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慧和張一凡結婚照

2011年5月下半月《知音》曾刊發題爲《拐來的女孩站在山之巔,擁抱我負罪的養父》的文章,講述被拐來的女孩肖佳慧,爲救身患黑色素瘤的負罪養父,毅然放棄在美國伯克利大學唾手可得的材料學博士學位,出征日本,去挑戰一個幾乎無法攻克的醫學難題,最終將一種高分子發光材料應用於醫學抗癌治療中,取得了重大突破的故事。如今3年過去了,被接到日本試藥的養父,已經在肖佳慧的精心治療和照顧下基本痊癒。她也因此展開了一段特別的愛之緣……以下是肖佳慧的自述:

2013年3月的一天,我從工作的日本東大sakai實驗室,回到位於根津2丁目的出租屋。打開電話語音功能,發現有10多條來自國內同一個號碼的語音留言。按下語言播放鍵,一個焦急的聲音傳出來:“佳慧,很冒昧打擾你。我是來自北京的張一凡,急需你的幫助……”我趕緊按照來電顯示的號碼打了過去。

電話中我得知,張一凡畢業於美國加州大學,是一名生物學博士。其母親一個月前被診斷出惡性黑色素瘤晚期,醫生直言沒有根治的把握。張一凡寢食難安,這時他偶然翻開一本母親訂閱的《知音》雜誌,看到了關於我的文章。我養父肖建新的病情跟他母親非常相似!他趕緊通過雜誌的編輯聯繫了我……

“我希望能儘快帶母親到日本治療!”張一凡語氣很堅定。我並不敢貿然答應他的要求。自從我的故事在雜誌刊登後,每天都會接到大量從知音編輯部轉過來的求助信息。但由於我所研製的這種發光材料僅處於臨牀試藥階段,只挑選症狀典型的極少數患者進行試驗,所以絕大多數求助者最終都被日方婉拒。

我讓張一凡先將母親的資料發到我的電子郵箱。看到那份郵件時我很驚訝,因爲它居然有整整68頁——可能是擔心外籍醫學專家看不懂中文,原本只有20多頁的資料,被張一凡翻譯成了英、日兩種語言。一些專業的醫學術語,他都譯得非常準確,看得出來做了大量功課。我頓時對這個未曾謀面的男孩生出了強烈的好感。我決定全力以赴爲他母親爭取這個機會。

我連夜撰寫了一份詳細的試藥申請,交到養父的主治醫師飯柞教授的手中,東京大學附屬醫院最終批准了我的申請。4月15日,我在醫院見到了張一凡和他的母親王慧。張一凡帥氣有禮;王慧雖然滿臉病容,但仍不失美麗。可很快,我就發現這對母子的關係有些異常。王慧入院後,由於她的膝彎、頸部皮膚都出現了大面積潰爛,除治療時外,都需要用紗布包裹。張一凡並沒有親自照顧她,而是請了一名護工。不論護工多忙,他都在一旁袖手旁觀,對母親的態度很冷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2013年6月底,謎底揭開了。這天下午我去查房,正巧碰到王慧在接電話,和我一起的張一凡突然臉色一變,上前一把將她的手機奪了過來大聲吼道:“還有什麼必要跟這種人打電話,你還嫌不夠丟人嗎?”說着竟直接將手機扔到地上。一旁的我被嚇壞了。張一凡紅着臉衝出了病房。

當晚張一凡主動約我喫飯,喝了很多清酒後,他醉醺醺地告訴我,他不讓母親聯繫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父親。原來,從懂事起,張一凡就是一個承受着數不清的白眼和口水的孩子,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父親,因爲他是個“私生子”!時年54歲的王慧是江西人,大學畢業後在湖南一家外貿公司做了總經理祕書。涉世未深的她和總經理一見鍾情,並很快懷了孕,此時,她才驚悉對方早已結婚。當時的王慧一意孤行地生下孩子,想以此要挾對方離婚,但最後沒能如願,只能帶着一筆補償費和張一凡在湖南獨自生活……爲逃避母親給他帶來的羞恥感,他從小讀書特別用功,勵志考到離湖南很遠的地方去。靠着這個信念,2000年,他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學。2004年他以優異的成績申請到了美國加州大學,隨後整整十年,他再也沒回過家,直到得知母親患癌的噩耗……

張一凡哽咽着說不下去,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還有誰能比我更懂得他?張一凡卻帶着複雜的表情對我說:“謝謝你救我媽媽!”我特想幫他越過這道坎。

恰好7月中旬,張一凡請的護工因種種原因辭職了,他只有親自上陣照顧母親,我於是一有空就過來幫忙。一次,張一凡去藥房拿藥,回到病房時發現正在輸液的母親不知何時睡着了,藥液輸完後出現了回血……他叫醒母親就是一頓吼:“給你說了多少遍了,輸液時不能睡!睡死了算誰的?”通過這些細節,我也漸漸瞭解張一凡。面對母親,他不再紳士。但這一切卻又是出於對母親的關心。我忍不住揹着張一凡問王慧:“兒子對你這樣,你生氣嗎?”王慧說:“那怎麼會?!他已經很不容易了,是我拖累了他。”

8月21日是張一凡的生日。王慧偷偷讓我替她在網上給兒子買了一套西裝,作爲生日禮物。我心裏酸酸的,一下子想到了養父。我選了一套灰藍色的亞麻西服,張一凡看到生日禮物明顯很驚訝,在我的逼迫下,他才勉強願意試穿給大家看。王慧和病房裏的阿姨們都拍手稱讚。走出病房,我告訴他,其實禮物是他媽媽讓我幫忙選的。他低頭小聲回答道:“我知道。今天是我農曆生日,只有她知道。”

9月,王慧頸部皮膚出現了更嚴重的潰爛,並有浸潤到淋巴細胞的傾向,醫生爲保險起見,進行了局部手術切除。術後,王慧生活無法自理。恰好這時,張一凡接到了美國公司的通知,提醒他休假已到期,如不返崗就視爲自動離職。我提出讓他先回美國,給王慧再請個護工,讓我養父幫忙來這兒照顧王慧。張一凡聽後紅着臉說:“我怎麼這麼幸運,遇到你這樣善良的姑娘!我有點愛上你了。”我不假思索地說:“你開玩笑吧?你連你媽都不愛,怎麼會愛別人?”他無言以對。

養父是個熱心人,二話不說就來醫院接手了照料王慧的工作。10月14日,張一凡臨上飛機前,將他的手機遞給我說:“把這個給我媽,她的手機上次讓我摔壞了,我一直忘了給她買新的。告訴她有空的話,拍幾張自己的照片發給我。”我說:“你怎麼突然對你媽細心起來了?”他又立刻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反正我準備換部新手機。”然後他轉身出門,然後,他又回來,緊緊地擁抱了我一下,又轉身走了……

我傻傻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內心湧起了久違的悸動。一年前,男友史蒂芬因爲無法理解中國傳統親情和我提出了分手。我以爲我將在情感的孤島上度過餘生。因爲任何時候,我無法放手對養父的這份愛恨交織的親情。而此刻,我發現也許張一凡能懂我,就像我懂他一樣……我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願望,希望通過我的努力讓他放下怨恨,重新用心去接納母親。

拿到兒子的手機,王慧開心得無法形容。她驕傲地對我說:“我說過我兒子很孝順的。”她每天都要拍照片發給兒子。我則每天都跟張一凡通話,把他母親的病情告訴他,然後再聊上一會兒。張一凡說他從小喫的用的都是小朋友中最好的。當初生父給的補償費,母親一分沒動全攢着用在了他身上……以前他總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現在才明白母親所負載的沉重。因爲多年他沒有和母親相處,所以才無措和粗暴……張一凡還告訴我,爲了支付醫療費,他工作之餘,還私下接下了三個項目,每天睡眠時間不到四小時。我擔心他身體喫不消,給他寄去了一些養父曬乾的琵琶,要他煮着喝。他也常常給我寄卡片或者發繩,漸漸地,郵包裏還會多幾瓶給母親的營養素。每次收到包裹,看到王慧臉上幸福的笑容,我對張一凡的好感就多了幾分。

11月初,王慧在輸液時突然陷入昏迷。診斷髮現癌細胞還是攻陷了她脆弱的淋巴,醫生在耳後檢測出了明顯的結節,如果繼續惡化,則可能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於是我趕快告知張一凡,希望他儘快趕回日本陪伴母親度過最艱難的時刻。沒想到他告訴我他暫時不能來日本。“請你和你養父一定把她照顧好,好嗎?”我失望又沮喪:“那是你的媽媽,不是我的!”說着撂了電話。他後來多次打我手機,我都沒有再接。

11月12日,治療組集體討論決定:給王慧的淋巴病變部位進行雙倍劑量的靶向掃描,以加強對腫瘤的抑制效果。掃描後的兩天,王慧出現因藥物刺激過度導致的全身水腫,無法進食任何食物。

我掏出手機拍下了王慧的視頻發給了張一凡。我看到電腦那端的他沉默良久,然後眼淚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也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不放棄工作來日本,是因爲一旦母親再次面臨危機,他就必須馬上送她到任何還有希望的地方救治,而不論到哪裏,都需要強大的經濟作爲支撐……“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傻瓜。”我說。他說:“我不想你覺得我對你們的治療沒有信心,我寧願相信奇蹟會出現。”

幸運的是,奇蹟真的出現了。就在張一凡在全球範圍內苦苦尋找新的治療機構時,王慧的水腫出現了自動緩解,一個星期後完全消除。檢查顯示,患者的淋巴腫瘤結節體積縮小至原來的四分之一,位於右頰的三個淺表黑色素瘤有明顯萎縮跡象。飯柞教授興奮地表示:按照王慧目前的身體指徵,康復的希望很大。

另一個讓我意外的好消息是,在照顧王慧的過程中,養父與她愈走愈近,兩位同樣經歷過生活滄桑與情感創痛的人,羞澀而喜悅地牽起了對方的手。

2013年聖誕節,我正在給王慧阿姨梳頭,她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阿姨現在幸福極了,可是我還希望再貪一個心,要是凡凡能把你這樣的好姑娘追到手,我就直接衝到幸福的頂點啦!”我臉一紅。其實,在共同救助王慧的過程中,張一凡原諒並重新用心擁抱了他的媽媽,而我,也漸漸愛上了執著羞澀的他。

2014年元旦,深夜兩點,我接到了他的短信。“我在候機,明天下午2點抵達東京羽田航空港。你願意來接我嗎?”“你走,我不送你;你來,再大的風再大的雨,我也去接你。”我心裏已是繁花盛開。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王慧和我養父明確了戀愛關係,我和一凡也終於牽手。我倆商定就在2014年的“五一”回到江西一起舉行婚禮。也許是因爲心情愉悅,王慧在完成了又一個階段的靶向治療後,身體康復迅速,就在接受採訪的前夕,醫院對她進行了全面體檢,發現她體內的癌細胞已經下降了百分之七十二,這個數字意味着,她的徹底康復已經指日可待。同時,我們做出了另一個決定:我和張一凡分別向所在實驗室及公司辭職,我們打算一起回國。張一凡會在工作之餘,全力協助我進行發光材料在抗癌技術中的推廣。在那片生養我們的土地上,我們一家四口將攜手同行,迎接更燦爛溫暖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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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佳慧,原載:《知音》雜誌,本文版權歸屬作者/原載媒體。免責:本文僅反映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本號亦無法對內容完整性和準確性做出任何陳述和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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