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6月21日，是一個太過特殊的日子。

有一部電影在時隔18年之後，終於首次在中國上映啦！

它就是《千與千尋》！

左邊兩幅：黃海爲《千與千尋》設計的海報

右邊：宮崎駿寫給中國觀衆的手信

不知有沒有人跟我一樣，早在年幼時便隨這部電影做了一段綺麗的夢。

如今上映又如同會心一擊，想與自己的意中人一起去赴這場與過往的約定。

《千與千尋》作爲電影本身，有太多傲人戰績：

·2001年，在日本上映，至今仍穩坐日本影史票房冠軍寶座。

·2002年，獲得第52屆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成史上唯一獲金熊獎的動畫長片。

·2003年，擊敗20世紀福克斯的《冰河世紀》、夢工廠的《小馬王》、迪士尼的《星銀島》《星際寶貝》，榮獲第75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

·豆瓣標記人數達105萬之多，位列TOP250榜單第七位。

2003年，因反對美伊戰爭，宮崎駿拒領奧斯卡

2014年，宮崎駿再獲奧斯卡終身成就獎

在2001年至2019年的這十八年間，《千與千尋》憑藉其作品的厚度、深刻的哲思被無數人奉爲經典、捧上神壇。

大到時代背景，小到一閃而過的靜物都被觀衆解析揣測得透徹明白。

但有一條線，有人提及，卻未有人系統寫過。

比起電影本身，這條線格局有點小，但卻足夠溫暖。

今天我要講的就是這條線，一個有關暗戀與守護的故事。

1

當異世界的夜晚來臨，通往油屋的橋上，各路神明擁擠如潮。

誤闖入此地的千尋既恐慌又畏懼，她只能緊緊攥着白龍的手臂隨他向前，小心翼翼得不敢呼吸，怕被發現。

無臉男此時孤身一人，正與所有神明背道而行。

他與千尋的第一次相遇，就在這樣的時刻。

擦肩而過時，千尋瞥了他一眼沒太留意。

無臉男卻瞬間注意到她，然後定在原地，久久得注視着千尋與白龍走遠的身影。

此時驚魂未定的千尋早已把白龍當作在這個世界的唯一依靠。

白龍那樣好，護着千尋躲避湯婆婆的偵查，告訴她在這個世界存活的方法。

白龍是千尋所有勇氣的起源，而無臉男對千尋卻有些相見恨晚。

這天，千尋終於從湯婆婆那得到一份打掃工作，暫時安頓下來。

第二天一早，趁着衆人還沒醒，白龍來找千尋，拍她被角，約她在橋頭見面，他要帶她去看她的父母。

千尋跑來時，那座橋已不似昨夜的熙攘熱鬧。

橋上只站着黑袍白麪具的無臉男，橋和他都顯得有些冷清。

不知是等了一夜，還是恰巧在此。

這是千尋與無臉男的第二次見面。

只是千尋此刻記着和白龍的約定，揣着對父母的擔憂，愣了一下後便從他身邊匆匆跑過。

等跑到橋的另一邊再回頭看時，無臉男已沒了身影。

恰巧白龍出現，帶着千尋去找她父母。

那天，千尋看到已經變成豬的父母，嘴上喊着“我一定會回來救你們”，其實心裏已經崩潰。

她蹲在花叢下面，將臉埋起來不願面對。

在白龍的鼓舞下，千尋才得以重新振作、打起精神。

千尋趕回油屋工作，等她跑下橋，無臉男再次出現。

這次兩人沒打照面，無臉男只是望着千尋跑遠的背影。

無臉男以前總是離油屋遠遠的，徘徊在橋上，與這個異世界保持着距離。

現在靠近油屋的每一步，都像是爲了與千尋拉近一點距離。

千尋與無臉男的第三次見面，是下着雨的夜裏。

千尋拉開油屋的後門，準備倒水，看到站在院子裏的無臉男。

院子裏的花此時開得正好，遠處是油屋的嘻笑歡鬧聲，近處雨勢漸大、雨聲淅瀝。

千尋對無臉男說了第一句話：

站在那裏不怕淋溼嗎？

有人在催促千尋回去幹活，千尋倒了水匆匆往回趕，留下一句：

我就不關門了。

給他留一地方讓他避雨，千尋果然如他認爲那般、甚至比他認爲那般更善良。

千尋被安排打掃最髒的大浴池，只有用藥浴才能刷乾淨。

掌事的人有意爲難，讓千尋用手刷。

無臉男施了魔法，幫千尋拿到了上好的藥浴牌。

看到藥浴牌可以幫到千尋，在大浴池時，無臉男再次出現，捧了一把藥浴牌送給她。

此時的無臉男還不會說話，咿咿啊啊的勸千尋收下。

千尋搖頭拒絕，他有點失落，放下牌子便消失了。

這些牌子幫了千尋大忙，“腐爛神”來時，湯婆婆安排千尋前去照料，靠着這些藥浴牌，千尋將腐爛神身體裏的人造垃圾拽了出來。

原來腐爛神本是河川主人，被治癒之後，作爲答謝送了千尋一顆河神丸子，並留給油屋一地金砂。

衆人簇擁着千尋慶祝，湯婆婆最爲高興，直誇千尋讓自己大賺一筆。

誰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裏，默默爲千尋高興的無臉男。

這次事件，讓無臉男發現大家原來都喜歡金子。

他便變出金子，用金子誘惑了青蛙，將他吞下。

吞下青蛙的無臉男，便會說話了，聲音與青蛙一樣。

他吩咐油屋爲他準備食物，並變出大量金子讓衆人哄搶。

找尋着受傷白龍的千尋在油屋中遇到了無臉男。

無臉男變出金子，捧到千尋面前。

有點卑微，有點羞怯，不敢說話，往前送送示意讓千尋收下。

千尋心裏記掛着受傷的白龍，拒絕後便匆匆跑走了。

無臉男遭拒後性情大變，開始喫人制造混亂。

湯婆婆出面都無法制止，無臉男要求見千尋。

千尋此時已經找到受傷的白龍，喂他喫了半顆河神丸子，並決定去沼之地求錢婆婆救活白龍。

臨行前，千尋去見已經變得面目猙獰、體型龐大的無臉男。

無臉男這時第一次對千尋開口說話，也是兩人唯一一段對話：

“要喫這個嗎？很好喫哦”

“我拿金子給你吧，我決定不給別人，只給小千一個人。”

“小千想要什麼，說出來。”

千尋斷然拒絕：

“你從哪裏來？你回去你來的地方吧，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想要的東西你絕對拿不出來。”

“我現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這時，無臉男的身體產生異變，他也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聲：

“太寂寞，我太寂寞了。”

千尋將剩下的半顆河神丸子丟進無臉男的嘴裏，無臉男嘔吐不止，變得更加狂躁。

他追着千尋跑出去，邊跑邊吐，之前喫掉的人也吐了出來。

等追到海上列車車站時，無臉男已經平靜下來。

他不再說話，亦步亦趨跟在千尋身後。

前往沼之地的列車上，千尋坐在座位上，無臉男膽怯的不敢坐在她身邊，便一直站着。

直到千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並囑咐他“安分一點”。

列車經過一站又一站，時間由日入夜，千尋心裏想必十分焦慮吧。

無臉男不會說話，他無法問，也不知如何答，只能安靜得坐着。

直到列車到站，千尋如願找到錢婆婆。

千尋爲白龍偷走錢婆婆印章的事向其道歉鞠躬時，無臉男也在身後陪她一起鞠躬。

湯婆婆尖酸刻薄、視財如命，胞姐錢婆婆卻恰恰相反，親切和善。

錢婆婆早料到白龍已經醒來，只讓千尋在此等等。

無臉男在一旁顯得過分乖巧，幫錢婆婆紡線，學針織，送了千尋最後一件禮物——頭繩。

白龍來找千尋，等在門口，準備帶她回去。

無臉男決定留在這裏，當錢婆婆的助手。

畢竟，白龍已經來了，自己只能陪到這了。

千尋與無臉男的告別，可以說是輕描淡寫，沒有離別時刻骨銘心的話，只是輕輕的揮了揮手。

如果說宮崎駿在結尾還留了千尋與白龍相見的懸念，那無臉男與千尋確實永不可能再見。

畢竟無臉男屬於異世界，千尋與白龍屬於現世界。

無臉男與千尋纔是兩個世界的人與妖。

2

《千與千尋》上映之時，日本正在經歷1991年泡沫經濟崩潰到二十一世紀初的經濟低迷期。

這十年，被稱爲“日本失去的十年”。

新舊世紀交替，《千與千尋》被賦予了太多的隱喻。

千尋父母所代表的日本先享樂後付出的“舊一代”，千尋所代表的迷失中找尋自我出路的“新一代”。

湯婆婆所代表的物質奴隸，以及在溺愛中無法成長自立的坊寶寶。

還有通過腐爛神的刻畫，表達對生態環境遭破壞的批判。

那列開往沼之地的水上列車，也是在緬懷昭和34年，因颱風過境傷亡的百姓。

甚至是連接異世界與現世界的西式建築，也寓意着日本經濟振興與美國依附關係的反思。

如此厚重的作品之下，我卻獨獨偏愛無臉男對千尋的感情，它有點淺薄，有點不值一提，但又最讓我動容。

這或許是宮崎駿暗藏其中，送給觀衆名爲真摯的禮物。

比起千尋這個闖入者，無臉男甚至更像異世界的另類。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他遊蕩在橋上，與周圍格格不入。

當千尋讓他回到來的地方，他將面具埋進身體裏抵抗，或許是沒有歸處，也或許是有但已經不願再回去。

他對千尋的感情無法用愛情來界定，但是“愛”之一字不爲過。

想必初遇之時千尋便成了他的惦念，不然他不會追逐千尋的腳步來到油屋，將藥浴牌捧給她，將金子捧給她。

他暴飲暴食、瘋魔畸變，在油屋裏染了惡，看到千尋卻依舊是怯生生討好的樣子。

他一定在思考着“小千想要什麼呢？那我就給她什麼吧。”

只是千尋每次都拒絕，他追逐的千尋在追逐着白龍，次次他看到的都是千尋離開的背影。

沒有表情，不會說話的他卻讓人瞬間讀懂了他的心動與心碎。

能開口時，他說他太寂寞了，他想要的只有小千一人。

只是千尋與白龍互相守護，哪輪得到他一個妖怪插手呢。

所以，他離開油屋，在錢婆婆那裏做助手，送千尋最後一件禮物。

等到白龍來接千尋，便與千尋作別。

3

這世上所有的感情大抵都是相通的，不論用何種語言，何種形式表達。

所有的暗戀都是縱使萍水一相逢，卻錯生情思萬千。

無臉男像極了每一個暗戀者，或者每一個暗戀者像極了無臉男。

與想要守護的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想要觸碰卻又不敢，雖從未擁有過，卻又失去了千遍萬遍。

如同《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暗戀男作家一生的女子到死纔敢一紙吐露衷腸。

她寫自己的孤獨：

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置身於人羣之中，卻又得孤獨生活更可怕的事了。

又寫自己的無悔：

我，窮盡一生都未曾因愛你而疲憊。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劇照

如同話劇《戀愛的犀牛》中暗戀者自白中的痛苦：

有很多次我想要放棄了，但是它在我的身體的某個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覺，一想到它會永遠在哪兒隱隱作痛，一想到以後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會因爲那一點疼痛而變得暗淡了，我就怕了。

以及自白中的甘之如飴：

愛他，是我做過最好的事情。

《戀愛的犀牛》話劇照

也如同“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的郭襄。

出自95版《神鵰俠侶》

十六歲那年，郭襄初遇楊過，又花二十四年去尋覓。

只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楊過的心上人是小龍女罷了。

郭襄後來創立峨嵋派，在峨眉山上終老。

程靈素爲郭襄寫過一段話：

我路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坐着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帶着的倚天暗啞。

大家說我愛着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嵋安家。

其實我只是喜歡峨嵋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後來我反覆讀過幾次，纔讀懂其中的意味。

與其說懷念的是那個假想中完美無缺的人，不如說是懷念全憑信念支撐一腔孤勇的自己。

所以張愛玲寫的《第一爐香》中葛薇龍才說：

我愛你，關你什麼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但這是氣話，畢竟認識你又是多麼幸運的事。

可是，也只能到認識爲止了。

取自《一代宗師》

人不辭路，虎不辭山，此去經年，回首再看：

少年的自己，真是矯情的牙酸。

夏天來了，蟬鳴也響了，桃子也熟了。

不知和你一起看《千與千尋》的人，是你的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還是坦然釋懷，新的期望？

（影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