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孩子的成長一旦沒有達到預設的養育目標,父母常常將之歸咎於孩子本身或社會環境,解決辦法也無非是加強規訓、升級打壓,還有人呼籲恢復傳統孝道。更多中國父母的養育行爲則往往結合了兩種不同模式的某些做法,比如有的父母(通常是父親)經常忽視孩子,即使與孩子溝通, 往往也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專制者面孔。

如今的父母聚會,聲討孩子“叛逆”是一個重要議題,孩子叛逆的年齡比二、三十年前大大提前,甚至提前到七、八歲的小學生,兒童抑鬱自殺的年齡也屢創新低。

爲什麼現在孩子的問題那麼多?父母常常將之歸咎於孩子本身或社會環境,解決辦法也無非是加強規訓、升級打壓,還有人呼籲恢復傳統孝道。

這都不得其法。正如美國養育革命先鋒人物朱莉·利思科特所指出的,孩子的問題根源不在孩子身上,而在於父母錯誤的養育方式。

叛逆、抑鬱、離家出走……爲什麼現在孩子問題那麼多?

把愛變成繩索,把期待變成鞭子

思思是我所在城市一所名校的初三學生,還有兩個月就要中考了,她卻精神萎靡,要麼不去上學,在家睡覺、玩遊戲、看玄幻小說,父母好說歹說好不容易去了學校,也基本上處於迷糊狀態,根本聽不進課。

她不想再爲考試付出努力,只想熬到初中畢業就找份工作,不再依賴父母生活。如果因爲年齡原因無法進入勞動力市場,那就讀個職高。

思思原本是個乖乖女,從小學業優秀,可這一切都在初二下學期突然改變。

某天臨近午夜,思思的作業還沒寫完,她困極了,守在一旁的父親卻不許。父女倆爆發了嚴重爭吵,盛怒之下,父親揚手把一杯茶水潑到她臉上,她頓時崩潰,哭着喊着奔向窗前,揚言要跳樓……

第二天清早,思思神思恍惚,已不記得夜間發生的事,只是反覆唸叨:“有人要打我,有人要打我”。

她在精神衛生中心住院治療一個多月,效果不明。出院後,每天服用抗抑鬱藥、安眠藥,藥物反令她白天困頓、乏力。她讓父母別再對她寄予希望,再生一個孩子。

怕女兒輕生,母親辭職做起了全職媽媽。她恨自己軟弱,後悔沒能抵擋住丈夫對女兒的高壓管控。父親亦愧悔交加,深恨自己毀了女兒的前程。

中國太多父母把子女養育作爲家庭的重心,養育的重心圍繞子女教育展開,教育的重心又落實在考試成績上。

如今的父母聚會,聲討孩子“叛逆”是一個重要議題,孩子叛逆的年齡比二、三十年前大大提前,甚至提前到七、八歲的小學生,兒童抑鬱自殺的年齡也屢創新低。

而孩子的成長一旦沒有達到預設的養育目標,父母常常將之歸咎於孩子本身或社會環境,解決辦法也無非是加強規訓、升級打壓,還有人呼籲恢復傳統孝道。

這都不得其法。正如美國養育革命先鋒人物、斯坦福大學前新生教務長朱莉·利思科特所指出的,孩子的問題根源不在孩子身上,而在於父母錯誤的養育方式。

不誇張地說,我們的養育方式陷入了空前危機,反思與改變已經迫在眉睫。

叛逆、抑鬱、離家出走……爲什麼現在孩子問題那麼多?

親子關係的背後其實是權力關係

不同的養育方式對應不同的溝通方式,也體現了不同的權力關係。

1、放任型父母

放任型父母對孩子幾乎是有求必應,他們不願制定規則,也不提出期望,因此缺乏規訓的基礎和需要,也可能會提醒、嘮叨,但很少落實口頭威脅所要採取的行動。

這類父母和子女不存在權力爭奪的基礎,親子之間不容易發生衝突。但這類父母如果同時是直升機父母(指父母像直升飛機一樣盤旋於子女頭頂,對子女實施指揮、幫助),更容易“寵壞”孩子。這類父母在中產父母中佔比較小。

2、忽視型父母

忽視型父母對孩子既缺乏愛的情感和積極反應,又缺少行爲方面的要求和控制。一般只提供食宿衣服等物質需求,不在精神上提供支持。

這類父母與子女不存在權力爭奪的問題,基本上沒有盡到養育之責。這類父母(以父親居多)佔有相當比例。

3、專制型父母

這類父母主觀性強,高標準、嚴要求;期望孩子服從、尊重自己;習慣於訴諸恐嚇、羞辱、打壓、懲罰;他們不傾聽子女,不解釋自己的行爲理由。這類父母和子女常常發生權力爭奪。

無論是學習困難、迷戀遊戲、失戀自傷、抑鬱,還是成年後有母女、婆媳衝突的女性,或有夫妻關係問題的男女,都曾存在親子關係的問題,他們往往都有專制的父母。

4、權威型父母

權威型父母把孩子視爲獨立、有理性的人,對孩子充滿親情溫暖;對子女有要求、有引導、有支持,對孩子的需求和行爲做出及時熱情的反應,鼓勵並尊重孩子表達意見與觀點。

這是一種理性的、民主的教養方式,對孩子的成長最爲有利。《紐約時報》暢銷書《世界上最聰明的孩子》作者阿曼達·裏普利認爲,“權威型養育”結合了“專制型”和“放任型”養育模式的優點。

據我觀察,中國中產父母的主流養育模式是專制型養育。更多中國父母的養育行爲則往往結合了兩種不同模式的某些做法,比如有的父母(通常是父親)經常忽視孩子,即使與孩子溝通, 往往也是一副頤指氣使的專制者面孔。忽視而專制可以說是最差的一種養育模式,比忽視加放任還要糟糕。

相較於西方父母,中國專制型父母缺少對子女主體性、人格、權利、自由、自尊的基本尊重,甚至就是缺少這方面的意識,彼此隔着一道人文主義的鴻溝。

叛逆、抑鬱、離家出走……爲什麼現在孩子問題那麼多?

父母表達愛的技術和能力,亟待翻轉式的改變

父母愛孩子的本心無可置疑,然而,主觀的愛的表達未必等於愛的接受。從父母的角度講,無論他們做什麼,逼迫、貶低、吼罵、責打……無不是愛的表達——“我都是爲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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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孩子的感受卻不是這樣。他們關心的不是父母愛的本意,而是父母的具體言行。那些“還不都是爲你好”的言行讓他們受傷。

愛孩子,需要做到言語、行爲與本心一致。愛要通過溫暖、滋養心靈的言行表達。我們表達愛的技術和能力需要翻轉式的改變。

“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這是焦慮的根源,同時導致很多非理性的行爲(就跟文首案例中的父親一樣)。

在這裏有必要問一下,什麼是成功?

以考大學、考名牌大學爲目標的成功觀太過狹隘,通往成功的途徑並非只有這麼一條。當代人普遍接受了社會化、物化、簡單化的成功標準,將其化約爲金錢、地位、名頭,並有爲了成功不擇手段、不問道德、良知的傾向。這是對成功的誤解。

根據字典釋義,成功指達到或實現某種價值尺度的事情或事件,從而獲得預期結果。成功包括精神與物質兩方面。只要每個人根據自己的目標,不斷奮鬥,體現出自我的價值,無論結局如何都可以是成功的人。

父母有必要擴大視野,去除執念,超越狹隘的功利標準,置換內心的養育目標,採取更多元、寬泛、尊重孩子主觀感受的成功觀。珍視眼前獨特、唯一的孩子,而不是把他作爲實現父母設定的理想目標的工具。

其實,與其說我們關心成功,不如說我們關心的是孩子的幸福。我們把成功等同於幸福。

有必要追問,什麼是幸福?

對此,很多父母未必有深入的研究和思考。國際知名幸福研究專家保羅·多蘭認爲,幸福是人生過程中體驗到的愉快和意義,兩者越平衡,過程中體驗的愉快和意義越多,人生的幸福總量就越大。他特別指出,未來的幸福不能彌補當下的幸福損失。

十年寒窗,幸福很少、痛苦很多,考上大學還能聊以自慰,對於那些考不上大學的人,過程中的痛苦就是幸福的淨損失。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哲學博士霍華德·金森研究後發現:“所有靠物質支撐的幸福感都不能持久,都會隨着物質的離去而離去。只有心靈的淡定寧靜,繼而產生的身心愉悅,纔是幸福的真正源泉。”

史上持續時間最長、最全面的精神心理健康研究格蘭特研究歷時75年,從上個世紀30年代開始,持續追蹤268位哈佛學生的人生,求解“幸福密碼”,得出的結論是:對於幸福人生,愛、關係最爲重要,而不是我們通常以爲的金錢、權力、地位。

這些可以給我們很好的啓示,父母們不妨以此對照和修正自身的觀念與做法。

首先,我們在定義成功和幸福時,受制於物質極度稀缺的恐怖記憶,關注匱乏性需求,嚴重忽視了存在性需求。

另一方面,大學、名牌大學畢業證未必能兌換爲高收入、高地位。因爲,我們的養育方式有重大缺陷,沒能真正幫助孩子做好對接職場、社會的準備,甚至不能幫助他們建構良好的親密關係。

在養育過程中,我們在一些方面做得過多,在另一些方面又做得太少,甚至反向作爲。

在物質上,我們拼命富養孩子,卻對孩子的思想、精神、心理狀態漠不關心,傳遞庸俗市儈的生存哲學,導致孩子價值虛無、價值觀混亂;

在生活上,我們包辦代替,沒有幫助他們鍛鍊生活能力、人際交往能力、情緒調節能力、解決具體問題的能力。導致孩子身體長大,精神上卻無法獨立自主,自我效能感低;

我們對孩子指揮、命令較多,尊重、傾聽較少;我們不鼓勵思想自由、人格獨立,要求孩子言聽計從,否則就是“叛逆”;

我們對孩子否定、批評、論斷較多,肯定、讚揚、認同較少;悲觀、虛無色彩濃厚,樂觀、理想主義缺乏。

叛逆、抑鬱、離家出走……爲什麼現在孩子問題那麼多?

許多父母在理論上知道培養孩子的自尊心、自信心很重要,在現實生活中又經常貶低孩子。從人格、尊嚴的意義上講,我們是在勒索,甚至虐待孩子。

難怪當代子女與父母的關係普遍質量不高,不僅是學業“失敗”的孩子,就是成績很好的孩子,對父母也頗多怨言、怨恨。

我們與孩子互動的方式,反映了我們是否有把孩子視爲平等、獨立、有尊嚴、有自由意志的主體,是否把父母子女之間彼此分離、把孩子的獨立作爲養育目標。

孩子是民族的未來。不正常的親子關係以及不正常的養育模式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我們民族的未來能讓人樂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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