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共產黨歷史網，厡載《世紀風采》 作者孟昭庚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盤踞在孤島臺灣的蔣介石集團大喜過望，認爲反攻大陸的時刻已經到了，開始瘋狂地向大陸派遣潛伏特務。這些特務的任務除了打探情報，在大陸製造各種恐怖事件及破壞活動外，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暗殺毛澤東等中共中央領導人以及重要民主人士。

1950年7月的一天，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馮基平接到公安部的通報，有個叫段雲鵬的臺灣特務近期要來北京執行破壞及暗殺毛主席等新中國領導人的任務。要求北京市公安局蒐集線索，一旦露面立即抓捕。此人非同小可。首先，交際廣泛，三教九流朋友衆多；其二，此人心狠手辣，性格乾脆果斷，並且行事喜歡獨來獨往；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此人不但在臺灣受過美國人的各種特工訓練，而且其本身武藝超羣，尤其是擅長輕功。

時任公安部一局局長慕丰韻在回憶1950年反特那段歷史時，專門提到了段雲鵬這個人：那時候有個大特務叫段雲鵬，外號叫飛賊，說他會輕功，能飛檐走壁，躥房越脊。

那麼這個段雲鵬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

段雲鵬，字萬里，1904年生於河北省冀縣徐家莊，排行老四，從小拜名師習武。1920年離家出走，跑到保定投直魯聯軍當兵。他個子不高，體壯如牛，力氣挺大，性情粗野，又在軍隊裏學了一些武藝，以至於後來在與人交手時很少有對手，尤其是爬高越溝身輕如燕。在連年軍閥混戰中，段雲鵬有幸得到升遷，1927年在直系第十二軍新兵司令部當上了訓練新兵的上尉教官。1928年，段雲鵬在軍隊裏混不下去了，便到北平拜師學盜。

有種說法，說他是拜了有名的飛賊、神偷燕子李三爲師，苦練輕功和盜竊術，是燕子李三的唯一傳人。但對於這種說法，沒有確鑿依據。其實他是拜了一個名爲李玉山的慣盜爲師，學會了很多盜竊術的方法，而且專門擅長在夜間盜竊。

段雲鵬外號叫“賽狸貓”，輕功卓絕。憑着高強的武藝，段雲鵬偷盜從未失過手，成爲平津一帶有名的大盜。

1932年，平津著名的飛賊燕子李三在北平天橋被示衆後槍斃，這個事情對段雲鵬震動極大，頓覺脖子涼颼颼的，他唯恐步李三的後塵，就決定金盆洗手不幹了。

1933年春，他棄盜投軍，通過過去軍隊的老關係，在四十七路義勇軍第六大隊當上了一名少校中隊長。可時間不長，在長城喜峯口對日軍作戰中，段雲鵬所在部隊被打散，被國軍第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收編。由於宋哲元只要兵不要官，當官的均被遣散，段雲鵬只好再回北平。重新回到北平的段雲鵬又操起了他的竊賊勾當。1943年初，他闖到戒備森嚴的日本華北派遣軍總司令官岡村寧次家裏成功作案，造成轟動。該次所偷到的綠翡翠球，是由當時日軍駐海外另一司令官送給岡村寧次的禮物，當時價值約100萬銀元，並盜刻有日本裕仁天皇送岡村寧次親筆簽名的手槍，另有黃金等若干。

日本侵華總司令官岡村寧次在《岡村寧次回憶錄》中無可奈何地嘆道：“1943年我在華北支那前總司令長官任上時，府邸發生了一樁極其惡劣的飛賊偷盜事件，損失尤爲慘重。後雖經日特高課（日軍高級特務組織）和北平警察局多方調查，毫無結果，殊爲憾事。”

二

段雲鵬從闖蕩江湖的閱歷中漸漸悟到，獨往獨來身單力孤，做不了大買賣。於是他就開始廣交京津兩地的三教九流、慣匪流氓，這就奠定了他日後加入軍統，發展特務組織，大搞破壞的人脈基礎。

那麼，飛賊段雲鵬究竟是怎樣才加入軍統特務組織的？

1946年初，北平市東城金魚衚衕大量金銀珠寶被盜，北平警察局偵緝三中隊在天津東馬路“正華”金店將前去銷贓的盜賊抓獲，這夥人供出段雲鵬。段雲鵬被抓並解回北平，但他始終不肯招供。軍統局北平站行動組組長江洪濤看中段雲鵬身手不凡和江湖習氣，認爲江湖飛賊段雲鵬可以利用，即稟報上司馬漢三得到允許。於是，江洪濤便對段雲鵬以酒肉相待並允諾不咎既往，把他吸收進軍統，施以嚴格的特工訓練，然後把他安插在軍統局華北辦事處北平直屬組，被任命爲“中尉組員”，主要從事暗殺、破壞活動。憑着幾次驚人的動作，段雲鵬很快便得到軍統北平站站長馬漢三的賞識，後來成了國防部保密局“北平站第四組”特務骨幹分子。

1946年初，蔣介石爲了爭取時間部署全面內戰，表面上接受了中國共產黨關於停止內戰的要求，於1月10日和中國共產黨簽訂了停戰協定，並組成了有美國代表參加的三人小組和“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以監督“停戰令”執行。軍調部設在北平的協和醫院，參加軍調部的中國共產黨首席代表是葉劍英，蔣介石派軍統局副局長鄭介民爲國民黨的首席代表，美國代表爲羅伯特。

馬漢三奉鄭介民的密令，組成了一個祕密“特別行動小組”，對葉劍英和中共代表滕代遠的住宅進行晝夜監視。而這個“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就是飛賊段雲鵬。

7月下旬的一天，馬漢三派人密令段雲鵬：“你要想盡辦法把共產黨首席談判代表葉劍英每天去軍調部開會帶的那個皮包偷過來！如果偷不到葉劍英的皮包，上級命令，你可以就地刺殺葉劍英！”段雲鵬接到密令後，知道刺殺葉劍英並不是一般行動，必須要有周密詳細的行動計劃，不然出了差錯，誰也擔不起這責任。於是段雲鵬決定面見馬漢三，請他面授機宜。那天，段雲鵬來到馬漢三公館，正巧有一位軍調部的國民黨方面的代表黃天邁與馬漢三談話。

馬漢三聽完段雲鵬的彙報後，問：“你打算用什麼辦法刺殺葉劍英？”

段雲鵬回答道：“我可以用手槍，用利刃，縱火等，可根據不同情況，採用不同手段！”

馬漢三搖搖頭說：“這樣做都會留有痕跡。目前正是和談期，共產黨代表出了事情難免給人以口實，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黃天邁在一旁插言道：“我覺得不要殺他們，這樣會引起國共糾紛，也不好向老頭子交代。我看，最好的辦法把他們的文件用照相機拍下來，或者在他們的住處監視來往出入人員，另謀其他線索。”

馬漢山思索片刻，點點頭對段雲鵬說：“就按黃先生的主意辦！”

當天夜裏，段雲鵬帶着照相機去了位於景山東街的葉劍英住處。在葉劍英住宅轉了一圈後，見四周無人，他便輕輕一提氣，疾跑幾步，猛力一按牆角，就飛身上了葉宅後邊的房頂。他在房上觀察一陣後，就翻身下房進了院子，落地如棉，無一點聲響。他在院內野貓似的躥到葉劍英臥室窗戶下，正想觀察室內情況，突然聽到有腳步聲，便立即蹲下，趴在花叢中。這時，在四處巡查的警衛人員走了過來，等警衛人員在院裏轉悠了一陣離去後，段雲鵬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馬上飛快地直奔牆角，然後躥上房檐，原路撤回。回到住地，他對手下說：“葉宅守衛嚴密，臥室附近警衛衆多，要去盜得文件，還要拍照，絕對辦不到！”

在葉劍英處未能下手，段雲鵬又派了幾撥人去西城區的西京畿道滕代遠住處偵察。探到的情況是：滕代遠住處西南角有個小跨院，住有衛兵，這裏曲巷幽深，地形複雜，滕宅的後鄰和附近駐有憲兵十九團的一箇中隊和空軍第六大隊。

段雲鵬知道，這種行動既不能驚動這些駐軍，又不能被共產黨抓住。在連續幾天把周圍的環境詳細摸清之後，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他親自出馬了。

段雲鵬獨自一人，施展躥房越脊功夫，在滕宅正院天棚上悄悄隱藏下來，觀察院內各處，只見正房北屋住着滕代遠夫婦，南屋辦公桌上有人睡覺。南跨院的人還未睡覺，看見他們正圍着一鍋湯麪在喫夜宵。由於整個院內燈火通明，警惕性很高的衛兵走來走去，他在天棚上觀察了近三個小時，始終未敢下到院裏。直到凌晨三四點天將亮時，他才由滕宅房上向東撤回。正準備從一條小死衚衕下來的時候，突然下邊一聲斷喝：“誰？幹什麼的？”段雲鵬一驚，扭頭就跑，隨即“啪”的一聲槍響，子彈呼嘯着從他頭頂掠過。他迅速跳到一條南北衚衕裏，這才得以脫身。

由於共產黨代表在軍調部就此事提出了嚴正抗議，馬漢三這才下令終止監視共產黨談判代表的行動。

三

暗殺葉劍英、滕代遠沒有得手，但接下來段雲鵬卻使中國共產黨的情報系統遭到了一次大劫難。

1946年6月底，蔣介石撕毀停戰協定向解放區大舉進攻，發動全面內戰，國共和談徹底破裂。1947年1月29日美國正式宣佈軍調部美方人員撤離，開始公開地支持蔣介石打內戰。同年2月21日，中共駐北平軍調部人員也全部撤離返回延安，軍調部就此宣佈解散。

中共駐軍調部人員在撤退北平時，留下了一個5人組成的祕密情報小組，配裝了兩部電臺和2名報務員與2名譯電員，開展對國民黨的軍事情報工作，直接與延安總部聯繫。

當時這個情報小組因提供的情報準確、及時、機密性高而經常受到延安表揚。

國民黨保密局當時在北平每天有10餘部吉普車帶着偵測電臺晝夜巡邏，專門偵測共產黨的地下電臺。他們很快便發現了地下電臺和延安的通報訊號，並且測出地下電臺就在順天府夾道方園600米到1000米之間，但一時無法確定電臺的具體位置。

這一範圍少說也有上千戶人家，如果挨家挨戶搜查，一定會驚動電臺，於是谷正文想到並利用了飛賊段雲鵬的本領。

時任國防部保密局北平站特種工作組組長的谷正文，其人非常反動，一生殺害過200多名共產黨員，在國民黨撤逃臺灣後，又成了國民黨一個大特務頭子。他主掌反攻大陸的顛覆、滲透任務，曾參與策劃刺殺周恩來的臭名昭著的“克什米爾公主事件”。當下，谷正文把段雲鵬找來，要他夜間登上可疑地區內的最高點，仔細觀察，窺探可疑屋內的活動情形。

就這樣，每天凌晨，段雲鵬就悄悄地躥上房，誰家一亮燈，他就用倒掛金鉤的辦法在窗外窺視，慢慢地段雲鵬發現這一帶有收音機的人家很多，房上的天線林立。而在順天府東街24號院的天線與衆不同，別家的天線都是隨便豎根木棍或竹竿，上頭綁把破鐵絲或綁個十字形的金屬，唯獨這家天線杆又粗又高，由東南到西北豎着兩根杆子，距離很寬。於是，他便對這個院子進行重點監視。一天凌晨五點，段雲鵬發現這家院子東屋的電燈突然亮了，一個男子在洗漱完畢後，從桌下拿出一個箱子打開，取出耳機戴上。

沒錯，這裏正是中共駐軍調部人員撤退時留在北平的地下電臺。清晨，段雲鵬就領着谷正文等19名特務包圍了這個院子，逮捕了報務員及譯電員李政宣和孟良玉夫婦等4人。

李政宣和孟良玉夫婦被捕後相繼叛變，使得中共北平地下電臺遭到了徹底破壞。接着，國民黨軍警憲特在北平全市進行大搜捕，致使10多名中共地下黨員被捕。繼而，敵特機關順藤摸瓜，西安、承德、瀋陽、蘭州、天津、上海等地地下電臺也相繼遭破壞，各處被捕的中共地下黨員達數百人之多。

這件事情使蔣介石興高采烈地親自飛往北平獎勵段雲鵬等國民黨特務。

四

洋洋得意的段雲鵬接下來做了一件讓全國人民極爲憤恨的事情，他的雙手也再次沾滿了鮮血。

時任國民黨北平市市長的何思源，對北平市的學生愛國革命行動抱以極大的同情，公開支持學生舉行“反飢餓、反內戰”的遊行。這些舉動惹怒了蔣介石，1948年6月，蔣介石撤了何思源北平市市長職務。何思源被撤職後，搬到東城區錫拉衚衕居住。

1948年12月中旬，中國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包圍了平津之後，何思源開始積極地爲北平的和平解放而奔走。他力勸傅作義響應中國共產黨的停止內戰、和平統一的主張，早日與人民解放軍接頭談判。

1949年1月17日傅作義召集華北七省市參議會，討論北平出路，何思源以市民代表的名義出席。在參議會上何思源等11人被推舉爲和平代表，定於1月18日出城和解放軍代表接洽。

蔣介石在得知傅作義要與解放軍密談和平解放北平的消息後，對傅作義非常惱恨，最後遷怒於何思源。蔣介石命令毛人鳳必須趕在北平被解放之前暗殺何思源，以警告傅作義。1月14日，保密局行動處處長葉翔之奉命趁夜祕密飛到北平，把暗殺的任務佈置給谷正文。

1月16日晚上，谷正文通知段雲鵬開會，把暗殺何思源的任務交給段雲鵬具體執行，段雲鵬毫不推辭。經過衆特務一番密議，最後決定用定時炸彈炸燬何宅。葉翔之對這個計劃很讚賞，並且給特務們打氣說：我已在空軍那裏給你們要好專機，一俟完成任務就接你們全組人員和家屬飛到南京。

1949年1月18日凌晨3時，段雲鵬帶領幾名經挑選的特務開始行動。按計劃，他與崔鐸二人翻牆趴在何思源住宅的房頂，由楊丕明等在下面運送炸彈。4枚炸彈被分成兩堆放在何宅的適當位置後特務們便悄悄離去。

凌晨4點50分，何思源住宅的房頂發出了巨響———定時炸彈爆炸了。

何思源的小女兒被炸死，何家其餘5人全部受傷，醫生從夫人何宜文頭部取出4塊彈片，由於神經受傷，她始終未愈。

天亮後，警察局局長楊清植和稽查處處長毛惕園趕到何家，以考察爆炸原因爲名查看爆炸結果，暗中將定時表的殘骸撿走，以防露出破綻。而後，特務們便迅速地通過各種渠道在全市放出謠言，說是“城外共軍向何思源家打了兩發炮彈”。

由於何思源受傷，出城日期推遲了一天。1月19日清晨，懷着喪女之痛的何思源在中共地下黨員的保護下和其他代表出西直門，毅然前往解放軍前線指揮部洽談北平的和平解放事宜。

毛澤東主席後來對他有個評價，說他是真正代表了民意。

何思源住宅被炸後，保密局的特務們均乘坐葉翔之許諾的專機飛離了北平。而段雲鵬呢，卻成了喪家之犬，無人理睬。幸虧他的未婚女婿在國民黨空軍第四大隊，他頂替女婿父親之名，攜妻女乘飛機逃離北平前往上海。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段雲鵬隨保密局從上海乘船撤逃臺灣。

五

1949年8月的一天上午，呆在臺北的段雲鵬快步如飛地趕忙去臺灣“國防部保密局”。他是奉保密局二處處長葉翔之之召前來的。葉翔之見到段雲鵬，兩人略作寒暄後便切入正題：“雲鵬兄，你現在做什麼？”

“沒有啥事，每天閒逛。”

“派你回北平工作，你敢不敢去？”

段雲鵬笑了一笑，一語雙關地說道：“我做的是這份工作，哪兒也敢去；我要是不做這份工作，哪兒也不敢去。”接着又問道：“這次派我回去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你這次的任務，主要是行刺；其次是縱火、爆炸；第三，就是在當地組織我們的力量，觀察華北的各種情況。”

“我們的行刺對象是誰？帶什麼武器？”

“等會兒給你名單，你要記熟，名單不能帶到大陸去。武器也不好帶，到大陸後看弄不弄得到。”

說罷，葉翔之轉過身來，向助手示意了一下，助手忙從文件櫃裏拿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段雲鵬。段接在手裏，拿眼一掃，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看一邊默讀：“奉總裁密諭：火速選派忠誠可靠之人，趕去北平，於10月1日共匪中央政府成立前後，對以下匪首中任何之一者皆可實行制裁，以示中央之懲戒，昭天下以正義。計開：毛澤東、朱德、周恩來、劉少奇、李濟深、郭沫若、傅作義、張治中、邵力子、薄一波、葉劍英、聶榮臻、劉伯承。”

段雲鵬看完這份名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泥塑般地愣在那裏，臉色蒼白，半天說不出話來。

“雲鵬兄，有把握嗎？”葉翔之踱到段雲鵬面前問道。

“唔……”段雲鵬挺了挺胸支吾道。

對段雲鵬，臺灣國民黨特務機關確曾寄予厚望，這不僅僅是因爲他有一身賽狸貓般的輕功，更重要的是他在京津一帶活動時間長、交際廣、根子深，而且對中南海、故宮、頤和園一帶地形、公私住房瞭如指掌，很便於祕密行動。

一個月後，化名李馨齋的段雲鵬，一副商人打扮，帶着簡單的行李，經過多天的舟車輾轉，先偷渡到上海，然後潛入天津，住到南馬路二道溝12號他的老朋友于振江家。

1949年9月21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開國大典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時，藏身天津的段雲鵬卻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甚至連武器也沒弄到。10月底，段雲鵬登上列車，取道廣州、香港，返回臺灣，準備在取得武器後再次潛入大陸。

1950年上半年，段雲鵬再次潛入大陸。當他到達香港的時候，聽說了北京輔華合記礦藥廠的爆炸事件（筆者注：經公安部門嚴密偵查，這是一起因違規操作而引起火藥庫爆炸的重大責任事故，非敵特破壞），便迅速給毛人鳳寫了邀功報告，自稱是他指揮手下人乾的，隨後於10月中旬潛入天津，很快便跟北京的特務接上了頭。而後他溜到北京去聯絡昔日的朋友，也順便探聽北京的消息。在北京，段雲鵬偵得劉少奇的住處，打算回臺灣取得武器後再執行刺殺任務。

1950年11月下旬，段雲鵬回到臺灣。在毛人鳳的引領下，段雲鵬受到蔣介石的召見，並被提升爲上校組長，負責京津一帶的行動情報工作。對此，段雲鵬感激涕零，認爲自己得到了保密局的完全信任，決心大幹一場，用殺身成仁來報效蔣介石、毛人鳳的知遇之恩。經反覆策劃後，他再次潛回大陸。爲了躲避公安查店，這次他住進天津張莊大橋元興小旅社，在登記簿上寫的是由上海來津的鞋商，名叫李永年。一天，他從《光明日報》上看到，關於天津市公安局槍斃了特務王明五、喬振東的報道，頓時頭昏腦漲，雙耳嗡鳴，兩腿似乎不能站立，原來這兩個特務就是他所發展的，免不了要供出他的一些線索。他知道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頭上不時沁出汗珠。他和衣躺在牀上，苦苦地熬了一夜，次日，他抓緊將一些事安排妥當後，便動身回香港。

1951年，段雲鵬第三次潛回大陸。這次他廣泛接觸了舊關係，從這些舊關係中發展了24個骨幹特務，組成了“天津特別組”、“情報暗殺組”，發展了曹福珍作爲總交通、張蘭亭作爲情報組負責人，又發展了他以前的徒弟———京津一帶另一名飛賊劉作珍爲行動組少校組長。段分別佈置這些特務發展組織，蒐集槍支，製造炸藥，調查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董必武、林伯渠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住處、辦公地點和行蹤，繪製了中南海的地圖。段還親自到一些中央領導人的住處周圍進行觀察瞭解，以尋機行刺。他還親自指揮特務們在京郊通縣自製炸彈12枚，並分別在北京、天津進行試爆，預謀在1951年的五一勞動節，暗殺黨和國家領導人。但在1951年4月30日，這個反動組織被京津兩地公安局一網打盡時，狡猾的段雲鵬已經返回了香港。

從1950年開始至1953年上半年，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了歷時兩年多的鎮壓反革命運動，潛伏的國民黨特務幾乎被徹底消滅，京津兩市的公安局不但控制了段雲鵬的主要聯繫人，還逮捕了由他聯繫發展的60多個特務。

六

爲了鼓舞士氣，1954年6月15日，國民黨臺灣保密局決定讓段雲鵬化名“張仁”潛進天津，伺機潛入首都北京，其罪惡陰謀昭然若揭，其政治危險性不言而喻。

1954年6月底，我公安機關得到段雲鵬準備在兩個月內將由香港偷渡入境，潛回京津的情報。公安部部長羅瑞卿立即發出指示：“嚴密佈置，防止走漏消息，務必將段雲鵬抓獲。”7月2日，在公安部的統一指揮下，京津兩市公安局組織了專案組，在廣州市公安局協同配合下，在深圳、廣州嚴密部署，撒下了天羅地網。此時的段雲鵬因懾於人民民主專政的威力，遲遲不敢入境。

負責指揮擒拿段雲鵬的公安部一局局長凌雲經過深思熟慮，覺得在這場鬥爭中我們不能光這樣被動地守株待兔，而必須打進攻戰。於是，一場引蛇出洞的計劃很快便醞釀成熟。

凌雲局長謀劃的引蛇出洞之計並非憑空想象，而是有一定的條件和基礎。早在1950年獲悉段雲鵬準備從香港潛入天津活動的情報後，就把偵察、控制段雲鵬的工作做到了香港，通過段在香港的一個故交隨時掌握他的動向。1952年1月，天津市公安局正式將段的這位故交發展爲祕密力量，代號“003”。恰巧，段雲鵬這次由臺抵港後投靠的正是“003”，二人喫住在一起，形影不離，段的一舉一動皆瞞不過“003”的眼睛，他在香港的一舉一動盡在我公安機關的掌握之中。

“003”何許人也？此人歷史上是個毒品販子，與段雲鵬已有十多年的交情。早在日僞時期，段作奸犯科後的兩次入獄，都是由他“仗義疏財”打通關節才保出來的，因而兩人交情甚厚，並結拜金蘭成爲盟兄弟。1950年8月，“003”經商虧了本，隻身到了香港，與在臺灣的段雲鵬仍保持着聯繫。段雲鵬受命由臺抵港後，就住在這位盟兄弟家，可見兩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段雲鵬到香港不久，就引薦“003”接觸認識了保密局駐港特務多人，並介紹“003”加入了特務組織，使其成了保密局的上尉銜“特工”。

爲了加強對此案的偵破工作，便於指導聯絡“003”，公安部指令天津市公安局派出精兵強將抵穗，並指示廣東省公安廳予以全力配合。不幾日，天津市公安局選派的專案組到達廣州，很快便與“003”取得了聯繫。

“003”根據我方的指示精神，進一步加強了對段雲鵬的感情籠絡，不惜破費錢財，極力投其所好，日日以好煙好酒款待，直感動得段雲鵬對“003”言聽計從。一日，兩個人正在酒後飲茶，段雲鵬對“003”說：“不瞞你仁兄，我這次來港是負有重要使命的，行前，保密局的毛局長接連三次找我談話，他對我熟悉北京中南海的地形並具飛檐走壁的輕功極爲讚賞，交給我暗殺中共首腦和爆炸北京要害機關的重任。一旦大功告成，那就是震驚世界的壯舉，老蔣能虧待得了咱嗎？”

“003”說：“大陸那邊時局不容樂觀，朝鮮戰場他們贏了分，鎮反運動又把咱們的人收拾得挺慘，經濟建設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國軍反攻大陸遙遙無期，你要是進去恐怕也不會過於順利……”

“仁兄不必過於悲觀。”段雲鵬說：“我不是已經三進三出大陸了嗎？有啥了不起的？大不了殺身成仁，玉石俱焚！”

七

1954年8月13日，“003”傳來段雲鵬將於8月19日夜從九龍新界上水偷渡入境的確切情報。

獲悉段雲鵬準備非法入境的情報以後，羅瑞卿部長極爲重視，他指示：“立即嚴密佈置，防止走漏消息”，段特一旦入境，“務在必獲”。根據羅部長的重要指示，京、津、滬、穗等地公安機關迅速行動起來，祕密做着“迎接”段雲鵬偷渡入境的準備工作。爲確保萬無一失，凌雲局長還特意指派富有辦案經驗的天津市公安局一處處長江楓，火速趕到廣州第一線進行坐鎮指揮。

8月19日夜，對於參戰幹警來說，是一個精神緊張、難熬的漫漫長夜，就連凌雲局長也是徹夜未眠，他一直守候在電話機旁，急切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直到凌晨5時15分，江楓纔打來一個令人失望的電話。他說，深圳那邊昨晚下了一夜大雨，參戰幹警冒雨蹲坑守候了一夜，嚴密注視着港深交界處的動靜，但始終未見段的蹤影。凌雲指示他們說，要繼續嚴陣以待，不能有絲毫麻痹。同時儘快與“003”聯繫，弄清段沒來的原因及下一步的動向。

就在大家爲情況突變而焦慮不安的時候，“003”及時傳來消息，說段雲鵬已於8月20日返回香港“003”的家中。原來，8月19日夜，段雲鵬身穿黑灰色中式衣褲，腳蹬白色回力牌球鞋，一副邊民的打扮，手拿一把黑色雨傘，傘頭鐵帽內藏了5錢海洛因，以備自己吸食。並隨身帶了一大筆活動經費和僞裝成虎標牌頭痛粉的密寫藥，隨保密局特務連啓忠一塊兒到達九龍新界的粉嶺。連啓忠把段帶到一個偏僻的山坡隱蔽，說自己去找事先已買通的英界操掌探照燈的人員，待探明邊境線上的情況無異常後，再帶段從鐵絲網下爬過去……

可是，連啓忠卻一去不復返，段雲鵬在大雨中打着傘苦熬了一夜，又冷又餓，又急又氣。原來，連啓忠因攜帶了一些走私手錶，想帶到大陸賺點錢花，不料在探路時被港英警察查扣，被關押了幾天，無法脫身，以致誤了大事。

根據敵我鬥爭形勢的發展變化，我專案組審時度勢，認爲段特偷渡入境我不易控制，不如讓他以合法身份進來。果然，當“003”建議段雲鵬不要再偷渡了，還是通過他在廣州的好朋友韓寶章代領個通行證合法進去爲好時，段點頭同意，並且很有興趣地詳細詢問了韓寶章的情況。“003”告訴段雲鵬，韓寶章是廣州私營商號老闆，跟他是至交好友，他的店鋪可以作爲落腳點。段雲鵬聽後自言自語道，我們在廣州是需要建立一個據點，將來保密局運來爆破器材可以在那兒暫時存放。“003”一聽趁機說：“還是老弟有眼光，過去我就沒想到這一層。據我多年的觀察瞭解，韓寶章這個人還是很靠得住，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就給他寫封信，看看他能不能給辦個通行證。”

一星期之後，韓寶章將辦妥的通行證寄給“003”，“003”當即轉交給段雲鵬。段雲鵬拿到通行證之後高興地說：“老兄啊，要是早有了這種東西，當初我何必偷偷摸摸地跟着那小子跑到粉嶺挨一夜的雨澆呢！”

“003”說：“這叫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嘛。”

1954年9月14日，覺得風頭已過的段雲鵬，以香港大輪行副經理的身份，化名張仁，拿着來往港澳的通行證，以洽商投資名義，乘坐香港開往深圳的列車於上午9時到達深圳。隨着下車的人流，西服革履、衣冠楚楚的段雲鵬神采風揚，手提密碼箱左顧右盼地走出車站，遠遠就看見手舉“接張仁兄”紙牌的韓寶章，兩人見面後寒暄了幾句，即包車到達廣州韓寶章家，小憩之後，便由韓寶章將他領到廣州和昌行的錢經理處。錢經理將段雲鵬安排在一家高級酒店，於當晚7時許設宴爲他接風洗塵。當酒足飯飽的段雲鵬回到客房時，即被早已埋伏在室內的富有擒拿經驗的公安人員制服，他的高超武功還沒來及施展，就被手銬腳鐐緊緊鎖住了手腳。名噪一時的大特務段雲鵬終於落網了！

八

段雲鵬被成功抓捕後，廣州空軍派專機將其押到天津，於9月24日押解進京，羈押在北京市公安局草嵐子看守所。這裏曾是當年北平當局關押燕子李三的地方。段雲鵬被單獨關在一個特殊的號房裏，這間號房俗稱“鐵籠子”。“鐵籠子”設在約60平方米的一個大房間內，高2米，長1.7米、寬1米，只能容納一人。正面是很粗的鋼筋柵欄，其餘幾面都是鋼板，柵欄兩端焊在鋼板上，正面柵欄上有個很小的鐵柵欄門，進出需要彎腰。因爲被關在“鐵籠子”裏的人犯都是特大而又特殊的罪犯，所以，有一個班的武裝看守人員，晝夜24小時輪流看管。

段雲鵬在第一次審問時拒不招供他的真實姓名和特務身份。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老實本分的合法商人，並聲嘶力竭地向公安機關提出抗議，話還沒有說完，就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審訊只好中斷。醫生馬上進行搶救。經檢查發現，他的瞳孔沒有放大，心臟跳動也正常，查不出什麼病症。審訊人員識破了這是段雲鵬以假死來對抗。

第二次審訊的時候，段雲鵬戴着鐐銬端坐在椅子上，心中打定主意：“老子不開口，神仙難下手。”他認爲前次小施伎倆就騙過了審訊人員，說明大陸公安機關並不瞭解他。他暗自得意，表情坦然地望着審訊人員，等候發問。然而，這回沒人理他。這種沉悶的氣氛使處於守勢的段雲鵬漸漸地緊張起來。10分鐘……20分鐘……半小時過去了，段雲鵬顯得不安起來。他狐疑地低下頭，竭力回想着到香港後所接觸過的每個人，是誰走漏風聲？還是自己在港活動有失檢點而被中共人員偵知了呢？……

“段雲鵬？”

“唉。”

陷入深思的段雲鵬，突然聽到審訊員喚他的名字，不自覺地應了一聲。他急忙抬起頭，發現屋裏的人都在對着他嘲笑。他有些發慌，馬上改口道：“我聽錯了，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段雲鵬，你的戲該收場啦，你看這是誰？”審訊員微笑着讓書記員遞給他一張照片。

“啊！”他張着嘴幾乎喊出聲來，照片上的人清清楚楚，是他和另一個特務在香港上水的一個高坡上，向大陸這邊張望的情景。

他的腦袋彷彿被人重重地擊了一下，感到非常詫異：“怎麼讓人偷拍了，自己竟一點兒都沒有發現呢？”

“你再看看這是誰？”審訊員又讓書記員遞給他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是1951年初在臺灣保密局禮堂，局長毛人鳳親自授他“六等雲麾勳章”後，他帶着勳章照的半身相。但這張照片怎麼會落到大陸共產黨手裏呢？此刻，他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無力，臉色煞白，防線開始崩潰了。

“咳！”他嘆了口氣，承認自己是段雲鵬，是受臺灣國民黨保密局派遣來廣州搞情報的。但是，對他潛入大陸的真正目的、真實任務和過去三次潛入京津地區的特務活動卻避而不談。

審訊人員揭露其陰謀詭計，打消其僥倖念頭。經審訊人員多次正面教育，他終於被迫交待了自己的全部罪行，並坦白了此次潛入大陸的主要任務，即：暗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建立大陸交通線；發展特務組織；招募人員去香港受訓等等，還供出了臺灣保密局特務機構內幕以及境外特務活動及陰謀詭計等，並表示願意服從我方的安排。

飛賊特務段雲鵬的案子涉及京、津、滬、穗、魯等5省市。根據段雲鵬的交待，我公安機關破獲了4個潛伏組、4個聯絡點，共捕獲148名案犯，其骨幹分子被一網打盡。

因爲抓捕段雲鵬是在極其祕密的狀態下進行的，臺灣保密局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明真相。爲了進一步掌握海外敵情動向，捕獲臺灣派遣的行動特務，在我公安機關指揮下，令在監獄中的段雲鵬按照公安部的意圖繼續與臺灣、香港敵特機關進行周旋，使我獲得不少美蔣特務機關極其有價值的情報，還讓他們拱手送來了不少先進的特工器材和大量的特務活動經費。

1967年10月11日，一直被關在獄中的時年已65歲的罪大惡極又極端危險分子段雲鵬被處決，結束了他的罪惡一生。

原載：《世紀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