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买完菜回来,刚进门,就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幕:

  老头子正在厨房里。

  看老头子那状态,宛似之前并未重病卧床般。

  那眼睛瞎了半个世纪的老头子,正手法娴熟地打开煤气灶,架上平底锅,用瞎子敏锐的听觉,听着锅里油被加热的声响。

  些许时刻后,老头子摸过摆在旁边的两个鸡蛋,敲破,放入锅里。

  他的手法很老练,鸡蛋离锅的距离刚刚好,使得那颗鸡蛋掉入锅中之时,可以恰到好处地摊开成合适的尺寸。

  且两个鸡蛋,又恰到好处地分开成两个,而没有任何重合。

  几声“滋”的声音过后,老头子调了火候,他记得,老太婆喜欢底层微焦,但蛋黄半生熟的那款。

  不多时,鸡蛋煎好。

  老头子轻轻将鸡蛋铲起来,分别放入两个盘子中,再在鸡蛋上面撒上点盐巴,胡椒粉。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形状,口味,正是老太婆喜欢的那种。

  眼睛瞎了以后的老头子,已把这道煎鸡蛋做了超过40年。

  那一年,他告诉老太婆:

  “我这辈子已经无法为你做出一桌菜了,那就让我只为你做一道菜吧,做一辈子。”

  老太婆此时眼里已经噙着眼泪了。

  她知道,昨天还卧病在床的老头子,如今已经是回光返照的状态了。

  她放下菜,走过去,从老头子手里接过那两碟煎鸡蛋放到餐桌上。

  然后,她搀着老头子,坐到餐桌边。

  老头子笑了笑,说:“趁热吃吧。”

  老太婆的眼泪此时已经流出来了,但她依然忍着情绪,挤出笑容告诉老头子:

  “别这么爱折腾,刚好一点就乱走动,要再病倒,我可没那精力再这样照顾你啦。”

  老头子咧开嘴笑了,样子看起来挺滑稽,光秃秃的脑袋,牙齿已经所剩无几了。

  老太婆看着这张脸,心里不禁一触:

  这张脸,我已然看了半个多世纪,看着他慢慢变老。

  50多年前,他26岁,她24岁。

  本来,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那一天,他接到通知,做为空军部队的一员,他必须奔赴二战前线。

  而她,则做为一名随军护士,到了战地医院。

  半年后,两人在那战地医院相遇了。

  她看着他被担架抬了进来。

  而他,从眼睛上的纱布被拆开的那一天起,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半个多世纪,就这样走了过来。

  轰轰烈烈的生活?没有。

  有的,只有平平淡淡的共度。

  奇峰突起的人生际遇?没有。

  有的,只有她努力工作,赚点能够两人用的费用。

  可爱活泼的孩子?没有。

  有的,只有他不忍心让她照顾着自己的同时还要照顾孩子而已。

  半个多世纪的相依相偎,在这个吃着煎蛋的普通清晨,犹如影画机般,在两人的心里飞速闪过,但感觉却是刻骨铭心。

  老头子心里一堆话,此时却也化为一句简单的日常打趣:

  “我现在这个样子,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说咱们是美女与野兽。”

  老太婆“啐”了一声:

  “你这老不正经的,我的皮,早已邹得不成样了,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了不少了,还美女呢?”

  老头子正色道:

  “其实,我还挺感谢上天的,让我26岁那年瞎了眼。于是,你在我心中,就永远是你24岁的样子。”

  老太婆不语,眼泪流了下来,却也只是低头,默默地吃着那煎蛋。

  老头子的时间快到了。

  那天夜里,两人睡得很安稳。

  老太婆轻轻地抱着老头子,依偎在他身边,宛似一个少女。

  而老头子,安心地入睡了,那呼吸逐渐平稳,再到逐渐地,没了呼吸。

  三天后,老头子后事办完了。

  老太婆走到老头子的墓碑前,凝视良久。

  然后,她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贴在老头子墓碑旁边,那块她为自己预先留下的墓碑上。

  那张照片,是老太婆24岁那年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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