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了腦袋和肚子的甯浩,或許再不是14年前那個清瘦銳利的少年,但他依舊帶着對電影的赤誠和熱愛。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他說,現在電影的技術門檻很低,“人人都會寫字了,也不代表王羲之就多了”,關鍵在於能不能沉住氣,去研發更有價值的更深入的作品;他說,青年導演切忌操之過急,心態不能過分浮躁,對每一部作品都要非常謹慎,要把它視作自己最重要的作品,甚至是最後一部作品來對待。

一身黑衣黑褲,配合一雙色彩鮮明的運動鞋,42歲的甯浩坐在記者面前,以第22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評委會主席的身份。2005年他便來過上海,憑藉《綠草地》獲得“亞洲新人獎”的肯定。這一次回來,是回家,也是回饋。

圓了腦袋和肚子的甯浩,或許再不是14年前那個清瘦銳利的少年,但他卻依舊帶着對電影的赤誠和熱愛。他想要跟年輕導演說:“最重要的是,你到底有多愛電影這件事。如果你很愛這件事情,那麼即便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也會低着頭把它拍完了。因爲我喜歡這件事。”他說的,是自己的前三部作品。

第一部,只管埋頭拍片

在太原鋼鐵廠廠區長大的甯浩從小學畫,一半是喜歡,一半是想靠畫畫逃避上學。後來他順利“考上”了山西電影學校美術專業,學畫電影海報。“其實不用考,那個學校只要報就能上,而且特松,無所事事。”幸好,學校的電影院打發掉了少年甯浩的無聊時光,也是在那個階段,他開始廣泛接觸各種電影,除了美國電影外,歐洲電影和日本電影也都陸續看到了,他見識到了真正的電影世界。不過那個時候,距離成爲一名電影導演,甯浩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他先從山西走到了北京,一邊考學,一邊幹很多活兒,自行車裝配、舞臺美術設計、廣告設計、記者,他都幹過。上了學,他又幹過很多活兒,從一個膠捲一百塊拍人像,到低於行價大量接拍音樂錄影帶,“當時一個月要拍五六個,主要是便宜,別人十萬,我就八萬,別人八萬,我就六萬”。但甯浩很感激那段日子的啓蒙,“在拍 MTV 的過程中,積累了很多現場知識,怎麼拍攝,怎麼當導演。”

從北師大藝術系(成人教育)畢業時,甯浩完成了一個畢業作品,77分鐘的劇情片《星期四,星期三》,他在這個故事裏嘗試了多線程交叉敘事。站在人生的交叉路口,這個片子幫助甯浩拿下了第八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第二屆大學生錄像作品大賽最佳導演獎,給他指明瞭方向。甯浩說:“這是我拿的第一個獎,第一個導演獎,拿獎給了我很大的肯定。我慢慢開始覺得,我是一個可以做導演的人。”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但甯浩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長片叫《香火》。“當時在電影學院上課,讀的是圖片攝影,是整個電影學院離電影最遠的專業。”他不甘心,於是老師在上邊講攝影,他就在下邊用筆記本電腦寫劇本。後來又遭遇投資人臨時撤資等周折,於是甯浩回到家鄉,找來自己的中專同學當演員,自己一人擔任編劇、導演、攝影,全組八個人,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拍完了《香火》。

“拍完剪完,片子一直‘扔’在那裏。”正如他所說的,甯浩甚至不知道這部電影能去哪裏,他只是憑着熱愛,還有一股莽撞的勇。

第二部,拍戲喫盡苦頭

但很幸運,《香火》後來拿到了第4屆東京銀座電影節最佳故事片獎,還在香港國際電影節拿到一個小獎。但甯浩依舊沒錢,依舊碰到資方開機前臨時撤資的問題。甯浩給妻子邢愛娜打電話,問家裏還有多少錢。邢愛娜說還有12萬。甯浩說留下兩萬,打過來十萬。片子拍完,一共花了40萬,是甯浩和其他幾個朋友湊的。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更大的困苦還不是資金,《綠草地》在中蒙邊境取景拍攝,通訊不暢、草原夜寒都沒能阻止劇組前進的腳步,但“翻車”能。2004年9月9日,劇組第一次翻車,拉演員的車栽到了溝裏,很多人受傷、骨折,走了一批人,那天是甯浩的27歲生日。後來,劇組在草原上待了四個月,翻過三輛車,從建組時有60多個人,到殺青時只剩下11個。

不過,《綠草地》打動了很多電影節,包括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新獎在內。細細數算,《綠草地》入圍參展了五十多個國際電影節,甯浩又開始了新一輪免費環球旅遊。在柏林電影節國際新電影單元放映時,甯浩數了一遍,臺下只有40個觀衆,他有點糟心:“我拍一個電影不是爲了跑一萬公里去跟幾十個觀衆交流,我希望我的表達能夠有更多觀衆看到。我應該拍一些中國觀衆喜歡的電影,這纔是我的方向。”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青年導演的成長,並不容易,甯浩說,一直到《無人區》(2013年上映),他纔開始更多有邏輯、有目的地通過電影探索一些問題,探索一些對於世界的認識,“之前還是很多花哨的東西”。

第三部,方纔找到方向

《綠草地》的故事一言以蔽之,就是世代住在大草原上的幾個小朋友撿到一個乒乓球,從沒見過,以爲是國寶,打算歸還國家。這份荒誕感,讓劉德華公司的合夥人餘偉國來找甯浩,餘偉國說他看了《綠草地》,覺得拍得很喜劇,問甯浩願不願意拍一個喜劇片,他們投五百萬,具體故事想拍什麼就拍什麼,不管。這份“不管”讓甯浩心動,儘管他當時也有跟臺灣焦雄屏合作的機會。基於那次選擇,甯浩給新人導演建議說:“要堅持自己的內心,有充分的表達空間,在此基礎上用獨特的創造力去建立個人風格與審美。”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瘋狂的石頭》,便是甯浩建立起個人風格的一次成功嘗試。但這部電影的籌拍,同樣經歷了種種考驗。首先是資金,劉德華那邊削減了投資,從五百萬降到三百萬,而後是演員,定下郭濤又換了孫紅雷,後來又因爲孫紅雷檔期問題,再厚着臉皮請回郭濤。甯浩說:“當時並沒有想到票房能有投資的十倍,甚至沒想過到底能不能成,就在重慶埋頭拍。”開機46天之後,《瘋狂的石頭》順利殺青,不到半年便上映。

石破天驚,好評如潮。掌聲、票房和榮譽接踵而至。更重要的是,最初買下一百個拷貝的韓三平(時任中影集團董事長)兌現了他的承諾,把《瘋狂的石頭》賺來的一千多萬都又投給了甯浩,讓他繼續拍下一部電影。三年後,《瘋狂的賽車》以千萬的投資取得過億的票房成績,該片讓甯浩成爲繼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之後第四位邁入億元俱樂部的內地導演。

到現在,始終堅持創新

再後來,甯浩拍攝了《無人區》,入圍第64屆柏林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他和黃渤、徐崢再度攜手《心花路放》,票房輕鬆突破10億,成爲中國影史上第四部票房過10億的電影,並最終拿下2014年華語電影票房冠軍。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甯浩改組公司,決定重換一個品牌,起名“壞猴子”。他說自己一直很喜歡孫悟空這個形象,覺得孫悟空就不是個老實猴子,是個壞猴子,“壞是一種和創作有關係的壞。因爲創作是一個打破規律的事情,把既定規律否定或者突破,不按照以前的道路走。”從《香火》走到今年春節上映的《瘋狂的外星人》,16年走來,甯浩的成功依賴於他觀察和塑造市井小人物的功力,也依賴於他始終堅持的獨立的態度、荒誕的風格和反諷的精神。他幾乎從不重複自己,不斷打破,不斷創新。

對於創新,甯浩2016年正式推出“壞猴子72變電影計劃”,扶持新導演,培養有態度、有視角的新電影。已經簽約的14名青年導演中,有路陽憑藉執導《繡春刀》系列成爲國產武俠電影的一顆新星;有首部長片《雲水》入圍荷蘭鹿特丹國際電影節的曾贈;還有情感濃郁且對現實題材掌控有度的文牧野。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衆所周知的是,文牧野的處女長片,在上個夏天以近乎完美的口碑,橫掃千軍,最終票房超過30億。這部電影叫作《我不是藥神》,電影的監製是甯浩和徐崢。甯浩說他當監製,就像是打着教練的名義當陪練,“陪着大家一起練,只幫忙不干預,我會把自己的經驗拿來跟他們交流,同時也會保護導演自己的創作。”他願意陪伴也幫助更多青年導演成長:“成爲成熟的導演,都需要時間。沒有人會一下子認清自己,都是在一邊前進一邊認知的。”但甯浩說,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堅持讓自己有足夠的創新性、趣味性、時代性和本土性,“因爲個人的意志表達和別人所沒有的獨立態度,是成功的前提。”

記者手記 也苦過,也敗過

拍《綠草地》時,劇組在草原上住過一個叫“帝豪大酒店”的地方,八塊錢一個“雙標間”,甯浩當時心下驚歎,這條件還敢叫帝豪大酒店,不過名字夠霸氣。很多年後,甯浩在《無人區》裏的沙漠腹地,安排了一個“帝豪大酒店”。


甯浩:不要去想“成功”,只管低頭拍片


曾經喫過的苦,遇過的窘,後來都變成了電影裏的調侃和佐料。很多人以爲甯浩成功來得容易,似乎拍一部成一部,幾乎全部電影都能帶來豐厚的商業回報。但其實,他也有拍完了“扔”在那裏的處女作,也有成名後票房並不夠理想的《黃金大劫案》。但甯浩說不要害怕困苦和挫敗,“要堅韌,要堅持自己的審美,用最大限度的熱血與努力,來創作屬於自己的故事。”(孫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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