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九一八”事變發生後,當得知國聯調查團要來瀋陽時,“九君子”便在劉仲明家召開緊急會議,商議如何揭露日本侵略罪行。“九一八”事變後,瀋陽“九君子”將收集到的罪證遞交國聯調查團,揭露了日本侵略者的暴行。

文章摘自:遼寧日報,作者:周仲全。

“九君子”冒險向國聯遞交《真相》

《真相》藍布包


“九君子”冒險向國聯遞交《真相》

國聯調查團在柳條湖爆炸現場


“九君子”冒險向國聯遞交《真相》

劉仲明夫婦和三個兒子


“九君子”冒險向國聯遞交《真相》

九一八歷史博物館展出的“九君子”肖像

核心提示

“九一八”事變後,瀋陽“九君子”將收集到的罪證遞交國聯調查團,揭露了日本侵略者的暴行。那麼,“九君子”是怎麼認識的?他們被捕入獄後,爲何會在短時間內出獄?上週,記者採訪到“九君子”之一劉仲明的三子劉鍾難,聽他講述發生在“九君子”身上那些鮮爲人知的故事。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國聯成立調查團來瀋陽瞭解真相。瀋陽九位愛國青年成立“愛國小組”準備向調查團遞交日本侵略證據,目的是向國際社會揭露日本的侵略行徑。

從1931年11月下旬到次年1月底,他們冒着生命危險收集整理反映“九一八”事變實況的材料,彙集成冊,並用紅色絲線繡上“TRUTH”(中文譯爲《真相》),他們在材料上籤下了自己的真實姓名。1932年4月25日,在法庫基督教教區傳教士倪斐德博士幫助下,“愛國小組”將《TRUTH》遞交國聯。

當年在《TRUTH》上簽名的一共9個人,他們分別是大學教授劉仲明、畢天民、李寶實、張查理、於光元,銀行家鞏天民、邵信普,醫學家劉仲宜、社會活動家張韻泠。鑑於他們的個人修養、精神氣質和擔當魄力,後人稱他們爲“九君子”。

近日,記者採訪了劉仲明的兒子劉鍾難,對涉及“九君子”的一些重要問題進行解讀和澄清。

“九君子”是怎麼認識的?

1913年,丹麥牧師華茂山在瀋陽路三段青年裏20號(今瀋河區朝陽街155-1號)創辦奉天基督教青年會。1921年,進步青年閻寶航被聘爲青年部幹事,他組織青年學習馬列主義,探討救國救民之路,吸引了許多年輕人蔘加,其中就有“九君子”。“父親劉仲明在那時擔任過奉天基督教青年會董事長,與鞏天民、劉仲宜等愛國人士都是在這個時候相識的。”劉鍾難對記者說。

據劉鍾難回憶,留英回國後的劉仲明一直從事醫療工作。1929年,他在基督教青年會月刊上發表了一篇短文,倡議“爲國者可組織小友團”,青年讀者對此頗感興趣。1930年,劉仲明組織了愛國“小友團”,當時有14個人報名參加。“九一八”事變後,“小友團”自動轉變成祕密的“愛國小組”,對學生、病人進行愛國思想宣傳,並對一些弱勢羣體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九君子”成爲“愛國小組”的核心成員。

劉仲明,原名劉同倫,1893年生於遼寧錦西(今葫蘆島市)。少年時代,劉仲明有感於國弱民窮,立志學醫。1917年,劉仲明在英國人創辦的奉天醫科大學畢業後,赴英國留學,後又赴丹麥、瑞士等國進修結核病防治學,1928年回國後任奉天醫科大學肺科主任、教授。

“九一八”事變發生後,當得知國聯調查團要來瀋陽時,“九君子”便在劉仲明家召開緊急會議,商議如何揭露日本侵略罪行。大家一致認爲,應該立刻收集日本侵略中國及製造僞滿洲國罪行的鐵證。當時決定由劉仲明、張查理和畢天民爲整理主委,負責編排整理材料。編輯的原則是:“確保事實、證據俱在,只有事實而暫無證據者,不得不捨棄。以日本之矛刺日本之盾,讓他自相矛盾,全無反駁的餘地。”

他們首先把收集來的中文和日文資料譯成英文,再交給於光元審覈。於光元通曉英、日、德、俄四國語言,尤以英語最佳,熟知英國上層社會語言習慣和風俗民情,又瞭解底層社會的俚語和閒話,經他修辭潤色的英文稿件,完全是一篇地道的英式英語。這些材料最後由劉仲明全權負責整理,命名爲《TRUTH》。

監獄中發生了什麼?

史料記載,1932年2月中旬,劉仲明在盛京施醫院院長雍維林(英國人)的幫助下,寫好了給國聯調查團的信。4月25日,在愛爾蘭傳教士倪斐德的幫助下,《TRUTH》被成功送到國聯調查團的手中。

《TRUTH》公佈的75條日本侵略罪證,具有“原始性”“系統性”“實證性”“法理性”, 日本既反駁不了也甩不掉。據此,國聯公判:“日本爲侵略,成立滿洲僞國看不出有當地民意的跡象。”

在國聯報告書審議大會上,有幾十個國家的代表對以上結論投贊成票,只有日本一國投反對票,日本當場宣佈退出國聯。

《TRUTH》的意義在於,中國人破天荒第一次在國際舞臺上發聲,把日本侵略中國的嘴臉大白於天下,徹底揭露東北同胞“自願建立僞滿洲國”的謊言。從道義上和法理上打敗了日本侵略者,取得了世界各國在道義上對中國的同情和支持。

這份材料讓日本侵略者惱怒。1935年10月,日本特務機構依據倪斐德這個線索,大肆抓人。女子師範的校長、教會的神職人員、盛京施醫院裏各科負責的大夫都不放過,“九君子”中除了張韻泠外,有8人被捕。

劉鍾難回憶說,面對日本特務的審問,劉仲明大義凜然、慷慨陳詞,主要述說了“三點聲明”: 我是愛國小組的召集人;我是揭露日本侵華罪證《真相》的集大成人;我是向國聯遞交《真相》的送達人。其他人只是參加者,一切由我負責。

“當時父親實話實說這三句話的目的,就是要表明‘我在爲真理作證,我要對歷史負責,我沒有罪’。”劉鍾難解釋說。主審特務聽劉仲明這麼一說,喜出望外,準備上報邀功。

劉鍾難接着講道:“日本人嚴刑拷打鞏天民、畢天民等人,但他們什麼也不說,而父親每次面臨審判時都是這麼幾句話,還一再聲明:‘善有善報,惡有惡果,正義必將戰勝邪惡。你們今天炫耀的輝煌戰績、勝利果實,反過來看,正是你們明天受審的罪證’。這可把日本人嚇壞了,就把這些人全部關押起來了。”

就這樣,劉仲明被關押40天,鞏天民被關40多天,最後都被放了出來。

“爲啥放出來?被關押的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其中盛京施醫院的醫生、教授居多,並且有英國背景。盛京施醫院要求日本侵略者放人,況且日本特務確實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在社會各界的努力下,日本侵略者只得放人。”劉鍾難解釋說。

這裏不得不提“九君子”中的劉仲宜。他被關押的時間最長,受到非人的酷刑折磨,身心遭受重創,出獄後精神失常。劉鍾難告訴記者:“原因是他作爲進步愛國人士,在瀋陽東華門角上開了一家同仁藥房,經常掩護地下黨和進步愛國人士。當時有進步學生撒傳單後跑到同仁藥房,被日本特務盯上了。日本特務到同仁藥房搜查,在天花板上查到了油印機和部分宣傳品,認爲劉仲宜是共產黨,但劉仲宜始終不承認,最後只得釋放。他是‘九君子’裏受刑最多、關押時間最長的一個。”

記者查閱資料發現,“九君子”中只有一人是共產黨員,這個人就是鞏天民。資料記載,1925年,鞏天民祕密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爲瀋陽第一批共產黨員。1927年,受黨的指派,他轉入地下工作,成爲一個真正的潛伏者,除了周恩來、潘漢年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1979年鞏天民去世,他的兒子在整理遺物時才發現他的真實身份。1984年,中央組織部在一份文件中找到了證據,這份文件要求鞏天民的身份要在特殊時候或者百年之後才能公開。

劉仲明和鞏天民並肩戰鬥,歷經過生與死的考驗,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劉鍾難回憶:“小時候經常聽到鞏叔和父親的談話。”

有一次,鞏天民講,在警務處受審時,日本特高科特務巖冢對他說:“你們這些小子,真是罪大惡極!我們日本國千百萬人流血流汗,幫助你們建立新國,你們這些小子偏反對,還向國聯告我們,使我們日本人在世界人面前大大地丟臉,你們這些小子真是死有餘辜。”事後談起這段話,劉仲明對鞏天民說:“這恐怕是特務把我們的行動太誇大了吧,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那我們可真是‘死有餘榮’了。”

出獄後,劉仲明一直在瀋陽從事醫務和教學工作,培養了許多防癆專業人才。

《TRUTH》原件 如何找到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九君子”和他們的後人一直在尋找《TRUTH》的原件,始終沒有結果。因爲親手整理編寫了大部分的《TRUTH》資料,對其內容印象較深,能回憶起來一部分,爲了彌補遺憾,劉仲明在1960年寫了一篇《“九一八”事變後瀋陽“愛國小組”抗日救國行動紀實》的紀實文章。

後來,“九君子”的後人把目標鎖定在聯合國,很快就尋到了線索。2008年6月,他們在聯合國日內瓦圖書館找到了《國聯調查團報告書》及附件《TRUTH》。

隨後,這份珍貴史料的影音資料以及複印件終於通過“九君子”後人,返回國內。2011年,劉鍾難承擔了《TURTH》史料的翻譯工作,他用兩個多月的時間將當年父輩們用英文撰寫的日本侵華罪證《TRUTH》及倪斐德博士寫給李頓勳爵的親筆信,還原成中文。“79年後,當我把這份重要抗日英文資料翻譯回中文時,我當時的心情啊,無比的激動啊。”劉鍾難說。

翻譯好後,他與其他“九君子”後人一起將這英、中兩種文字的史料,無償捐贈給九一八歷史博物館。劉鍾難說:“自己始終不忘當初父親給我起名字的初心——鍾情國難,不忘國恥。儘自己所能做了一件有益於國家、民族的事情,覺得自己沒有辜負父親當年的期望。”

記者瞭解到,那還是在“九君子”祕密編輯《真相》時,劉仲明的第三個兒子出生了。面對山河破碎、民遭塗炭,劉仲明爲其起名“鍾難”。“這名字就是激勵自己有抗日擔當、不辱使命,同時囑咐後代不忘國恥,衆志成城,光復祖國。”劉鍾難解釋說。

補記

劉仲明畢生致力防癆工作

1928年秋,劉仲明自國外返回瀋陽後,開始了他在瀋陽乃至東北的防癆工作。

劉仲明在盛京醫科大學建立了結核病學,又在小河沿盛京施醫院開設了一個結核病門診。開始時,每天前來診治的僅有二十幾個病人,後來隨着患者病情的好轉,門診聲名大噪,每日門診人數也增加到80人,其中1/3的患者爲新病人。劉仲明讓很多結核病患者看到了希望。他又建立了結核病房,最初有16張牀,收急咳血及做人工氣胸的病人,後來逐漸發展爲50張牀,收容肺結核病人。這是瀋陽第一個防治結核病的專業門診。在中國一度被認爲是不治之症的癆病開始有了治癒的希望,爲甩掉“東亞病夫”的恥辱,奠定了基礎。

新中國成立後,劉仲明曾擔任東北結核病防治所所長、遼寧省結核病防治院院長、省民盟顧問、省政協副主席等職,曾當選爲第五、六屆全國政協委員。劉仲明以精湛的醫術、高尚的醫德贏得了羣衆的尊敬和醫學界同仁的稱頌。

劉仲明90歲高齡時,還抱病主編《實用結核病學》。1986年6月14日,劉仲明因病在瀋陽逝世。

老人家在生命彌留之際,頗有感慨地向家人說道:“我的一生懷有兩大夙願:熱愛人民,熱愛祖國;我的一生做了兩大事業:揮灑心血抗癆救民,寧死不屈抗日救國。期盼兒孫們能繼承我的遺志,做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奉獻社會,爲民爲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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