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南北朝人物誌-（七十二）蕭寶卷

古惑仔裏有一句非常過癮又特別恐嚇的話：出來混要講信用，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

這句話在南朝的歷史上可謂是金玉良言，因爲在一百七十年的南朝歷史中，這種殺人全家的慘劇雖不敢說天天有，平均起來一年來個幾回是絕對不成問題的。而頻率最高的時期，正是蕭齊王朝。

之前說過，南齊政權以屠滅劉宋宗室起家，立國十幾年後旁支蕭鸞又將蕭道成的子孫給滅了門。等到蕭鸞駕崩的時候，丟給其太子蕭寶卷的是一個雖不寧靜、卻絕對安靜的政治環境，起碼沒有高帝、武帝的後代惹他們心煩了。

而這位罕見的殘暴皇帝的遺囑，也可謂別出心裁、獨樹一幟：“作事不可在人後！”

中國古代皇帝的遺詔，不管逝者生前是什麼尿性，大抵死前都是勸後人向善的。唯獨這位蕭鸞，以被自己殺掉的蕭昭業爲誡，教導兒子動手要趁早。其家教之獨特，可見一斑。

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會有怎樣的兒子。在這樣家教下長大的蕭寶卷，也就談不上有什麼修齊治平的理想，兒時的他最大的樂趣既不是讀書騎射，也不是聲色犬馬，而是頂杆。一根一人高的白虎幢，放牙上就頂起來了，即使把門牙頂掉了也樂此不疲。

蕭鸞去世以後，身爲嗣君的蕭寶卷在靈前繼位爲帝。作爲新君，他所要處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父親的喪事。然而這卻成了一個大難題，因爲這位新皇帝根本哭不出來。不但哭不出來，他還噗嗤一樂，讓很多大臣想到了六年前另一位少年天子的往事：

當年蕭賾去世的時候，蕭昭業就在老爺子靈柩剛被擡出宮時就開始大奏鼓樂。老臣王敬則耳背，以爲聽錯了，就問旁邊人：“這是什麼聲音？”那位大臣苦笑着說：“這也許就是天子哀悼先帝的哭聲吧。”

蕭昭業混，但也沒混多久就被幹掉了；那麼，蕭寶卷呢？每個人心裏也許都有了答案。

蕭寶卷登基以後，果然重複了之前劉子業、劉昱、蕭昭業們的豐功偉業。而他不僅充分吸收前人所長，還繼往開來，玩出了新花樣，堪稱是南朝最混賬的一位皇帝。

蕭昭業最彪炳史冊的一件事，應該要屬他執行了中國歷史上（這是謙虛的說法，有可能是世界歷史上）第一例剖宮產手術。

《南史-齊本紀》忠實的記錄了這次偉大的婦產科手術的嘗試：

有一婦人當産不去，帝入其家，問：「何獨在？」答曰：「臨産不得去。」因剖腹看男女。

這位南齊皇帝，是歷史上有名的暴君。他平時喜歡出遊，每次出遊都得有人吆喝，還敲梆子，告訴大家皇帝出行了，不躲遠點就等着好果子喫吧。

有一次，幾個人抬着擔架去看醫生，結果一聽這位大寶貝來了，趕緊病都不治了，把人都扔了：

有棄病人於青溪邊者，吏懼爲監司所問，推置水中，泥覆其面，須臾便死，遂失骸骨。

還有一位官員去世的時候剛準備發喪，結果皇帝來了；等家人回來收屍的時候，遺體的眼睛都被耗子喫完了：

前魏興太守王敬賓新死未斂，家人被驅，不得留視，及家人還，鼠食兩眼都盡。如此非一。

因此，能做出這種“剖腹產”式的壯舉，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在那個只能靠助產士人工催產的時代，蕭寶卷這種行爲，倒是確實爲後代醫學家提供了一個榜樣。如果那個剖出來的孩子能活下來的話，那蕭寶卷就是世界歷史上第一位成功實現剖腹產手術的手術者。而且，當時他還沒滿18歲。

進行醫學嘗試只是蕭寶卷的業餘愛好，這位精力旺盛的皇帝還有許多正事要辦，比如談戀愛。他最寵幸潘妃，對她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儘管在外面吆五喝六如同閻王，見到潘妃卻如同恭順的小綿羊，潘妃來杖打他也樂意承受。

蕭寶卷還讓人做了無數朵純金的蓮花，讓潘妃在上面散步，他在一邊撫掌大笑：“真可謂步步生蓮花也！”這就是“步步生蓮”的由來。

也許有人要問，拿那麼多金子雕蓮花，哪來那麼多的錢？不要緊，可以從老百姓身上榨取的。那麼此時國庫很充盈了？當然不是。永明之治留下的財富，蕭昭業一年就幹掉一半；蕭鸞在位那幾年忙着搞內鬥，也沒工夫促進生產。到蕭寶卷這裏，國庫和老百姓的口袋早就快空了。

而此時的北魏經過幾十年發展，再挾孝文帝改革之威，早已是國富民強了。在孝文帝的領導下，北魏對南齊發動了數次進攻。而在南齊這邊，前線州郡的百姓們居然要承擔三丁抽二的嚴酷賦役，再加上皇帝的橫徵暴斂，老百姓們已然是活不下去了！

因此，在蕭寶卷當政的僅僅三年之間，就爆發了數次叛亂。其中既有數朝老臣陳顯達，也有邊關重臣崔惠景、裴叔業。這些叛亂都因爲各種原因而被很快平定，這也讓因爲運氣爆棚而苟活幾年的蕭寶卷產生了一種蜜汁自信，覺得自己誰也殺不死。

懷着這種信念，蕭寶卷等到了他命裏真正的剋星——蕭衍。

蕭寶卷之所以運氣好，有很大程度是因爲有幾個忠臣，其中就包括蕭衍的哥哥蕭懿。而當這位忠臣也被蕭寶卷處決以後，他也就將自己的護身符解下來，轉手送給了自己的敵人。

當蕭衍兵臨城下的時候，蕭寶卷依然認爲自己將化險爲夷。手下人勸他散盡金銀犒賞三軍，他拒絕了，還振振有詞地說：“賊兵又不是來殺我一個人的，爲啥找我要賞錢？”

不知道是過分自信還是糊塗，蕭寶卷到這個時候還看不清局勢。他居然還天真的以爲，蕭衍是來清君側或者掃蕩整個建康的。直到幾個和起義軍裏應外合的官員衝進宮把他的腦袋剁下來的時候，他才留下了自己的最後一句遺言：“奴反耶？”

接下來的劇情就耳熟能詳了——換一個新傀儡上臺，撐了幾天場面以後，蕭衍又先廢后殺掉小皇帝，自己當上了皇帝，順便把國號從齊改成了梁。由蕭道成建立的南齊王朝，剛剛迎來六世紀的曙光，就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蕭寶卷覆滅之後，其弟蕭寶夤趁亂逃到了北方。而他既不是第一個北逃的南朝宗室，也不是最後一個，那麼這位亡國的王爺又有什麼值得我們聊一聊的呢？

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