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恩鹏

来源:乐亭文化研究会《读乐亭》杂志

题图来自网络,和本文无关

我家住在渤海湾的一个小渔村。全村十来户人家,都是靠下海捕鱼为生的渔民。小渔村就建在海滩地的土岗上,周围全是潮湿的盐滩地,黑乎乎的一望无边,寸草不长。春风吹起的时候,黑乎乎的盐碱地就变的白茫茫的一片,干干枯枯,荒荒凉凉,没有一点生气。除了海风和海潮,平日什么也看不到。我们村离大海五、六里路,村西边是大清河,大清河又宽又长,河的南头通向大海,河的北头连着大山,每当夏天雨季到来的时候,大山上的雨水就通过这条河源源不断的流向大海。我们各家的渔船就是从这条河划向大海捕鱼的。一条条渔船有大有小,大船能载几千斤鱼,小船只能载几百斤。我家是个小船,父亲和哥哥下海捕鱼,一年四季都漂泊在大海里,捕满一船鱼就运回到村西头的码头上,把鱼卸下后就又划向大海。他们不论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成年的辛劳在大海里,只有到了“三九”天,海水结冰,河水封冻时,才能回到家中,再修船补网,以备来年。那时的渔民是当时最苦、最累、最穷的人。

我们这个渔村,实际上也形不成个村,没有宽敞的街道,各家各户的房子,都是用土坯垒起来的草坯房,即没有院墙,也没有篱笆,各家的房子相互不挨不靠,散散落落的建在河边的土岗上。出了屋子就是海滩,所以说也没有村庄的样子。我家住在村子的尽南头,在屋子的炕上坐着就能望见大海波浪滚滚,云雾蒙蒙,远处天海相连,看不出哪是天的边,哪是海的角。海水有涨潮、落潮的规律,每天两次,涨潮时海水就会流到我们村边来,呆上一、两个小时后就退回去。海里的鱼、虾也随海潮而来,又随潮而去。但是,蛤、蟹因游动能力较差,它们随海潮涌上海滩后,有一部分就留在海滩上,这些蛤、蟹为了防止鸟类的袭击,就把身体藏在海滩的泥里,它们钻到泥里后,上边还留个小孔,用来呼吸空气和吸水。如果你不懂得他们的生活习性,你就是走到它们根前,也看不到它们,所以你也捉不到它们。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们村里有四、五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经常集在一起,到海滩上去捉蛤、蟹玩。我们每人背着一个网兜,手里拿着用木棍和铁条做的挠钩,光着脚、捋着裤腿,踩着又黑又烂的海滩泥,捉螃蟹、挖蛤蜊。我们边走、边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觉得非常有趣。当我们看到蛤蟹的小洞时,就用挠钩去挠,一挠就能挠出螃蟹和蛤蜊来,挠挠不空,挠上两个小时,就能把我们背着的网兜装满。挠得快的人把自己的网兜装满后,就帮助别人去挠,当大家都把网兜装满后,就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

各自回到家里后,把网兜往地上一倒,摆上两个盆,就用手捡着分类。把螃蟹放在一盆,蛤蜊放在一盆,分捡时看到有好玩的,就放在水桶里养起来。分捡完后就用水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着吃,有时还用火烧着吃,实际上这就是我们的主食,味道虽然很美,因为天天吃也就吃腻了,所以我们觉得还不如玉米馍馍好吃。

蛤蜊有许多种,有光壳带花纹的、有麻壳的、有薄皮白壳的、有黑褐色的、有黄色的;它们的形状有圆形的、椭圆形的、螺丝形带尖的、还有扇形的,小的像扣子一样大,大的像饭碗那么大。因为品种不同,他们的味道也不一样,它们的肉都很鲜美,营养价值都很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其中最好吃味道最鲜美的,要算扇贝了,它的肉嫩、色白、味鲜,是酒席宴上的高级菜肴。由于我们经常吃,也感觉不到它有多么好吃来,还不如玉米窝头好吃。俗话说:“饿了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如果你有机会到海边上来,让我们给你捉些活蛤、活蟹煮着吃,你一定会觉得味道美极了,你也会感到是生活中的一大享受。

螃蟹也有好多种,大部分是椭圆形盖,两边带尖,前边长着两只剪子一样的大爪子,看上去样子很凶。它们是海中的一霸,许多海生动物都非常怕它,它们凭着坚硬的外壳和两只大剪子,在海里横冲直闯,谁也惹不起它们。但它们却是乌贼的口中食。浑身肉白体软的乌贼,凭着它身上的长腿,往螃蟹身上一缠,螃蟹就不能行动了。乌贼抓住螃蟹后,就用嘴吸啄螃蟹的肉和汁,因而螃蟹就成了乌贼的美餐。

我们在海滩上捉到的螃蟹,都是一些小蟹,一般都是鸡蛋那么大小。它们的形状有两边带尖的、有圆形的。其中以鬼脸儿最好看,也最好玩,红色的盖壳、鼓的像个圆球,有的盖壳上还带有黑、白色的条纹,看上去好像唱戏的大花脸。大多数螃蟹都是横着爬行,而鬼子脸却是向前爬行,它长着长长的腿,立起很高,当它行走时,就把它两只红眼睛伸出来,两只带钳的大爪子,高高的举着,真像一个临阵出征的勇士,精神抖擞,勇往直前,一派英雄气概,真是好玩极了。它腿长得很长,跑起来特别快,我们看它好玩,就每人拿一根长草棍赶着它跑,它跑我们就追,逗的我们哈哈大笑,玩起来真是有意思极了。这就是我们最快乐的娱乐活动。

海上看日出是许多人非常向往的事,也是人们一种美的享受。但是真正能看到太阳从海面上滚滚升起的美丽景象,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海面上总是浮着一层水蒸气,平时看到的都是云雾蒙蒙、天海相连,看不清哪是海边,哪是天角,等看到太阳时,太阳已经升起一树多高了。我们生长在海边上的人,也不是能够天天看到日出的光彩景象,经常看到的只是浮在海面上一树多高的水蒸气,它形成了海边的“天然屏障”,似隐似现、似有似无、晶晶亮亮,有时烟雾蒙蒙,一望无边。特别是到了春夏之季,这种现象最明显。当晨风吹起的时候,仿佛看到风的脚步在烟雾织就的屏障上缓缓走动。只有到了冬季,海面上的水蒸气很少时,才能真正看到滚滚日出的美丽景象。因为那时候能看清海的边、天的角,所以能看到太阳的真面貌。当太阳快要升起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先亮起来,呆上一会就可以看到太阳的半边脸从海面上露出来,潺潺悠悠、忽上忽下地跳动着,好象一个大皮球飘浮在海面上,实际上这是海水被风吹动的波涛在晃动,而不是太阳自身的跳动。再过四、五分钟,太阳的整个笑脸就会全部露出海面,又白又大,没有光芒,象一个大银盆从海面上托起来,缓缓慢慢的向上升。这时才真正看到太阳滚滚升起的美景。当升到一树多高时,太阳开始放光,继而光芒四射,展现出灿烂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天空,洒满了大地和海面。这时,海面上金光闪闪、波光粼粼,敞开了大海辽阔的胸怀。

我童年时代,父辈们年年辛辛苦苦地在海上捕鱼,捕上来的鱼却不属于自己,而要把鱼交给鱼东家,由鱼东家收购记帐。平时拿不到钱,只有等到半年或一年时才结一次帐。算下来的钱大部分都要用于租鱼船和买鱼网,再除去还债,只剩下少量的钱,才是买粮、买衣的活命钱。因剩下的钱很少,买不了多少粮食,根本不够我们一家人吃,所以我们一家经常以破鱼、烂虾充饥,平常吃上一顿玉米面饼子,就算是改善生活了,很少吃到蔬菜,更不用说吃肉了。连吃饭都很困难,所以穿衣就更困难了。父亲和哥哥常年去海上捕鱼,需要有一件囫囵衣裳遮风防寒。我们这些孩童们穿的衣裳,都是用大人们的旧衣裳改做的,从来没有穿过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鞋子和袜子穿,一年四季都是光着脚走路。那时候,渔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真是“家无隔夜粮,冬少防寒衣”,只有那间小土坯房,才是渔民们赖以生存的唯一家产。当时我们那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怕贼偷、不怕鼠盗、就怕‘海怪’和‘海啸’”。因为渔民家中没有什么东西,贼来了什么也偷不去,家中的那点粮食,都藏在罐子里,老鼠也盗不走。只有那间土坯房能给渔民们遮风避雨,使渔民们的生活得到一些温暖,一旦房子被海水冲倒,渔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也就失去了生活的唯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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