炙味,巴蛇妖蜃相交通。生子九种不成器,更有蛟鳄攀附行妖凶。……南方火鸟尾秃速,汝与日鸟非异族。天市为巢,天仓啄粟,嘻嘻出出良非福。鬼车大笑凤凰哭,九婴披猖不加戮。……西方号於菟,牙爪有若无。狗肉醉且饱,梦见羊踏蔬。……老龟最畏事,自负藏身智。首尾一缩即枯骨,七十二钻无可使。”诗中的太阳指的是光绪皇帝,月亮指的是慈禧太后,东方龙则为恭亲王,南方火鸟则是崧藩,而西方於菟则指荣禄,北方老龟则为王文韶。而这段描写几乎全部本自《月蚀诗》的叙事方式:

东方苍龙角,插戟尾捭风。

当心开明堂,统领三百六十鳞虫,坐理东方宫。

月蚀不救援,安用东方龙?

南方火鸟赤泼血,项长尾短飞跋刺,头戴丹冠高逵枿。

月蚀鸟宫十三度,鸟为居停主人不觉察。

贪向何人家?行赤口毒舌。

毒虫头上喫却月,不啄杀。

虚眨鬼眼明,鸟罪不可雪。

西方攫虎立踦踦,斧为牙,凿为齿。

偷牺牲,食封豕。大蟆一脔,固当软美。

见似不见,是何道理?

爪牙根天不念天,天若准拟错准拟。

北方寒龟被蛇缚,藏头如壳如入狱,蛇筋束紧束破壳。

在卢仝的诗作中,也有一些能够以平和的心态来感叹困苦的人生,比如他所写的《自咏三首》,其中的第三首为:

物外无知己,人间一癖王。

生涯身是梦,耽乐酒为乡。

日月黏髭须,云山锁肺肠。

愚公只公是,不用谩惊张。

这首诗应该算是他看透人生的感叹,尤其其中的颔联,虽然读来有些颓废,但我每读到这句时,却有着说不出的喜欢,也许他的人生感悟贴合了我的心态吧。

卢仝生在济源葬在济源,而济源在古代被称为玉川,《河南通志》卷五十一中称:“玉川泉,在济源县东溴河北,卢仝尝汲水烹茶,亦名玉川井。又玉阳以东皆为玉川,故县亦号玉川。”卢仝自号玉川子,应该跟他的家乡有关。卢仝去世后,就葬在了济源,其位置在河南省济源市思礼镇思礼村万羊山。


卢仝:生涯身是梦,耽乐酒为乡(下)韦力撰


建在路当中的卢仝故里牌坊


进入思礼镇,在首个十字路口即看到了骑街的巨大彩绘牌坊,上书“卢仝故里”,一看便是新物,然而用色颇显艳俗。能在现代化的公路之上建立这么大一个牌坊,至少说明当地人还是以卢仝为傲。沿此路一直北行,走到路的顶头即是万羊山,卢仝的墓园就在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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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建设中的卢仝文化苑


万羊山是思礼镇上唯一的一座小土石山,平地起小山,反衬得山势显得有些巍峨。卢仝的墓园是处在缓坡之上,上山的道路又为了此园特意修整过,故而一路顺遂。走了没多远,水泥通路的尽头立着一道水泥矮壁,上书“卢仝文化苑”,其后方则是一块五亩地大小的广场,旁边有一溜儿挡车石球,昭示里面只许步行。我站在广场边上四下望望,左手边还有一排平房在建,地面也未夯实铺好,不知又是什么工程。右手边却是一间小店,靠广场的墙上还挂了巨大的广告牌,红底黄字,十分醒目,却着实与此地有点不太谐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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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仝碑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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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碑有些粗糙


广场的正中有一座新建的小亭,名曰“卢仝碑亭”,双层飞檐,色彩绚烂。六根圆柱和美人靠上的红漆还是浓浓的艳红,未见多少褪色,可见建成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亭的正中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上书“卢仝故里”。然而此碑虽看上去略显古旧,像是有些年头之物,碑上这几个字却刻得歪歪扭扭,似乎跟卢仝的英名不相符贴。这块碑所用的石头很是粗糙,表面略做处理,没有细致打磨,而背面更是凹凸不平,除了正面几个字再没有其他刻字,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么丑陋的碑放在碑亭里,也许是因为此碑有些年头了,算是古物之故。不知当初何人所制,如此粗糙且不工整,不似寻常石碑中规中矩。也许这样随意到有些怪异的石碑才更合卢仝的想法吧,只是确实有些不够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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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仝简介


出了碑亭,广场后方有一座平台,两侧有石阶登上。平台下部的墙上嵌着高约一米、长约五六米的碑刻,内容是卢仝的生平简介,约几百字。平台的栏杆上则悬挂着一幅大红横幅:“弘扬传承卢仝文化,促进思礼经济发展。”这传承卢仝文化怎么又与促进思礼经济发展联系到了一起,我深觉疑惑,看来又是要消费文化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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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级平台在卢仝像的两侧,有书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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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仝品茶的场景


台下隐约可见上层有一汉白玉塑像,我沿阶登台,远远望见像底石座上刻有四字隶书“唐贤卢仝”,其周围又以汉白玉栏杆围起。近观卢仝像,雕工不错,卢仝衣袂飘飘,执书负手,丰神俊逸。平台后部又砌起一座高台,中间石阶通道正对雕像,两侧的石墙上各嵌着一块十余米长的汉白玉浮雕,粗略看去,描绘的是卢仝生平的一些重要的场景。尤其有趣的是在卢仝雕像两侧之物,一侧是一套紫砂茶具,茶壶茶碗,惟妙惟肖;另一侧则制成一本展开的书,只是雕工所现,完全不似古卷,倒像是胶装书册。其上刻有卢仝诗两首,其一为《将归山招冰僧》中的两句“买得一片田,济源花洞前。千里石壁坼,一条流泌泉”;另一为《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中的两句“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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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级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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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立有贤裔卢氏显祖墓碑


转过卢仝像,登上第三层平台,此处尽头即是卢仝墓所在。近前视之,墓冢的直径约六七米,墓周皆以高约一米五的刻着图案的石板围起,上刻须弥座的纹样,顶部裸露着封土。圆形墓丘上用砖头压着一个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卢仝誉满全球”几个字,旁边的墓土上还插着一块告示牌:“告知:坟墓周围应讲究卫生”,落款为“卢协会”。看来,即使有“死者为大”的传统观念,卢仝又是本地的名人,但不尊逝者之事仍有发生,仍需有专门的部门来提示游客们要懂得讲求卫生,试想卢仝品茶那么讲究,肯定对环境的清洁也特别在意,既然来朝拜他,那就要尊重他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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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究卫生的告示牌


墓前左右各立一灯笼,中间所立之碑乃是新刻,高约三米有余,右侧抬头小字刻着“唐代诗人(茶仙)”,中间醒目的大字刻着“卢仝之墓”,落款“公元二零一二年五月重修”。然而其上所刻字体竟然是金色仿宋印刷体,衬着黑色背底,十分醒目,但却说不出的别扭。碑顶部纹样为双龙戏珠,中间拱卫一碑,写“中华”二字。碑前的香炉底座似也是龙纹,亦或是麒麟异兽,我未辨究竟何物。如此复制古墓,不知典出何处。以我的私见,既然恢复古墓,总以尽量地按古代制式修补为好。而碑前烧纸钱的铁斗,干脆就是铁皮轧成,四根铁脚固于地上,将这份不和谐发展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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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仙卢仝誉满全球横幅用砖头压在了墓顶上


卢仝墓给我的整体的感觉很不舒服,虽则在墓园的建设上,当地政府的确下了极大的功夫,将一座小山层层递进,修得很有气势,但遗憾缺乏的就是一种古味。常言“修旧如旧”,正是此意。这种古味是难以言传,并非新东西就没有古味,而卢仝墓园的感觉则完全让我不能体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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