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的方玉,曾经在外面做过知府,告老后,在他好友崔员外村里置办宅产,安了家,人称“方员外”。

方员外有两个闺女,大的三岁,叫兴娘,二的刚满一岁,叫庆娘。崔员外有个男孩叫兴哥,和兴娘是同岁,两家爱好就作了儿女亲家。

崔家用金凤钗做聘礼,方家以文房四宝作回聘,从此,两家的关系就更好了。第二年春上,崔员外忽然接到皇上的诏书,要他做云南某县的知县。君令不可违,第二天就带着家眷起身了。

谁知崔员外这一去, 十五年音信全无,把个方员外挂念得不得了。方夫人呢,可不这样。

这天,方夫人对方员外说:“老爷,咱大哥云南坐官,一去十五年连个音信全没,是升官了,还是怎么着?我看有十成没个好。咱兴娘都十九了,能尽等?不如另给她选个人家吧,就是崔大哥回来,他也不能说嘛。”

方员外说:“夫人,你想错了!我和崔大哥到底是兄弟,咱要把兴娘另许别的人家,对不住崔大哥夫妻。再说好有好信,坏有坏音,他这十五年音信没有,咱也不能断定是好是坏,说什么也得叫孩子等着,打听着真信再说。”

方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方员外背着手出去了。从那以后,方夫人不光劝方员外,也常这样劝闺女。谁知这个兴娘是个烈性子,听她娘这么说,就茶不喝,饭不吃,优虑成病了。

家里没别的近人,只有庆娘整天陪伴着她。一天, 庆娘见她姐坐在床上掉泪,就说:“姐,你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好,不如听娘的话算了。”

她这么一说,兴娘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妹妹,咱是官宦人家的后代,我跟崔郎是咱爹爱好作亲,红媒大启、名正言顺的夫妻。没有崔家的音信,我至死不嫁人。”

从那以后,不管方夫人怎么哄,怎么劝,兴娘就是不听。后来病重了,请大夫怎么看,也是白搭,没几天就死了。兴娘一死,方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后悔不该和女儿说这些。

人死不能再话,灵堂设在西路院儿,请姑子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就穴埋了。刚出百天,崔兴哥家来了。到家先上方府见方员外、方夫人。

老两口子怎么也不敢认了,方员外问:“十五年音信全无,今天怎么你自己家来了?父母都好不?”兴哥一听放声大哭,说:“俺爹娘都不在了。”方员外问:“怎么回事?”

兴哥说:“俺爹带俺娘俩到云南上任,知道前任把那里搜刮得很苦,者百姓都成样结伙到处抢东西吃。俺爹上了任,就不分白天黑夜帮老百姓想办法,找活路,连家也顾不得进,雨说写个信了。后来得了病,几个月的工夫就去世了。那里人念俺爹做官清正,在那半山腰砌了墓,立了碑,把俺爹就埋那里了。我守了三年孝,刚满服俺娘又去世了,我又是三年守孝,算起来整整十五年。尽管那里老百姓对我很好,可一无亲二无故,还是不如家来偎您老人家好。临来时,那里人又凑了很多盘缠,送了我老远,我这才到家。”

方员外听了兴哥的话,老泪纵横,对兴哥说:“孩子,你晚来了半年,恁夫妻不得团聚。可是不管怎样,有当先就有今朝,还跟有你父亲一样,我在这里供你读书上进。东跨院没人住,你住那里,早晚凑空我给你讲讲经学。”

于是兴哥就住在了方家,大门不出,一心攻读《四书》《五经》。方员外见兴哥用功,心里也就好多了。转眼到了第二年清明节,方家三口坐着三乘小轿,家人抬着食盒上坟去。

清晨去的,天黑了还没回来。兴哥躁得慌,想到外边看看去。刚走到大门里,三乘轿子回来了,方员外的轿子在前,夫人的居中,庆娘的轿子在后。

兴哥赶快闪在一边,垂手站在那里,让过前两乘轿,就听庆娘的轿下“扑哧”一声掉下东西来。 轿子过去,兴哥-看,是只金凤钗,拾起来想送去,二门已经关上了。他回到书房放在书箱里,心想明天再送去吧。

就点着灯,念了会儿子书,写了篇文章,不觉小半夜了。他关上「]想睡觉,刚把床铺好,就听门“梆梆”地响,像是手指敲门的声音,他细听又没动静了。心想可能是风刮的,到这时候了,还有谁来?

脱了鞋躺在床上刚要睡,又听“梆梆”两声,就趿拉者鞋边问边开门去。开门一看是庆娘,就问:“二妹妹,深更半夜,你来有什么事儿?”庆娘进屋笑了笑说:“我来问你拾件东西没有?”

兴哥问:“是不是金凤钗?”庆娘说:“正是。” “在书箱里。我拾了想送去,二门关上了,正想明天送去。”兴哥说着掀开了书箱,拿出来放在桌上了。

庆娘没有拿金凤钗,反坐书桌旁,说:“兴郎,天到这般时候,我不走了,想借你的枕衾住一宿。”

兴哥听吓了一跳,说:“二妹妹,这可万万使不得,男女有别且不说,这事儿要叫两个老人知道了,脸上都没光。天不早了,你快走吧!” 庆娘说:“我就住这一夜,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兴哥说:“二妹妹,甭说一夜,一会儿也不行,求求你,快走吧。” 庆娘把脸一板, 说:“恁不叫我在这也行,我马上叫你难看!我就说上这里要金凤钗,你拉住不放,到那时,看你脸上有光没光。”

兴哥没法,就把她留下了,说是一夜,可从那以后天天夜里来,以后就离不开了。就这样过了个把月。一天夜里,庆娘挟了个大包袱进来说:“兴郎,我天天来也不是长法,不如咱俩走吧,到外边过把个年再回家,那时父母也没办法,岂不成了长久夫妻? ”

兴哥说:“好是好,就是一无盘缠,二无去处,投奔谁去?”庆娘说:“有,金银首饰都在包袱里,足够咱们用的。” 兴哥问:“上哪去呢?” 庆娘说:“你想想,外边有熟人没有? ”

兴哥说:“我四岁出去,十五年不在家,哪有熟人?除了常听爹娘说,杭州有个张荣,在我家当过家人,后来人家过发了。不知还有没有这个人。” 庆娘说:“那咱就奔他去。”

兴哥说:“人家不认得咱们,能留咱们?” 庆娘说:“到那里试试看,他不留咱们,咱们有钱,还愁没地方活?”兴哥问:“什么时候去?”庆娘说:“这就走。” 两个人偷偷出门,搭船去了杭州。

到杭州一打听,真有个张员外叫张荣。两人找到门前,叫看门的往里禀报。张荣出来一看不认得,就让到家里客厅坐下。送上茶,张荣问:“恁认识不认识恁常州的崔员外?”

兴哥说:“那是先父。”张荣一听是小东家来了,赶紧让到上座。又问:“小东家,您怎么称先父?”兴哥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并说:“现如今,俺两人无亲可投,只有你是个亲人,能不能在你这里住两年?”

张荣说:“当时,崔员外待我天高地厚,我发家就发在他老人家身上,我正无处报恩呢,你就在我这里住吧。”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又到了清明节。庆娘对兴哥说:“今日儿清明,咱夫妻整整一年了,我想回家看看去。”

兴哥说:“行吗?两个老人能愿意咱们?”庆娘说:“不妨事儿,到家里老的要不理,咱们再回来。”第二天。两人就走了,船到了常州界。

​庆娘对兴哥说:“你先家去看看,爹娘要高兴,就派人来接我,不高兴,你就赶快回来。”兴哥说:“好吧。”到了方府大门,家人们都高兴地迎上去,这个说:“您来了?”那个说:“这一年,可把老爷躁死了。”

有的跑回家通报。方员外听说兴哥回来了,也赶快迎出来,上前攥住手:“你可来了!”拉着就往家里走。

到了上房,兴哥一下子跪倒在方员外老两口子面前,说:“伯父、伯母,俺干这事儿,让您老人家丢脸了,实在对不起您。”兴哥这么一-说, 把方家老两口弄得摸不着头脑。

就问:“你说是怎么回事儿?”兴哥就把跟庆娘偷走,在外一年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遍。方员外说: “哪有这回事儿?去年清明节上坟回来,庆娘就有病卧床不起,到现在还昏昏迷迷,不吃不喝。哪有出走这回事!”

兴哥说:“庆娘现在在船上,不信你派人看看去。”方员外就差人上码头看去。家人到码头,找着船家。船家说:“有一男一女,从杭州坐俺的船来的,男的先下去走了,过了了会儿,女的给了船钱也走了。”

家人回到家跟方员外一说, 方员外怎么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兴哥听说庆娘走了,就更毛头。这时,一个丫鬟跑进来,说:“老爷、夫人,二姑娘醒过来了。”接着又有丫鬟进来,说:“二姑娘起来了。”

把个方夫人慌得就往东屋跑。刚到当院,就见庆娘晃晃悠悠地从东屋出来了。

丫鬟、仆女慢慢搀到上房坐下,端了碗香茶一喝,说话了:“爹,娘,我是兴娘,今天是借妹妹的体,跟您说话,我和兴郎原有一年的夫妻缘分。我死后,阎王爷见我死得亏,让我还魂。就凑清明节上坟,我附了妹妹的体,跟兴郎夜里见面。以后,我看着在家不便,就劝兴郎上了杭州。现在,一年的夫妻情分完了,我要走了。您千万把俺妹妹许给兴郎,当初已葬送了我这个闺女,就甭再葬送了庆娘。千万千万! ”

说完,往椅子上一歪, 跟睡着一样。过了半个时辰,庆娘醒过来,长出口气说:“累死我了!渴得慌,饿得慌。”丫鬟打发她吃喝完,问她这年把是怎么回事,她说她也不知道,只成天跟睡在梦里一样。

看见兴哥还羞羞答答不好意思。庆娘好了以后,方员外跟方夫人商量:就按兴娘说的办,请来了四邻亲友喝酒,给庆娘、兴哥完婚。夜里,兴哥进了洞房,庆娘还是大闺女的样子,羞羞惭惭的。

兴哥和她并肩坐下说:“一年的夫妻了,还害羞?你这是旧媳妇重当新媳妇了!”庆娘说:“俺什么也不知道,你这是旧女婿重当新女婿。唉,这都是俺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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