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 | 曹文軒：這個世界，沒有一個問題與閱讀無關

從《草房子》《紅瓦》《青銅葵花》，到《火印》《蜻蜓眼》《螢王》，再到《草鞋灣》，曹文軒因爲這些出色的兒童文學作品而受到孩子們的認可。“我們的孩子需要文學，因爲文學能夠培養審美能力、豐富情感世界，還能夠幫助他們樹立正當的道義觀。從某種意義上說，兒童對文學的親近，也就是對道義的親近。”日前，中國首位國際安徒生獎得主、北京大學教授、兒童文學作家曹文軒就帶着新書《草鞋灣》來到在四川圖書館舉行的愛讀I do閱讀分享會2019年第5期活動現場，並接受了讀者報客戶端記者的獨家專訪。

談寫作

懂得觀察生活、記錄生活是寫好作品的基礎

自2016年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之後，已有《穿堂風》《蝙蝠香》《螢王》《草鞋灣》四部“新小說”問世，《草鞋灣》也是曹文軒首次嘗試新題材——偵探小說的創作。該書講述了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發生的一個充滿懸疑感的偵探故事。

Q：您的創作源源不斷，能分享新作《草鞋灣》是怎樣一個故事嗎？這部作品和您以往的創作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

A：有一次我在看到英國作家毛姆的一部長篇中，無意中提到有一個私家偵探，每一次出去做破案的時候，都會把他的小兒子帶上，因爲沒有人給他帶這個孩子。毛姆在小說中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也沒有對這個情節完全展開，包括寫作動機也沒有提。我作爲一個作家，對這樣的一個人物關係就會很敏感。你想，偵探的生活本來就比較遠離我們的生活了，而這個偵探要和他的小兒子一起出去破案，然後就會發生很多的故事。反正你就能想象出它的空間很大，而且一定非常奇特，一定是從前的作品裏頭聞所未聞的，從未寫過的東西。

就因爲這一句話，我頓時感到這裏頭有文章可做。這個想法就如同胚胎一樣在自己腦子裏發育長大，最後就長成了《草鞋灣》。而這部作品的創作過程從看到毛姆所寫的那句話時，經過不斷構思、孕育，大概過了五六年終於完成了這部作品。

《草鞋灣》從表面上看是一個偵探故事，但是你仔細看時候你一定會從《草鞋灣》想到我之前的作品《草房子》，因爲他們的美學觀和存在觀是一致的。

Q：您從毛姆的一句話便可以創作出《草鞋灣》，您覺得這是一種寫作技巧嗎？

A：我有一個習慣：將忽然想到的一個感覺上很新穎、很獨特的故事隨手記在筆記本上。這個故事也許是完整的，也許只是一個開頭。有時，連開頭都談不上，只是一個詞、一個短句而已，而這些詞這些短句，讓我隱隱約約地預感到它們會讓我引申出一個很不錯的故事。我有不少這樣的記錄。要寫作品了，就拿出這些本子翻一翻總有讓你眼前一亮的記錄。那時，我的目光會暫時離開本子，不由自主地思索，也許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想出一篇或一部小說的大致模樣。然後，自己跟自己說：可以寫它了。接下來的日子，就會總想着它。想着想着，它就越來越成模樣，並越來越招人喜歡。終於有一天，你認爲它已枝繁葉茂，無須再生髮了，可以用文字將它呈現出來了，就會坐到書桌前，一氣可成地寫成作品。

所以我覺得，創作要關注的就是那些被日常人忽略的不在意的東西，那些地方纔能有故事可挖掘。懂得觀察生活、記錄生活就是寫好作品的基礎。一個作家的基本素養，就是對可遇不可求的故事，都加以珍藏。讓心中的故事被時間沉澱與發酵，而作家自己的藝術感也在不斷對其進行加工和取捨。

聊理念

兒童文學不是簡單的快樂文學

2016年，曹文軒榮膺2016年國際兒童讀物聯盟國際安徒生獎。國際安徒生獎評委會主席帕奇·亞當娜宣讀頒獎結果時說：“曹文軒的作品書寫關於悲傷和苦痛的童年生活，樹立了孩子們面對艱難生活的挑戰的榜樣，能夠贏得廣泛的兒童讀者的喜愛”，並稱贊其作品“用詩意如水的筆觸描寫原生生活中一些生活中真實而哀傷的瞬間”。

Q：不同於其他基調歡快的兒童文學作品，您的很多作品中都表達了苦難的主題，這也折射了您對兒童文學的創作理念。那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這種“苦難”？

A：有很多人都認爲，兒童文學是一種讓兒童快樂的文學。我一開始就不贊成這種看法。快樂並不是一個人的最佳品質，不知人生苦難也是不可能獲得人生質量的。我寫從前的生活也好，記錄現在的生活也好，我始終不會迴避生活中的一些困難，或者說苦難。因爲這畢竟是我們的人生現實。我們不要總在那裏講快樂，講幸福，事實上，哪有那麼多的快樂和幸福。

從宏觀上來說，苦難其實是人類永恆的主題，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苦難。雖然在我的作品中大多講述的是悲劇或苦難故事，但這絕對不是讓孩子傷感絕望，而是一種對生命的體驗和認識，這是成長必須經歷的。當然，這也不妨礙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熱愛。

在這裏，我想給家長們提一個建議，就是不妨讓孩子們讀一些包含着苦難和磨練的書籍。只有這樣，孩子長大後才能正確地面對苦難，以及帶給孩子更細膩敏感的內心，讓他們懂得同情、憐憫、悲傷等。

Q：您在自己的長篇小說《草房子》扉頁上寫下了這麼一句話：“一個人其實永遠也走不出他的童年。”這是否跟您剛纔所言的“苦難”有關？

A：是的。在20歲之前，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我的童年也是在物質高度匱乏中度過的，可同時也是有快樂的。比如可以整天在田野上抓魚、逮鳥，甚至可以因此忘記飢餓。苦難的生活和兒時快樂玩耍的情緒，是結伴在一起成長的。對一個作家來講，記憶力可能是一種比想象力更重要的品質。20年的鄉村生活記憶，成爲我無盡的創作源泉，當然也會影響到我的性格。由於我的童年生活在水邊，水不僅養育了我，同時也培養了我的性格，我的審美趣味以及情感表達方式。

正因爲如此，我的創作其實也是對自己生活的書寫。我想，無論社會如何變化，時間如何前行，人情和生活中的悲歡離合永遠是文學所關注的內容。

談閱讀

不要賦予孩子絕對閱讀權利

曹文軒一直認爲，孩子的閱讀定義應該是在老師以及有見地的家長指導下的閱讀，因爲孩子的閱讀能力和審美能力正在成長當中。我們是教育者，他們是被教育者，這是一個基本關係，這個關係是不可改變的，也是不能改變的。

Q：您剛剛提到了有關孩子的閱讀。現實中有一個普遍性的問題就是，家長應該如何爲孩子選書？

A：孩子對好書的辨別能力有限，所以閱讀也不能全憑孩子的興趣來。建議家長和老師一起加入到書籍的篩選中來。而且近些年來，每當遇到外國朋友，我都會做一個有關孩子閱讀權利的調查，就是問他們在其所在國家，孩子的圖書選擇權在哪裏，幾乎百分之百的回答是在家長手裏。由家長給孩子買書，或者說建議孩子看什麼書。比如那些大善、大美、大智慧的書，它們的功能是幫助孩子確定基本的、合理而健康的存在觀、價值觀以及高雅的情調和趣味。

現在社會上也有一些權威的閱讀推廣機構，其推薦的一些圖書還實蠻不錯的。比如朱永新創建的新閱讀研究所推出的基礎閱讀書目。在我看來，這是一份比較可靠的書單，也很有見地。它從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各個階段都做了詳細的分類推薦，很系統。

Q：大家都知道閱讀很重要，可如果孩子就是不愛閱讀怎麼辦？怎麼才能讓孩子愛上閱讀？

A：孩子不喜歡閱讀很正常，但我們不能以喜不喜歡作爲孩子是否閱讀的依據，因爲閱讀是義務和責任。家長首先必須要強制孩子閱讀，然後再想辦法讓他們喜歡。像朗讀就是個好辦法，因爲通過朗讀，孩子就可以從美妙的聲音世界過渡到文字世界。還有，在孩子很小時就要進行親子閱讀，讓他意識到，每天都必須閱讀。親子閱讀很重要，它是家長與孩子保持精神聯繫的紐帶。

說經典

經典文學作品能培養孩子的悲憫情懷

“讀過書的人，看待世界的眼光和維度，與沒有讀書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曹文軒曾說，從這個角度上理解，閱讀是責任和義務，更是一種人道主義行爲。

Q：您非常強調閱讀，您覺得閱讀對人生意味着什麼？

A：閱讀是推開寫作之門的鑰匙，關於閱讀的意義其實有很多，閱讀不僅僅是獲取知識那麼簡單。在這裏我想強調一點，就是天下所有的事、所有問題的提出和最終解決，都要回到同一個點上：閱讀。一個強盛的國家一定是一個閱讀大國，同樣，孩子的健康成長，一定也是要與閱讀掛鉤，不與閱讀掛鉤，我不相信孩子能有什麼健康的成長。閱讀也是任何一個想成爲有境界、有財富、有眼力、有創造力的人修煉的主要途徑。簡單而言就是，天有多大、地有多大，閱讀的意義有多大。

Q：網絡時代，我們如何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進行有效閱讀？

A：每個人的生命長度都是有限的，我們根本不可能去閱讀所有的圖書。而閱讀經典便是一種科學的閱讀途徑。這些書都是經過時間的反覆洗滌，穿越歲月的風塵，至今依然煥發出光彩和青春。我們可以通過對經典圖書的閱讀，讓生命得以充實和擴張，也在潛移默化之中培養了高雅的審美情趣以及博大的悲憫情懷。一部好的兒童文學作品，就像點點螢光，將停留在閱讀的心靈深處，伴隨讀者度過漫長的一生。（讀者報客戶端記者何建）

愛讀I do閱讀分享會2019年第5期活動由四川省文化和旅遊廳、四川省全民閱讀活動指導委員會辦公室、四川新華髮行集團有限公司主辦，新華文軒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聯合四川省圖書館、四川廣播電視臺、讀者報社承辦。此外，本場活動還通過新華社客戶端、四川電視臺四川觀察、讀者報軒直播進行了現場直播。想要觀看本場活動的直播視頻回放，請識別下方二維碼，即可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