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來說就是推鍋。

大明王朝的核心問題簡單來說就是財政問題,故事一開始就有交代,國庫要鬧虧空,內閣和嘉靖一致認爲不能寅喫卯糧,最後的解決方案就是改稻爲桑。把這一條線理順了,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比如說:遇到問題去找誰,出現問題誰背鍋,問題解決不了賬怎麼算。舉個例子來講,劇情推進的前期問題紛繁,核心要素則是改稻爲桑。爲什麼?因爲這是國策。更因爲這個國策旨在解決國庫虧空問題。國庫虧空問題解決好了,嚴黨繼續生存,解決不好,說不定大明朝跟着玩完,這也是嚴世藩有恃無恐的原因。

在這個問題上,皇帝又處於什麼樣的位置呢?或者說嘉靖皇帝想讓自己處於什麼位置呢?那就是擁有九州萬方,對一切負責,同時又要在任何情況下免於追責的超然處境。

所以你看嘉靖經常說,國事交給你們去議

那麼國庫是因爲誰虧空的,怎麼就虧空了,怎麼才能不虧空,這些問題就必須說清楚。

對於這三個問題,嘉靖撇得明明白白:

我喫穿用度一向儉省,所以虧空不是我鬧的;量入爲出,開源節流,才能不虧空,所以我同意張居正的意見;改稻爲桑能夠解決國庫虧空問題,所以是“我給你們想出了這麼一個轍”(劇裏有原話,大概這意思)。

這麼一來,問題的性質就變成了:內閣經營不善,落下財政虧空,我做皇帝的仁善,要照顧萬方子民,也要顧忌你們這些老人兒,所以我給你們一面子,放出改稻爲桑讓你們搞,抓緊去弄吧。

那麼爲了維持這個形象,嘉靖皇帝勢必就要打造一個省儉人設,並反覆強調。

財政出了虧空,首先是你內閣的問題。但是嚴黨聰明啊,什麼事情都往宮裏扯,這從第一集第一場內閣會議就顯出端倪了,如此以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拋出蘿蔔帶出泥,打斷骨頭連着筋,什麼事情查到宮裏這一層,便不了了之了。嚴黨也就可以繼續逍遙法外。嘉靖也權當沒發生,此爲用濁流之術。

事情的關鍵轉折點是沈一石之死。

沈一石代表織造局把本應該買地的糧食全賑了,家底也早已在潤滑浙江官場過程中傾得一乾二淨!改稻爲桑難以爲繼,東南抗倭又要花錢,朝廷沒有辦法,就只好拿沈一石這個鉅富下手,給他安了一個商人亂政的罪過,指望着靠抄家補貼抗倭軍餉。

結果一抄家,發現沈一石根本沒多少錢,眼瞅着軍餉就要掉地上了。

朝廷偌大虧空、沈一石萬貫家財,變成了引爆裕王黨和嚴黨在浙江全面鬥法的炸彈。

這時候朝廷需要一個交代,抗倭戰事需要一個交代,天下人更需要一個交代;另一方面,內閣牽進來了,以織造局爲代表的“宮裏”也牽進來了,楊金水是呂芳派到江南的一條狗,呂芳背後就是嘉靖皇帝他本人……

以前是內閣問題,現在宮裏也有問題。宮裏是爲誰服務的,是在貫徹誰的意志?

這就非常微妙了。

如此一來,嘉靖就必須推鍋,把內閣、宮裏的人全都推到前面頂罪,才能洗乾淨自己的體面,逃脫財政虧空的問責。

於是在他下達浙江官場的詔書裏,一邊痛斥官場貪墨,禍國誤民,一邊又再次強化自己的省儉人設,讓財政虧空這把火不至於燒到自己頭上。

正如嘉靖所說,他把朝廷的事情交給了內閣,讓嚴嵩徐階來負責;把宮裏的事情交給呂芳來負責,但是他自己纔是最終的總負責。

做事的時候,嘉靖皇帝就是大明朝的戶部尚書,出事兒的時候,他就是“四季常服不過八套”。

嘉靖可謂是喫透了《道德經》的謀略,並轉化爲自己的治國用人之道。此人恆持三寶,曰慈,對臣子厚道,姿態做足,身邊的太監天天唸叨其不容易,時不時還掉眼淚;曰儉,四季常服不過八套,衣服偏愛穿舊的;曰不敢爲天下先,背黑鍋你們來,送死你們去。

所謂“聖人垂拱而天下治”者,大抵如此,大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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