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作家都梁先生的小說《狼煙北平》翻拍成了電視劇,當然,很多人可能甚至都沒有印象。而正是這部劇鉤沉了半個多世紀前,天津有那麼一羣熱血青年。他們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捍衛了國家尊嚴,也開出了最美的青春之花。

「說諜」抗戰初,活躍在平津地區的軍統外圍組織-鐵血鋤奸團溯往

《狼煙北平》海報

1937年7月,盧溝曉月被中日軍隊的炮火所遮蔽,中國由此進入國家動員下的全面抗戰。

戴笠,一個在目前書史上被樹爲殺人不見血的魔王般的人物,卻是國民政府中抗戰決心最大之人,也是抗戰行動最爲堅決之人。其時,正在廬山陪侍蔣介石的他接連給軍統華北行動指揮官,天津站站長陳恭澍、北平站長王天木、保定站站長宗周發急出電:此間認日方無和平解決之誠意,自應與之抗戰。。。弟意應組織便衣隊,到處擾亂,藉以發揮特工之威力。。。大戰即將開始之時,此刻最要者,是擾亂敵方之工作,如敵兵車之襲擊,運兵鐵道之破壞,敵兵步哨之襲擊,敵軍彈藥糧秣之燒燬,漢奸之制裁。。。

此時,所謂我們今日所稱軍統(BIS),還未正式建局。它的正式名稱還只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再往前,便是復興社(藍衣社)內部下屬的核心組織 特務處。就是在特務處時期,即抗戰尚未全面爆發的三十年代前中期,戴笠已經命令手下的行動人員剷除投日異己分子。於是,有了天津站在北平六國飯店刺殺張敬堯事件,有了在天津日租界刺殺石友三,有了在通州刺殺殷汝耕等行動。成功了,震動敵僞高層,震懾了叛國之徒。失敗,同樣給了變節分子們嚴厲的警告。戴笠的電報到達不久,軍統平津行動人員便聯手策劃並實施了刺殺華北大漢奸王克敏的行動,雖然,結果是功敗垂成,但對日寇,對衆漢奸們依然是不小的警告,更彰示了中國抗日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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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敬堯

​天津,註定是一個在風口浪尖上的弄潮兒。相比較軍統這樣的國家鋤奸行爲,在天津民間,還有這麼一羣熱血少年在行動。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抗日殺奸團!

“在1941年之前,天津每天都有抗日行動,漢奸死的事常有。一個小漢奸出門走在大街上,幾個天津娃娃一人拿一塊磚頭就能把他拍死。”天津著名諜戰作家龍一先生如是說。翻開塵封的歷史,龍一先生的話沒有一點點的誇張,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了天津當時自發性的羣衆抗日運動。

再翻開這羣少年的檔案,我們會驚訝的發現,這其中的骨幹分子,居然都是名門之後,名校學生。這些花季的學生殺手幾乎個個有顯赫的身世:僞滿總理鄭孝胥的孫子鄭統萬、鄭昆萬,華北僞治安總署督辦齊燮元外甥馮運修、同仁堂的大小姐樂倩文、孫連仲將軍的女兒孫惠君、馮治安將軍的侄女馮健美、瑞士雀巢奶品公司天津分公司經理袁英辛之子袁漢俊、袁漢勳等。他們多爲貝滿女中、育英中學、天津中日中學、南開中學、大同中學一類天津著名中學的高中生。

​戰前,他們是老百姓羨豔的朱門酒肉,是市井口舌裏鄙夷又嚮往的紈絝子弟。咖啡館、照相館、跑馬場,跳舞廳,西菜社是這羣少年肆意歡樂,流連忘返的據點。侵略者的鐵蹄踏破了他們無憂的生活,國家幾十年的軟弱與淪喪,也從來刺激着青春少年的心靈。家庭的富足給了他們便利的條件,他們擁有常人很難知道的信息,他們有汽車、自行車等當時先進的交通工具,他們使用的暗殺武器通常是“掌心雷”一類當時世界上最輕便、最精良的武器,甚至在槍柄上鑲嵌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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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於上海公安博物館柯爾特M1908手槍

劉福庚,原南開37班5組學生,住21號路興恕裏6號。與同學李寶仁一起,利用氯酸鉀粉末、雄黃,一塊懷錶、一個螺絲、一段電阻絲、兩節乾電池,試製土造燃燒彈。

不料,當劉福庚在燃燒彈上安裝起爆器時,不小心造成電線短路起火而引燃了燃燒彈,“轟”的一聲,一個大火球在劉福庚身邊熊熊燃起,一下子把他燒成火人。他終因燒傷過重,以身殉國,年僅17歲,劉福庚也是“抗團”爲國捐軀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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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福庚

李寶仁受重傷。人們馬上叫來救護車送他到倫敦道女醫院分院,院長丁懋英大夫親自施救,得以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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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名醫丁懋英

劉福庚、李寶仁一死一傷的打擊,導致“抗團”內部產生分歧:有的人主張仍以以宣傳爲主。有的人當即反駁道:“這次只是個意外,行動是‘抗團’的鬥爭方向。宣傳工作當然重要,我主張行動,但不是不要宣傳。行動工作不但給敵人一定的打擊,事發後,必定在報紙上刊登!”多數人表示支持。從此,抗團從街頭宣傳爲主走向了直面敵寇,冷血殺敵的城市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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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烈士曾澈

曾澈,原軍統天津站書記,奉戴笠命令潛入南開,成爲“抗團”的一員,後成爲團長。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研究員馬振犢在《國民黨特務活動史》中記述:後來升任軍統天津站站長的曾澈把“抗團”看成軍統的外圍組織,但“抗團”的成員並不知情。

1939年9月27日,軍統天津站站長曾澈在天津大經路被捕,《狼煙北平》還原了曾澈的本來面目,讓這位生年僅27歲的烈士從被人徹底遺忘中,又有了自己的影子。馬振犢在《國民黨特務活動史》中寥寥數筆,勾勒出這位熱血青年的最後時日:被捕後,曾澈絕食求死,日本人強行給他注射補針,從天津押解到北平憲兵隊感化院,威逼利誘一年無果,將其在北平槍殺。據說,曾澈在臨刑前,已經是體無完膚,傷口更是痂上結痂。

袁漢俊,家住天津萬國橋(現今解放橋)附近的一座西式小樓裏,一牆之隔是法國工部局。塘沽協定後,國民政府對日寇的妥協常常讓這位16,7歲的少年痛心疾首。他常常站在自家大平臺上,面朝工部局,面色凝重地傾聽工部局發出的拷打聲和淒厲的慘叫聲。很奇怪,他爲什麼要聽這嚇人的聲音,原來這正是是愛國志士和抗日青年被嚴刑拷打時悽慘的喊叫聲。天資聰明,秉性善良忠厚,耿直俠義,富有愛國熱忱和對弱勢羣體的同情心,讓袁漢俊在南開中學時期就激發了抗日的愛國熱情。華北淪陷後,他義無反顧的走向抗日救國之路,火燒日軍糧庫、棉花棧,炸燬漢奸影院光陸電影院、中原公司,刺殺程錫庚、王竹林等漢奸賣國賊。直到最後被叛徒鄭有溥、齊文宏出賣,英勇犧牲,獻出年輕寶貴的生命。

程錫庚是僞儲備銀行天津分行經理,還兼海關監督。制裁程錫庚這件事,原本是孫若愚進行調查。在1939年4月初,孫若愚要去北平,他臨走前交代給了祝宗梁。大致是:程本人五十幾歲、禿頂、戴金絲邊眼鏡。有個女兒在耀華初中讀書。他家汽車號碼是1657。愛好看電影,抗團準備準備在電影院制裁他。4月9號星期天,袁漢俊、孫惠書、馮健美去祝宗梁的家。下午五點鐘左右,他們要回去。也許是鬼使神差,祝宗梁拖着他們一起到各電影院轉轉,看看有沒有1657的汽車,居然在大光明電影院發現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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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錫庚

抗團立即決定行動。祝宗梁立即回去取槍,漢俊去找劉友深來幫忙。等再度集合,電影已經開映很久了。中間休息時,他們分頭到樓上、樓下去找,在樓上中間第五、六排發現一個可疑的對象。跟着電影又開映了。可疑的是這一行有五個人,夫妻倆帶三個孩子,大女孩十二三歲,正是讀初中的年齡,另外還有兩個男孩,都是十歲左右。袁漢俊們事先並不知他家還有男孩,而且又都沒見過他本人,難以斷定他是否就是程錫庚。

祝宗梁想了個辦法,讓影院打了個幻燈片,上寫“程經理外找”。等祝宗梁回來,劉友深對他說:這人看了幻燈片,就要站起來,但馬上被他妻子按下去了。從這個動作抗團義士斷定他就是程錫庚無疑。祝宗梁於是從另一個方向走到程逆後面一排,再往裏走距離他兩個位子,假裝坐下來看電影。定了定神,立刻站起來,用槍對準他的腦袋連開四槍,這時四周觀衆都站了起來。旁邊的幾個人都向後退,給祝宗梁讓路,讓他趕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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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宗梁

祝宗梁和劉友深從三樓混在觀衆中下到二樓的樓梯口時,一個人突然從身後抱住祝宗梁。祝宗梁立刻轉身用槍對他肚子開了兩槍,他倒了下去,又一個人從身後抱住祝宗梁,再開槍時,子彈沒有了。在掙扎中兩人一起滾下了樓梯。兩人都是頭下腳上,那人張嘴把祝宗梁手指咬了一口。袁漢俊這時趕過來,用槍頂着他的背後,開了一槍。他身體頓時軟了下來。漢俊快速扶起了祝宗梁,迅速跑出了影院。

第二天一早,程錫庚的家門口掛了白紙條,這是報喪的表示。而執行行動的祝宗梁像無事一般仍舊去了學校讀書。

袁漢俊這一槍,救了祝宗梁的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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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北平》人物馮牧最後場景

馮運修,因爲舅父是齊燮元,馮運修經常有機會出入軍營,並以學槍打獵爲名,練成神槍手。1939年,馮運修升入輔仁大學,因爲此前一年的天津大水,“抗團”的行動重點已經從天津轉到北平。1940年7月7日,北平的日僞組織計劃在中山公園舉辦“皇軍聖戰勝利三週年”慶祝會,軍統佈置“抗團”藉此機會鋤奸,首選目標是《新民報》總編輯、號稱“京城第一支筆”的吳菊癡。馮運修被選爲一號槍手。中山公園社稷壇會場戒備森嚴,馮運修無法下手,一路尾隨吳菊癡的黃包車,趁着一戶人家送葬的隊伍吸引了吳的注意力,馮遠修衝到他身旁,對其頭部連開兩槍,吳菊癡當即斃命。

抗日鋤奸團的活動引起日僞的恐慌,他們開始瘋狂抓捕,抗團不可避免的有人被捕,更有人的意志力沒有經受住考驗,成爲了叛徒。日寇根據叛徒們的交代,展開了“八月大搜捕”。平津兩地張開了大網。日本人針對這些抗團中堅分子的家庭背景,更是封鎖消息,棄平津兩地警力不用,調動僞滿軍警入關,“抗團”豐富的社會關係和強大的情報系統完全失靈。

1940年8月6日深夜,日本憲兵隊包圍西四北四條的馮宅。馮運修很早察覺,但他負責保管的“抗團”的文件,如果落入日軍之手,會給他所在的組織帶來滅頂之災。馮運修放棄逃生,退到廚房,焚燒文件。日軍破門而入,並抓住了馮運修的父親和弟弟,對着馮運修的藏身地點。日本特務喊話,叫馮投降,馮繼續燒文件。日本人聞到燒紙的味道,衝向屋去,馮運修槍法精準、彈藥充足,始終把日本人壓在火力線之外。漢奸把馮父當作活盾牌,擋在前面,一步一步逼近馮遠修藏身的廚房。19歲的馮遠修毫不猶豫地舉起手槍,子彈擦過父親的耳邊,正中探頭窺視的漢奸的臉。

日本憲兵本來想抓活的,僵持良久難以得手,只得架起機槍向馮家廚房掃射,馮遠修的槍聲漸漸停止,日本特務衝進廚房,發現他已身中數彈而亡,所有文件都已銷燬,無法辨認。

這一場景,在《狼煙北平》中,得到了忠實的還原,劇中人的名字改爲馮牧。

經歷“八月大搜捕”的血雨腥風,“抗團”餘部轉戰上海,《國民黨特務活動史》記載:軍統上海站對他們除每月法幣370元,沒有其他支持。1946年,“抗團”解散,少數人加入軍統,多數團員拒絕軍統許諾的軍銜,各自浪跡天涯。

林則徐曰: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些在敵後的抵抗者,正是用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實踐着這句話。英勇和機智,熱血和赤誠,捍衛着這個民族的尊嚴。這羣可敬可愛的年輕人,來自富裕的家庭,有着衣食無虞的生活。但是,爲了國家,爲了自己的土地,他們放棄了這一切,將自己化成了血肉長城。

據牢獄的室友說:袁漢俊臨刑前,見到獄友凍得發抖,他把身上的皮衣脫給獄友,而自己只穿單衣走向刑場。讓我們記住這個身影,讓我們去敬拜這豪氣干雲的中華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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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奸團女團員孫惠書

讓我們去記住這些名字:曾澈、劉福庚、李寶仁、袁漢俊、袁漢勳、馮運修、祝宗梁、孫惠書、孫大成、劉友琛、孫若愚、李如鵬、沈棟、錢致倫,陳肇基等等,這些有名無名的志士們。他們是京津、華北的榮耀,他們是中國人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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