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你现在靠什么过活?”我问。

“就靠政府救济了呀,阿弟,你回去多写写我的现状,帮我多多争取一些救济,我现在行动不方便,每个月的救济金难以维持生活,我现在这断腿一到晚上就痛,太折腾了,我需要买更多的药,你帮我跟政府反映反映吧。”听了恶人的诉苦,我产生一种莫大的快意。

《杀死比尔2》中,女主角将独眼杀手的另一只眼揪出,但并没有杀死她。这种等死神降临的痛苦,比死更恐怖。我离开了恶人家。

两天后,猪饲料化验结果出来,果然含有添加剂,是事后掺入的,比例约1∶1000。添加剂是一种新型性激素,通过猪的消化系统转化,在猪肉上很难检测出来,却能直接作用于人,剂量无害,但相当于被迫吃了春药,性欲增强。

大象看后若有所思:“这个村有两个很奇特的现象,你发现没?”

猪肉添加性激素,结合一飞案,我做了这样的联想:“成年男子不少,流浪儿也很多。”

“你说的这些恰好是这两个奇特现象的反证。这个村中的 ‘计划生育’标语非常多,几乎每堵墙都刷有标语,我一开始也选择性忽略这个现象,以为是每个村的特色,但猪肉添加激素这事,突然点亮了这个被我忽略的事实。标语之所以这么密集,说明出生人口已经超出指标了,我料想这个村的超生罚款会非常严厉,所以也导致了流浪儿变多。另一个奇特现象是,村中随处可见成人用品店,这在一个村中过于反常了。由此我可以推导出第三个奇特现象,就是可能有很多隐蔽的 ‘发廊’,在做性交易。”

这样一对应,才意识到标语确实多得吓人,我问:“一飞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还有这些新型激素添加剂,他是怎么拿到的?”

“他不可能买到这些东西,一定是有人指使他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认为很可能与树德有关。一飞惧怕树德,后来树德染上性病,被截肢,作为一个性无能患者,这会让一飞觉得 ‘性’是一种极佳的惩罚手段,加之他患有白血病,父母近亲结婚,青春期遭受树德虐待,这些都可能塑造他的反社会人格,他这么做,是想报复所有人。”

“这种报复手段也太缓慢了吧。”

“宏观上看,不仅不慢,而且隐蔽,杀伤力更大。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当 ‘性’失控,是会导致非常可怕的后果。一飞是用 ‘性’在破坏这个村中秩序,加速熵增,一旦爆发,波及深远。这样的报复手段,他不可能策划得来,因此,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他只是合适的执行人。”

亮出我的口头禅:“下一步应该干吗?”

“现在有一些谜团,那个意图烧猪饲料的是什么人?他与杀人案之间有没有关联。你帮我去找找之前跟一飞同住的那四位租客的信息。我要去派出所查看一些数据,用来证实 ‘性’泛滥作用于现实的危害。”

一飞从2006年开始承担猪场的喂养工作,大象查看了这前后九年间磨石村的生育率(总出生数与相应人口中育龄妇女人数之间的比例)数据,发现从2006年开始,生育率开始反常,远远高于世界生育率。

查看犯罪率(犯罪者与人口总数的比例)数据,也发现了相同的趋势。2006年开始,磨石村的犯罪率上升,其中外遇争端最多,典型案件是一位男性将外遇者一家四口杀死之后,再把妻子杀死,然后投案自首。其次是强奸和猥亵,登记在案的有十四起熟人(亲人)性侵孩子案,三起老师性侵学生案。最后是偷窃,因为流浪儿人数多,这些人经常团伙作案,2008年夏天有个少年在菜市场偷窃一辆摩托车,被当场抓获,少年被众人围殴致死,至今不知凶手是谁。

死亡率也反常,死亡大头是性病。红灯场所取缔不止,很多小姐是外地人,通过性病传播,很多人无辜死亡或伤残。医院的性病数据非常骇人,有个女学生曾在医院三楼走廊开窗跳下,当天她被诊断出淋病。犯罪者是她小叔。

村中唯一一所中学的早恋现象屡禁不止,有两对学生情侣分别被拍到在行政楼和树林偷情,视频流传网上,后来都被开除。人流手术让很多民营诊所大发横财,很多青年为了便宜,不惜冒感染风险进行手术。一位十八岁少女因做人流手术感染致死,家人医闹,将其中负责的护士打成重伤。

计生局为了控制人口,采取严厉的处罚措施,收效不大,后来强行打胎和结扎,人心惶惶,经常发生冲突。有资料显示,至少有三位被执行打胎的妇女,在事后患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因为超生罚款严厉,有的人生了孩子之后选择遗弃或贩卖,2009年破获一桩国内贩卖人口大案,主犯就是本地人。磨石村北面有一片树林,村中人戏称“鬼仔林”,据说有人在那里遗弃死婴。

这些都是海面上的冰山,而承托在海面下的庞大底座,是那些被掩埋的、被忽略的、不可告人的、冰冷阴郁的更悲剧人生。

我回租住的房间后,看大象陷在椅子里,傍晚,落日余晖打在他苦闷哀伤的脸上,我第一次觉得,他也有潦倒到不堪一击的时刻。

“我今天去调查一飞租客信息,发现一些可疑凑巧的地方,不知有没有关联。”我打破沉默。

“你说。”大象从椅子坐起。

“你还记不记得牧野?当时是他在‘第一手命案’告知我们一飞凶杀案的,他也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去年被调任到县政府任职。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当时跟一飞同租一幢楼的租客,是一位小姐,住三楼,她跟我说其余三位租客的情况,这些租客的嫌疑都不大,但有一位警察住在二楼,跟一飞倒是有点来往。再问,发现名字很熟悉,才想起是他。那位小姐还说,有一些嫖客会上楼来找她,牧野显然知情,但他并不管。”

大象坐直,眉头紧蹙,这种表情是他的思考标志。

“那晚在屋内的那个人,看背影身高身形,就感觉似曾相识,你这么一说,倒可以对得上,这有点巧,难道他是嫌疑人?”大象说。

因为长久不发言,“第一手命案”网站已经将他清理出网。隔天我们去县政府办公楼找牧野,工作人员说牧野前几天刚请了长假。他们不让我们进牧野办公室,去他家,没人在,汽车被开走。问了邻居,邻居说他一个人住。“可能眼光太高了,不然这么优秀的条件,不可能找不到对象。”

大象回去查看那两罐汽油。在汽油罐上,他嗅辨出了一种香料的味道。“罐上有佛香味,这两罐汽油是新的,可能是在香铺里买的,我们沿牧野家到一飞空楼的路线,去查看有没有这种香铺,对应他们的汽油罐形状,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在磨石村路口的一家香铺里,找到一模一样的汽油包装,这种汽油的用途是家族祭拜的时候,往纸钱上倒用来助燃的。使用机会比较少,这几天只卖出两罐,店主对买的人有印象,给他看牧野的照片,证实是他。

“太匪夷所思了,牧野是嫌疑犯,2011年就在网站里,那说明我很早就被凶犯盯上了。而且恐怖的是,牧野当时对于侦破一飞案帮了很多忙。如果他是同伙,为什么急于抓获一飞?”大象说。

事实只能是,一飞是他的傀儡,他是一飞的幕后主谋。让一飞给猪喂养加激素的饲料,也肯定是他指使的。

也就是说,当时大象之所以能快速抓到一飞,很可能是牧野暗地做鬼。

“26跟我说了一个推理作品的侦探法则:所有侦探都有好运气。也就是说,当一个侦探遇到一个案件时,他总能找到一些很巧合的事例,像是天降灵光,大大缩小凶嫌范围。我现在反思,我们当时侦破一飞案的时候,就遇到一些运气事件。”大象回忆。

当时大象根据凶案现场外的蒿草车轮压痕,推测凶手骑着一辆后轮纹路不一样的三轮车,根据这个特殊线索,很快找出嫌疑人一飞。这就是“侦探好运”,但真相可能是,牧野为了不露痕迹地“处死”一飞,趁一飞将三轮车放于菜市场的空当,将他原本的后车轮替换掉一个,给大象的推理提供了便利。

牧野为什么这么做?根据推测,要么是觉得一飞是个隐患,要么是他想停止激素实验,但一飞不从。这些都要等找到牧野,让他亲自回答。

但他回答不了,两天之后,在村旁的高速路段,发生一起持枪杀人案,死者正是牧野。他的车停在临时停靠点,右太阳穴中枪,车内没有搏斗迹象,没有物件丢失。调看监控,是一位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戴鸭舌帽男子进车开枪,是消音枪。在车内有过交谈,后开车离开,车牌号是假的。看各路段监控,似乎后车厢还坐着一人。

牧野26岁,孤儿,3岁时被广州的一户人家收养。亲生父母不详,法医提取DNA鉴定,一对比,发现居然跟一飞是同母异父关系。再去检测树德的DNA,证实是树德跟一飞母亲所生。

“不想养,后来通过人贩子,给卖掉了。”面对警察的审问时,树德说道。

原来真正要复仇的,是一飞的同母异父的弟弟,牧野。

而牧野的背后,可能是一个组织。

“再往前走,水会越来越深。”大象说。

大象无形

作者:泽帆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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