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宏村那個有熒火蟲的夜晚

昨夜，我忽然想起了宏村的一個夜晚。

那是由皖南的煙雨點點滴滴點染出來的一湖秀水，二三古樹倒映在湖底，靜臥水裏的雲影在枝椏間雲遊，同時向人證明，這裏雖是人間，但這裏帶有仙境氣象。

湖，在宏村的東南，宏村人見多了天下美景，就很隨便地起了“南湖”這樣的名字，如同多子女的父母給新生的孩子隨便命名，叫“順兒”或者別的什麼隨便的名兒。

但我太喜歡這裏了，白天本已坐在岸邊的石階上看飽了湖裏的雲影天光。晚飯後，我又來了，又坐在那個石階上。沒到湖邊時，我還想，如果南湖睡着了，我就閉着眼睛坐着聽她的甜鼾。

我想得過多了。

宏村的南湖怎麼可能傻睡呢。

夜未央。此時的南湖，精神着呢。湖面微波嬉逐，蓮花在浪花中細語。湖底雖沒了雲影天光，但卻有萬星奔走，天上有多少顆湖裏就有多少顆。

南湖也想到了夜色的深，於是，特別點亮了特別的燈火。這就是漫天的熒火蟲的漫天飛舞。看到這奇異的景象，忽對《詩經七月》有了忽發奇想的新解，“七月流火，或許是講的是這熒火蟲吧，這纔是流火的感覺啊……”

我也覺得，一個生在塞北長在塞北以塞北的風雪爲伴的漢子，坐在這裏，有點小資的造作。但我太累了，偶爾以這樣的方式休息一個不可以嗎？金戈鐵馬的皇太極如何，不也在後花園裏修了幾個江南的亭子嗎？

看哪，這些熒火蟲，像天上星星們的一窩又一窩生出來的孩子，一邊吵鬧，一邊閃光。我在長白山的夜裏，也見過，但那裏的熒火蟲大都飛直來直去，絕少有宏村南湖這樣的蜿蜒多變，眼花繚亂。她們真是星星們的鬧孩子，她們真會鬧，你想定晴盯住一個，那你是妄想，幾乎是在聽不見的“嗖”的一聲中，她沒影了，接替她的，是另外一個小火炬，同樣的沒深沒淺沒頭沒腦。南湖的夜，靜謐，是表象的，細看細聽，南湖的夜是一場大的廟會。熒火蟲們不知疲倦地燃燒，並且飛舞，讓我想像成南湖夜的睫毛上一行行細密的幸福淚珠兒……

身邊有個夾着畫夾子的小姑娘，小傻瓜似地抓着這亮的蟲兒，可她忙活了半個晚上，也沒抓得一個，有一回她驚喜地叫了一聲，但那個蟲兒硬是從她掌心中逃了出去，就在她張開小手細看的那一瞬。

我笑了。

試着向那火苗密集的地方網了幾掌，終於有一回覺出掌心跳跳的了，於是，將手伸進一個塑料袋子裏，果真有兩個小傢伙在裏面拚命地亮着呢。我懷疑這是一對情侶或者相愛的夫妻，困爲我覺得只有忘情中的熒火蟲纔有可能動作遲緩，它們光忙着像張生和崔鶯鶯那樣的浪漫了。

我把這對癡情的熒火蟲送給了小姑娘。她高興了，連聲說謝。她好像看了好長一會兒，在我走得快遠了的時候，我忽然聽她說：“哥，我把它們放了，太可愛了，它們手拉手地飛了……”

啊，“‘手拉手地飛了’……她可真會說，她說得可是真好……”這樣樣想着，我走進了明月客棧虛掩着的前朝的木門 ……

文章完

作者關捷像

作者簡介：關捷，瀋陽日報記者，中國作協會員。遼寧作協理事。一級作家。著有長篇報告文學《人民藝術家李默然》獲第八屆遼寧文學獎；長篇報告文學《鐵血軍魂—180師在朝鮮》獲第九屆遼寧文學獎；長篇報告文學《日本，你必須還我天道》；長篇歷史小說《順治遷都》，與阿里影業簽約拍攝電視連續劇。新華社、《光明日報》丶《中國青年報》丶《讀者》雜誌重點報道的新聞人物。鳳凰衛視鳳凰大視野主講嘉賓。百集視頻《康熙定臺灣》目前正在十大平臺滾動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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