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年初的《電影手冊》就已經預言，《鹿皮》將是2019年最受期待的影片之一。果不其然，在不少人對賈木許的新片《喪屍未逝》頗有微詞的形勢下，《鹿皮》憑藉其短小精悍的體裁博得關注，作爲“導演雙週單元”的影片，《鹿皮》的cult基底也着實符合這一單元的一貫風格。

《鹿皮》

影片由法國導演昆汀·杜皮約創作，從導演、剪輯、攝影到配樂都一腳踢。相比起他在法國電子音樂界的地位，杜皮約導演自稱只是一名兼職導演。

繼前作《在警局！》入選手冊年度期待之作後，連續第二年被手冊看好，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從近年的作品看來，無疑還在創作旺盛期，值得持續關注。

《在警局！》

新作《鹿皮》延續以往的風格，杜皮約在思維暴走的狀態下，創作出和前作相似的荒誕喜劇惡作劇。

畫面依舊是杜皮約以往作品中所熟悉的褪色感，以男主喬治拍攝的戲中戲展開敘事。男主人公喬治是典型的“三失”油膩中年，失業失金失婚。

百無聊賴之下驅車來到阿爾卑斯山的一個小村莊，花了大價錢買了一件的夾克。賣夾克的老頭兒見釣到了大魚，一高興把手頭的那臺攝像機也給了他。

喬治憑着手中這臺攝像機，誆小鎮的酒保丹妮斯來給自己當助手，謊稱自己是一個製作僞紀錄片的藝術家。其真實目的其實是見一件皮外套收一件皮外套，讓自己成爲世界上唯一一個穿皮外套的人。

對，你沒看錯，全片的基調都架構在非理性邏輯的荒誕上。

《鹿皮》的古怪之處建立在具有迷惑性的簡單線性敘事。這種帶有半理性半戲謔超現實喜劇近年來並不少見，《比利時國王》《超新約全書》等等，紛紛腦洞大開，一本正經地天馬行空，但聽起來又好像特別在理。

《比利時國王》

《超新約全書》

同時也爲喬治的荒謬鋪墊了充足的合理性。當喬治打開家中衣櫥時，千篇一律的商務襯衫和套裝，不用多說也可以看得出來，喬治和千千萬萬在社會中打拼到老也毫無建樹的“螺絲釘”一樣，即便認識在路上偶遇也得想半天才能想起他的名字。

對於這種面部表情已經被社會性工具化的人而言，沒錢失業老婆走人無疑是人生中致命的打擊。當喬治逃離現實生活，在小鎮買到那件鹿皮夾克後，其體內的cult元素才完全激發出來。在喬治切斷了與他過去的聯繫，披上鹿皮夾克意味着前所未有的自由選擇。

如同果戈裏的小說《外套》一般，鹿皮夾克事實上是人物在失控心理狀態下的精神投射。喬治穿着夾克，面對鏡子說道：“帶勁，看我的殺手範兒”，並開始對着外套自言自語時，影片在堆砌大量笑點的同時，透出一股難以察覺的冷。

喬治的執着在於擁有一件外套, 還是無法驅逐身上的冷, 他不知道這股寒冷不是存在於環境, 而是深埋在他的心裏。

與蘭斯莫斯早期的作品相似的是，杜皮約在一個非典型的社會空間中開闢出封閉式的地域，讓人物的偏執在這個獨立的隔絕的狀態中發酵。喬治像個永遠喫不飽的餓死鬼，不停地找更多“鹿皮夾克”去做無意義的補償。

如果說杜皮約僅僅是用《鹿皮》去探討現代人的空虛性，那就實在是顯得平庸了。杜皮約以其劇作上一貫的頑皮感，用大量詼諧逗趣的情節去沖淡本身嚴肅的討論語調。

當影片轉向暴力時，仍然能將黑色幽默氛圍建立在現實意義上，就像認真地聽精神病患者在理性地談理想。

而尤爲特別的是，《鹿皮》身上帶有美式影片敘事的高效性，和法國電影慣有的深度，兩者的融合產生出奇妙的化學反應。

導演在採訪中曾經談到，影片最開始的框架是他在美國拍片時的一個構想，後來回到法國後，從人物上將特性做得更有深度，這似乎是法語語境才能激發出的創作本能。

創作上的混搭風，很難看出杜皮約特別明顯的偏好。荒誕戲劇、B級片元素、法國電影氣息，就像杜皮約的正職——電子音樂創作一樣，通通糅雜卻毫不違和。一部簡單的喜劇，其最大的功能就是讓人們發笑。

當前一分鐘的緊張氣氛，將觀衆的注意力收緊後，下一分鐘，人們又笑了，影片在節奏上保持着一緊一鬆的節奏。

杜皮約將各種元素以戲謔的方式混搭在一起時，由始至終保持着語調上的輕快愉悅，儘量在影像上去哲學化，反而產生出老式錄像廳電影的喜感。

誠如此昆汀調侃彼昆汀時說的，如果將《低俗小說》按照時間順序四平八穩地拍出來會有什麼效果？那就該成爛俗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