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假期的第二天，四国德岛。

　　从香川坐列车到德岛，仅仅吃一顿午饭就接着赶往高知，为的只是四国岛Tabelog网站评分之一的名店，

虎屋壶中庵

。

　　料亭离德岛车站还有半个多小时公交车程，和之前去过的朋友问好时刻表之后，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德岛JR站，还悠闲地在厕所里看完了几十回的海贼王漫画。

　　前几天，网上流传一则新闻：日本一铁路公司为列车提前发车20秒向乘客致歉。我一直很好奇日本人是如何把时刻表掌握得如此精准的，连公交车的发车时间都精准到分钟，还催生了时刻表推理这种既繁琐又毫无阅读快感的推理小说流派。

　　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公交车站的小哥把时刻表递到我面前，是那天上午的10点37分。

　　因为时刻表上写着，上一班车10点35分刚走，下一班公交，得再等两个多小时。我扭头看向公交车离去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远处的那一溜烟尾气。出于本能正想拔腿就追，猛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个行李箱，和一个女朋友。

　　这和说好的时刻表不太对啊？我带着疑惑又问了一下公交车站的小哥。

　　发型神似东京新宿牛郎的小哥礼貌地回答，哦，我们昨天刚更换了时刻表。

　　为什么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会让我碰到啊！

　　我当下产生了一个很猥琐的想法，找辆出租车去追前面那辆公交车。上了出租车，发现我一急起来，日文水平就直线下降到只够报站名。对着司机手舞足蹈了几分钟之后，我觉得还是乖乖地一路坐去餐馆比较靠谱吧。

　　壶中庵？那里很贵啊，一个人要两万日元吧？长得有点像影星皮埃尔·泷的司机大叔开始和我们搭话。

　　不用不用，午市便宜很多的。我答。

　　司机又指了指我和女朋友问，来度蜜月？

　　不是啦，只是普通的观光啦观光。我边说边想，谁会来四国大农村度蜜月啊。

　　又闲聊了几句，司机说，如果你们吃完饭还要回德岛的话，我在门口等你们？

　　我看了看公交时刻表，等到吃完饭似乎也没有合适的班次，就答应了，心想，德岛的司机们生意还真是不太好呢。

　　虎屋壶中庵的主厨名为岩本光治，曾在京都名店吉兆岚山跟随创始人汤木贞一修业，后于1985年回到德岛老家，将家族经营的虎屋旅馆改建为料理店，并改名为虎屋壶中庵。

　　料亭隐匿在德岛郊外的乡村公路旁，外表看起来仍是一副旧时日式旅馆的模样。比预约的时间提早了近半小时到达，女将便让我们先进和式房间休息。不一会儿，端上来了一碗温热的

玄米茶

，以及餐前酒。

　　接着，女将端上来一个圆形的半透明容器。

　　揭开一看，是

甲鱼冻

。入口是弹牙的胶质感，以及带着清凉的淡淡的鲜味。

　　先付，从左至右分别是

银杏年糕、烤栗子、梭子鱼寿司、胡麻酱拌无花果

。妹子喜欢烤栗子的焦甜脆口感，我则更喜欢这块银杏年糕。不仅没有银杏常见的苦味，软糯中还带着一股清香和甘甜。

　　接下来是椀物，揭开盖子，清澈的高汤香气扑面而来。女将并不像某些店家那样，会热情地说明各项食材和产地，只介绍了一句“这是

蟹真丈

”。似乎如果客人不主动询问，她便都是介绍完基本食材，就离去了。

　　向付，

鲷鱼、灰海鳗、斑节虾

。没有细问鲷鱼是不是鸣门鲷，口感倒是极有韧劲。灰海鳗鱼刺极多，需要很细致地拔出，处理起来颇为不易。这一季节在椀物中已吃过多次灰海鳗，吃到这种味道淡雅的灰海鳗刺身却是第一次。

　　烧物是

甘鲷

，也被称为方头鱼。在关西地区，甘鲷（あまだい）也被称为ぐじ。甘鲷皮脆肉嫩自不必说，有趣的是下面还放了一些生洋葱，和甘鲷一起入口，可以增加一层爽脆的口感。

　　煮物是

冬瓜和甲鱼

。对这道菜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来之前看了些食评，这一道本应是冬瓜鲍鱼，朋友也对店家的冬瓜鲍鱼称赞有加，不知为何又换成了之前已经出现过的甲鱼。

　　和え物，

黄瓜、香菇、豆腐

，适合用来下酒。

　　主食是

野生鳗鱼饭

。女将没说鳗鱼产地，我也没有细问。鳗鱼没有采用涂抹浓郁酱汁的蒲烧做法，更凸显本身的清香，但对于我这种浓郁酱汁和肥厚脂肪的爱好者来说，未免还是有些清淡了。

酸橘雪葩

，酸橘是德岛的特产，做成雪葩用来清口，再好不过。

　　最后是

栗子金团和抹茶

，多谢款待。

　　床之间挂着一副卷轴，上书：昨日雨，今日晴。这时窗外刚好下着细雨，次日我们到达高知县四万十的时候，正好又是天晴。有意思。

　　虎屋壶中庵或许并不是普通食客能一下子爱上的店。菜品没有过多繁复的调味，只是在清淡素雅的基调中激发食材的本味，女将和客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甚至直到我们离店，不善言辞的主厨也没有出来打一声招呼。

　　但如果你喜欢这种旧时老铺的做派，还是值得从德岛坐半小时车来一趟的。当然，这里说的是坐公交，不是的士。

　　出了店门，皮埃尔·泷司机大叔还在门口等着，热情地招呼我们上车。

　　味道好吗？回程给你们打个折，大叔说。

　　大概是吃饭时喝了酒的缘故，我也变得话多了起来，并和司机大叔就麻婆豆腐等中华料理之类的无聊话题交换了各自的意见。

　　谈到德岛每年8月最吸引游客的阿波舞时，我问，那个时候应该很难订到住宿吧？

　　大叔说，是啊，嗯……要是你们下次再来德岛看阿波舞的话，来我家住吧。家里只有我和夫人两个人，二楼整层都是空着的。

　　还给我递来了名片，我也顺势回递了一张。

　　大叔看了看，问，这个名字怎么读？

　　はんしん，我念了出来，说，和关西某棒球队发音一样啦。

　　大叔笑得很是开心。

　　快到德岛站时，大叔说，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去逛逛特产店吧，你们慢慢逛，没事，我在外面等着。

　　在四国遍路手账和德岛地酒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买。

　　下次再来德岛啊，大叔帮我们从后车箱拿出了行李。

　　下次再见啦，我们说。

　　互相之间明知不会再见，却还是要说这种话，人类真是虚伪啊。

　　-End-

　　晃荡范

　　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