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想 父 親 察 罕 活 佛

文 / 寶力道

Reminescing about my father

the Chagaan Rinpoche

父親是原清代駐京八大呼圖克圖之,察罕達爾罕呼圖克圖系譜第九世活佛。曾任中國佛教協會常務理事、內蒙古佛教協會常務副會長、政協內蒙古自治區五、六、七屆政協委員、內蒙古青聯四、五、六屆副主席。

2013年6月27日,父親永遠的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對於父親的宗教身份而言,佛教有專屬於活佛、大德、高僧等人離開這個世界的專用詞彙——圓寂。同樣對於他們的生,佛教亦有輪迴、轉世和乘願再來等詞彙。今年是父親圓寂的第五個週年,特撰此文表達思念之情

父親1944年生於原昭烏達盟(今赤峯市)阿魯科爾沁旗罕蘇木一戶臺吉之家。父親還是兩歲的時候,離他家不遠處的一座寺院經過一系列繁瑣的宗教程序,將他認證爲該寺一位高僧的轉世靈童。

上圖:第八世察罕活佛阿旺益西扎華僧格(1876-1943)於北京黑寺府中

下圖:阿魯科爾沁旗罕廟舊影

(文革毀損前的舊影)

這位高僧生於公元1876年,是清朝駐京八大活佛之一的察罕達爾罕呼圖克圖系譜的第八世活佛。

在清朝體制內,這位高僧與他的歷世活佛一樣,自迎請坐牀之日起,雖是呼畢勒罕之身也可瞻仰天顏,見到皇帝,受朝廷封賞繼承前世各項榮典。

這位高僧的歷世前代活佛多有輪替章嘉國師總管京師喇嘛印務與多倫諾兒匯宗寺喇嘛印務的履職經歷,其政教影響遍及內外蒙古,青海、甘肅等蒙藏佛教流經的地域。

我曾經在北京、內蒙古和日本的一些圖書館,查找過關於這位高僧與其寺廟的歷史文獻。收穫雖遠小於預期但也發現了部分重要的歷史訊息,甚至在日本所藏的報刊裏發現了一些珍貴的照片和相關記載。

這些訊息與記載的內容讓我們知道,民國建立時期,這位高僧應邀參加民國大典,贊助共和;在僞滿時期,雖然背後有日本統治的影子,但他團結了蒙古佛教界進行了蒙藏佛教的近代改革,選派蒙古青年僧才赴日留學;

另外在僞滿時期創立的蒙古文報紙《青旗》上,也留有他作爲滿洲國喇嘛宗團長身份鼓勵蒙古進步青年用蒙古語辦報而提寫的賀詞,也有他覲見末代皇帝溥儀等政治活動的點滴記錄從這些情況不難看出他是內蒙古近代歷史中一位鮮活的人物。父親就是這樣一位高僧的轉世。

迄今發現關於第九世察罕活佛最早的照片資料

(1957年前夕)

父親,俗名那木吉勒,文革中改名那日松。根據上輩老人們的回憶,關於我的父親被認證爲活佛有一段這樣的故事。

1945年年末,這一年正值罕廟僧人在全旗範圍內尋訪第八世察罕達爾汗呼圖克圖之轉世靈童有一日,罕廟的管家色登諾爾布喇嘛[1]前往旗南端探望並登記旗總管熱格吉布家的新生兒,途中到達前呼布附近,喇嘛便紮營休息。

這時,一位牧羊老人帶着新鮮的牛奶來到喇嘛處,得知喇嘛正在尋訪登記轉世靈童的候選人。隨即老人告知自己親族家中也有一新生嬰兒之事。喇嘛見鮮奶乃吉兆,所以隨老人到訪家中一看究竟。色登諾爾布喇嘛從母親懷中抱起嬰兒,嬰兒便尿在他身上。喇嘛笑曰“這也是吉兆”隨即將嬰兒登記在冊後又接着趕路。

這既是我的父親成爲第八世察罕活佛轉世靈童候選人的緣起。又過了許多時日,阿魯科爾沁罕廟方面隆重舉行第八世察罕活佛轉世靈童初次遴選大法會。當時蒙古人稱這種法會叫開jiahu儀式,蒙古語稱jiahuu sehegen-e。可能類似於今日在甘肅、青海地區常見的有關活佛轉世的銀碗掣籤儀式。

法會上聚集旗內外僧俗各界名聲顯赫者與衆多信教羣衆,大家都來見證這一盛況據當時在場的花蕾老人[2]回憶“1945年陰曆4月的中旬,罕廟舉行活佛遴選開jiahu儀式,很多人聚集在廟上的孟克瑪尼殿觀看了這一盛況。

僧侶們舉行法事,用象牙筷子攪拌銅盤裏塞得滿滿的青稞面丸子,每一個丸子裏都寫有備選孩子姓名的紙條。有一個丸子粘在象牙筷子上,始終不會灑落。最後一百多個丸子就剩下幾個。據說粘在筷子上的這個丸子裏寫着的正是現在這位察罕活佛的乳名“那木吉拉”。

少年察罕活佛與經師雲増活佛在一起(1957年)

就這樣初次遴選結束。在過去,依宗教儀軌蒙藏地區的寺廟都將把二次遴選設定在尋求西藏達賴喇嘛、班禪或章嘉等大活佛處,或者有些寺廟因財力匱乏而就近尋求大活佛認定自廟活佛。

罕廟當時,委派正當年輕的雲贈活佛拿着察罕活佛轉世靈童初次遴選結果赴塔爾寺經班禪十世(當時年僅10歲)和塞多活佛確認,最終在幾名候選人名單中還是將我的父親認定爲第八世察罕達爾汗呼圖克圖阿格旺業喜拉布哈僧格的轉世靈童。

引自筆者的田野調查筆記(2011年)

與第十一世烏蘭活佛在呼和浩特席力圖召共同主持世界和平祈願大法會

(1987年)

父親也有法名,但很少向人提及。羅桑格列饒達傑那木吉勒一個非常難念拗口的名字。父親的法名在我的記憶中只有三種情況時用到。

一是在某些蒙、漢文辭典、地方誌資料中可以看到;二是在父親的喇嘛證件裏有寫到他的法名;三是在中國佛協和內蒙古佛協官網中,他的訃告裏清楚的標記着他的法名。法名是出家人必有的名字,一旦出家畢生都要用到它。內蒙古佛協會的訃告裏這樣寫道:

那日松・羅桑格列麗繞達傑那木吉拉大師的圓寂,是內蒙古自治區藏傳佛教界的一大損失,內蒙古佛教四衆弟子繼賈拉森活佛又失去了一大依怙。我們在哀悼和悲痛之餘,祈願第九世察罕達爾汗呼圖克圖活佛那日松・羅桑格列麗繞達傑那木吉拉大師不捨衆生,乘願再來!

僧俗倆衆爲察罕活佛舉行隆重的荼毗法會(2013.7)

然而,回顧父親的一生,父親更多留給世人的印象是佛教中的在家相,父親有家室,有子女,一生續發,基本沒有穿着過幾次嚴格意義上的僧服,即便在富有禮儀性的民族宗教會議和寺院法事活動上也只穿黃、棕、紫等代表宗教顏色的蒙古袍而已,袈裟基本不附身。但這一切並不影響他的修行和世人對他的看法。在父親的老家年老的僧人都知道其中的緣故。

據傳,第八世察罕活佛圓寂前夕,罕廟的三位活佛(雲增活佛、西活佛、察罕活佛)相聚廟中,在一次早茶時間,三位活佛議論世道與時局,深感社會要變革,焦慮着未來宗教可能面臨的災難。三位活佛閒聊中分別暗示了自己將來的處境。

左起:第五世雲增活佛、第八世察罕活佛

第六世西活佛

西活佛性格耿直,平日裏氣性大一些,便說道:我可看不慣現在這些年輕人們的所作作爲,與其忍受不如坐化西去”。察罕活佛嘆息道:“下一生,我可能穿喇嘛裙子的時候都不會有”。當時雲增活佛年紀尚輕,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他恭敬的頂禮後說道:“阿魯科爾沁的因果是非就有我來揹負吧”。

引自筆者田野調查筆記(2004年)

這個傳說我最早聽說是在1990年代,那時我還是一名高中生。在這之前1980年代的時候,內蒙古各個地區的寺院經過文革的劫難,慢慢從原來的廢墟上開始復甦,那個時代也是僧侶與寺院重新獲得社會包容與認同的開始阿魯科爾沁旗當時健在的活佛和年長的喇嘛們經常藉助來自治區參加政協或人代會的機會,都會到家中拜訪我的父親。

左起一排雲増活佛,察罕活佛

左起二排噶瓦喇嘛,丁科爾活佛

(留念於呼和浩特 1987年)

我至今清楚的記得,當時家中到訪的客人有:阿魯科爾沁旗的雲增活佛、丁克爾活佛和阿魯科爾沁旗末代王爺王沁多爾濟等人,他們是作爲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來參加自治區兩會的。母親準備了豐盛的午餐,東北蒙式火鍋是母親最拿手的一道主菜,席間記得父親舉起杯中的甘露(酒)

風趣的說:“今天是牛鬼蛇神聚會的日子啊!”惹得大家席間鬨堂一笑隨之各種敘舊、暢談的話匣子便開啓,各位昔日的活佛和王爺自然都是父親的故交,在我眼中他們就是“神祕人物”。當時我雖然讀小學,但我知道他們久別重逢的那種歷史厚重感。

我更知道父親廟裏的哪些僧人也是自1980年代初開始,每年從老家長途跋涉帶着黃油、乳酪等土特產,連續幾日換乘班車、火車等從千數公里外來探望我的父親,他們即便有年輕徒弟相隨,大多也已是進入古稀之年的老者,他們對這樣的旅行從來都是樂此不疲他們每一次的到訪和回程時的瑣碎事務,如住店、幫助購買車票、購物等事務基本上都是我和哥哥,或者我和弟弟、妹妹去想辦法幫助完成。

回自廟參加法會(2012年)

每次因爲他們獨特的着裝,在迎來送往於呼和浩特火車站的過程中,我和弟弟、妹妹均會感受到來自周圍人羣異樣的目光投射在我們身上。這些年老的僧人與我的父親之間呈現出的師徒情感完全顛覆了我的眼睛,超出了我在學校教育中所看到或學到的現實生活的種種。

比如80歲的老喇嘛尊稱父親爲葛根阿爸(活佛父親的意思),他們與父親講完話後臨走出門都是要倒退着出去,還有一次我親眼目睹,罕廟的夏榮師父哈木爾活佛[3]西行拉薩,在歸途中路徑塔爾寺與塔爾寺的噶拉僧老爺[4]同行來到呼和浩特後做客家中的場景。噶拉僧老爺從四合院的門開始一路磕頭,進到家中又行跪拜大禮,這種場面當時對我的震撼很大。

隨後母親準備了哈達和供養帶領我和弟弟、妹妹向兩位師父分別行了回禮。這些儀式和1980年後這種突如其來的寺院與父親之間的交往,在我的心中萌生了,對父親所擁有的宗教屬性的濃厚興趣,漸漸的開始明白父親的與衆不同。

參加阿魯科爾沁旗寺廟開光會即寺廟那達慕慶典(1992年)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自覺與不自覺的觀察研究關於父親的一切。後來慢慢的知道,喇嘛們大多是父親前世的徒弟,父親是他們師父的乘願再來者。與常人不同,父親代表的意涵不僅僅是自己,自己的背後總有一位他的前生,甚至是整個察罕活佛系譜的歷史在作用於父親。父親與他們因時代的原因而隔絕了三十年,師徒重逢自然有着有別於世俗的另一種維度。

曾經父親廟上的一位上了歲數且修行很深的喇嘛,他自年輕始起,已經歷了長年的閉關,雖然那時身體已非常消瘦,但兩眼炯炯有神,他沙啞着嗓子對我說:“你叫我爺爺是錯誤的,你的父親是我們的葛根巴克西(活佛師父),在我們的宗教裏他是我們十生的父親,因此我們擁有共同的父親,我們之間稱呼兄弟纔是!”

他的語言充滿詼諧與睿智,我感覺頓時明白了他說的意思。後來我經常會想起這位喇嘛,品味如此多年,他們與父親之間的這種情感應該就是我們經常思考的“信仰”這一詞所能表達的意涵吧!尤其對我有至深印象的是這些僧人們着裝臃腫、古樸,他們的神情,行爲舉止裏仍保留有濃濃的前清時期蒙古人特有的儀容,頗有尊龍飾演《末代皇帝·溥儀》電影中,滿清遺老、遺族形象,他們個個古老、保守又對“主子”忠誠。

時至今日,離1990年代又過去了28載,我也步入自己人生的中年,事過境遷,如今回想起來,三位活佛的預言全部應驗。父親五年前於2013年圓寂,走完了他作爲活佛的一生。

父親幼年成爲小活佛,土改運動清算寺廟,那年他只有三歲,他被親族中的一位長者抱在懷裏與僧人們一同站在木板搭建的臺子上受到了批鬥,批鬥會上“活佛”名號宣佈“革去”1957年,他13歲又被請上活佛寶座,在北京統戰部的專人接應下“入京”進入雍和宮學經,成爲紅旗下受教育的一代小活佛。

當年與父親一同受教於著名愛國統戰人士、全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喜饒嘉措大師和全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噶拉藏活佛門下的有來自青海塔爾寺的阿佳活佛。阿佳活佛與父親年紀相仿,兩位分別來自青海和內蒙古的小活佛與喜饒嘉措大師同住雍和宮左側的一所四合院子裏,這所院子至今保留完整。父親在京生活期間(1957-1959年)在中央民族學院民族班上過學,在那裏也曾見到過毛主席、朱德、賀龍等黨和國家領導人。

左:全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喜饒嘉措大師

右:全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噶拉藏活佛

文革開始後,父親主動選擇在阿拉善工作生活。父親一生心性豁達、性格溫和,年輕歲月在阿拉善度過。在初到阿拉善的時候,父親經常與自己在東北老家和呼倫貝爾扎蘭屯畜牧學校的同窗學友互通信件。其中有一位女生是父親在阿魯科爾沁旗讀中學時的下級生,比父親小四歲也與父親經常通信,最終他們通過信件收穫了愛情,後來父親以探親爲由,回老家很快就把婚事辦了。

這個人就是我的母親。1968年,母親隨父親來到阿拉善生活,再後來生育了我的哥哥、我、還有妹妹、弟弟我們四個孩子。父親給母親的信件後來我也有機會“拜讀”,有趣的是那個年代的人們在信件開頭總會寫一段毛主席語錄或者最高指示,然後纔是正文說事。

作者與母親回訪阿右旗途中於巴彥諾爾公蘇木(2017年)

在阿拉善的15年間,革命的運動並沒有因父親背井離鄉,走的遠而完全忘記他,因自己的身世和大活佛頭銜的緣故,父親經常接受運動的襲擾,如做檢討、交代自己的“黑歷史”、甚至被關牛棚做“牛鬼蛇神”,一度也被打成內人黨、右派分子。

文革中,赤峯革委會派出兩位紅衛兵代表抵達甘肅省河西鋪,當年阿拉善右旗在河西鋪設有辦事處,在那裏赤峯來的兩位紅衛兵代表遇見阿拉善右旗的一位名叫達木拉的政府幹部,他們向達木拉詢問父親的下落,想要找他回去交代“歷史問題”。達木拉回答阿拉善沒有聽說有此人而敷衍了他們。兩位紅衛兵代表因此半路折回赤峯,放棄了尋人計劃。

後來父親回憶,當年的阿拉善閉塞偏遠,道路交通不便,人煙稀少找人會費很大周折。2004年父親與母親時隔24年專程回訪阿拉善右旗,在那次旅行中還專程探望了達木拉老先生一敘舊情,當面致謝。2012年的春季,我有幸採訪到,曾經與父親同在阿拉善右旗雅布賴公社工作的公社書記圖布信老先生,他生前對我講:

文革中,我和你父親同在一個屋子裏被關押了數日,你父親來的時候帶着十幾本日記,準備交代自己的“黑材料”。他說我自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在本子裏!那些日記本是紅、藍、綠各色塑料皮的,大小薄厚不一,我想如果那些日記本沒被毀掉,那該多好!

引自筆者田野調查筆記(2012年)

2016年7月,我調動工作來到阿拉善。母親次年4月來探望我,我便帶着母親故地重遊到阿拉善右旗,路徑雅布賴鎮,看了看那裏如今已煥然一新的村容村貌。我們住過的獸醫站大院已蕩然無存,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座巍峨聳立的雅布賴大山。

回訪雅布賴公社老住戶於阿拉善右旗

(2017年)

母親說:“在那座大山裏有一座廟叫阿貴廟,文革時期是造反派強行拆除的。當時你爸爸被強迫走上廟頂帶頭砸了第一錘子”。傍晚到了阿拉善右旗,當年與父母親一起參加工作的一位阿姨當着我與母親的面,對我說:“你媽媽是個堅強的人,有一日你爸爸情緒低沉的回到家裏,要你媽媽給他縫製一頂紙帽子,說被通知第二天一早要去拆廟”。

那個時代,但凡被認爲身份不好,牛鬼蛇神、右派之類的人都是被專政的對象,每逢運動被批挨鬥都是這批人。當然這種時候,父親的情緒自然是消沉的。阿姨繼續說道:“你媽媽很會鼓勵你的爸爸,她用牛皮紙縫了一頂高高的紙帽子,而且邊邊角角上用紅線縫了雙層,用力撕都撕不破。然後故意逗你爸爸開心,反正你生來就是要帶高帽子的(隱喻喇嘛帶的高高的尖頂黃色的帽子),要帶就帶個最高,最好看的。

作者與阿拉善次仁卓瑪老媽媽在一起

(2016)

然後你爸爸似乎心情就會平靜一些”。阿姨停頓了一會兒又複述:“孩子!你媽媽真的很偉大!”這時我看到阿姨抹着雙眼笑出了淚花。那晚在老人們的交談中,我好好聆聽了父母親年輕時在阿拉善的生活情景,當然不都是苦難,也有很多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原阿拉善右旗雅布賴公社的老鄰居,目前已80歲高領的次仁卓瑪老人如今仍清楚的記得,父親剛下放到雅布賴公社時的樣子。

剛來時,也不知道他是活佛,只見是一位東部地區的年輕人,當時公社獸醫站有兩峯駱駝,最初你父親不會騎駱駝,每次下鄉都是徒步,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在牧戶家中。你父親歌兒唱得好,下鄉時多會兒都不忘拿個半導體收音機,他時刻都在收音機上學習各種事物。

引自筆者田野調查筆記(2016年)

儘管那些歲月,使得父親的政治境遇不佳、生活時常有低谷和蹉跎但父親仍不失爲一名優秀的獸醫工作者。他在從事獸醫工作的15年間,無數次走訪牧戶,紮根在畜牧生產的一線,採集歸納蒙古族傳統牧駝經驗和防病治病的土方並著有駱駝飼育與疾病治療方面的三本科學專著(1980年後陸續出版)和《中草藥在駱駝防病治病中的應用》等科技論文。

1970-1973年間父親從教於甘肅畜牧學校爲阿拉善培養了策旺、蘇和、達西次仁、仁沁、李文、巴雅爾、桑傑蘇榮(額濟納)烏力吉格日勒等早期的一代本土牧民獸醫工作者。1980年後,隨着文革的結束,撥亂反正、恢復名譽和落實政策的開始,父親受到烏蘭夫主席的親切關懷,重新走上了內蒙古的宗教界領導崗位,工作調離阿拉善來到首府呼和浩特。

上圖:與內蒙古大昭寺住持趙九九會長嘎噶啦拉藏希日布大師接待日籍僧人

下圖:受邀參加庫倫旗興源寺四月大法會(2011年)

隨着我的懂事與成長,我從未見過父親對於任何人或事物有過半點埋怨,無論處境如何,他總是心境如水。在他晚年的宗教生活生涯中,雖有經常出席隆重的宗教法事活動,也從未享用喇嘛僧袍——着ereng shantab 與bangjal(喇嘛裙子)現於世人面前。後來父親的很多弟子們都說,察罕活佛不用僧袍不是他沒有資格享用,而是他對待自己所屬宗教的謙恭,是以身護持佛教戒律、律法的姿態。

如十世班禪大師、甘南地區的大德嘉木楊活佛、還有內蒙古東部地區的大德雲增活佛、丁科爾活佛等在特殊的歷史背景下還俗成婚後,都沒有再享用喇嘛僧袍。我想這並非偶然,而是他們都是具足謙恭心的大德之故。總之,如前世活佛的預言一樣,父親這一生沒有着用喇嘛裙子。罕廟的西活佛文革開始的前一年坐化圓寂,未見文革。雲增活佛文革期間作爲赤峯地區最大的宗教上層活佛、喇嘛、受到了激烈的身心摧殘。

察罕活佛舍利白塔(2014年建成)

作 者 簡 介

寶 力 道

2005-2016年任教於內蒙古大學,2016-至今阿拉善盟行署工作。主要著有“關於現代內蒙古活佛轉世的一項調查——以五當召第八世洞闊爾活佛轉世問題爲例(日文)”日本與蒙古 第42期 第2號2008/3 p118-136;“內蒙古活佛轉世的歷史與現狀分析”韓國全北大學學報 2014/12;“加藤青也著述中的罕廟與察罕活佛”韓國大學學報 2015/1等研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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