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爲明朝田州土司府的一個頭目,呂趙這回要殺的人是他的頂頭上司、田州土府知府岑鑑。呂趙原本想擁立岑鏞爲田州知府的,可覺得他窩囊了大半輩子,只好改立岑鑑的三弟岑鈺。

民間故事:心魔

1

呂趙決定殺一個人。他不是一般人,要殺的也不是一般人。

作爲明朝田州土司府的一個頭目,呂趙這回要殺的人是他的頂頭上司、田州土府知府岑鑑。

彼時的田州,岑鑑一手遮天,下屬與民衆只能臣服,唯他馬首是瞻。但呂趙經過思想鬥爭,覺得這個高高在上的知府可以殺死。

殺機一

自從田州知府岑祥(1426年—1436年在位)死後,田州府衙裏因爲爭襲而亂事橫生。當時,岑祥的正妻李氏無子,庶妻生的長子岑徽不過3歲,按明律還不能襲職,便由官族出身的岑永寧暫行知府職權。

照理說,只要偏安一隅的土司老實聽話,明朝皇帝是懶得理會的。可那天皇帝心血來潮,翻看來自廣西的奏摺時,看到了岑永寧擬任田州知府的字眼。經過細察,皇帝得知岑祥還有後代,便一句話否掉了——“憑什麼要一個外人繼任接班人?就算岑祥無嫡子,總還有庶子,實在不行他還有兄弟!”

可當時的岑徽不過是一個孩子,撒完尿還不會提褲子,憑什麼打理府事呢?嘗過代土司甜頭的岑永寧不服氣,一怒之下把岑徽殺了。

爲了不被族人戳脊梁骨臭罵,岑永寧不敢再坐田州知府的寶座,而是將岑徽的弟弟岑紹(時年11歲)扶上馬。此後,岑永寧動不動就以“太上皇”的身份自居,不時在岑紹耳邊吹吹風,提出各種不合理要求。年輕的岑紹敢怒而不敢言,常年的憋屈生活讓身體憋出毛病來。

等到岑紹年滿15歲,朝廷正式任命他爲田州知府,這才擺脫了岑永寧的控制,奈何病根已難除,偶爾還會發作。

岑紹自知不是長壽的材料,只好做立繼的準備。他感謝上天給自己帶來三個兒子,從大到小依次叫岑鑑、岑鏞和岑鈺。看着三個孩子漸漸長大,岑紹志得意滿:“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地培養繼承人,教他們父子兄弟孝悌之道,不讓爭權奪位的血案再發生。”

如果不出意外,等到自己百年後,田州知府的繼承人應該是岑鑑。就在岑紹信心十足時,麻煩事來了——時任廣西副總兵武毅力薦岑紹的次子岑鏞作爲田州知府未來的接班人。

那是一個誰的手上有兵,誰就能掌控一方的時代。岑紹的初心難改,可上官的旨意也不能輕易違背。

“我該選誰爲繼承人,才能既不違心又不得罪人呢?”岑紹憂心忡忡。沒多久,岑紹(1436年—1454年在位)病情加重,突然暴斃。坊間有傳言,岑紹可能是被繼承人的事給煩死的。

岑紹駕鶴西去,自己解脫了,可他的身後卻不太平。岑紹既死,候補岑鏞立即承襲田州知府。看到這種情況,身爲長子的岑鑑不樂意了,他找到岑鏞:“論資排輩,田州知府應該是我而不是你。除非我暴斃而且無後,纔可能輪到你!”仗着有頭目呂趙撐腰,岑鑑舉兵攻打府衙,追殺岑鏞。岑鏞只好逃到桂林躲難去了。

朝廷不願看見田州動亂,經過調查,發現田州知府理應由岑鑑承襲。當時,武毅平叛不力,已被朝廷革職,這意味着岑鏞的靠山已倒塌。不過,爲了安慰岑鏞,朝廷仍授他冠帶,但不讓管具體的府事。

“想要瓦解一座城堡,最好的辦法是從內部挖牆腳。”呂趙覺得,“土司老爺家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就是除掉他們的良機!”

殺機二

武毅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才能坐上廣西副總兵這把交椅?

這個問題恐怕沒人能百分之百說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武毅的成就絕不是混出來的,而是是靠一步一步打出來,靠一次一次看出來的。

打出來,這個容易理解。當兵嘛,無非就是上陣殺敵,戰功越多,官升越大。看出來,這個有點難領會。不過,一將功成萬骨枯,能夠當官的人眼睛都毒辣,比如他看得出來誰會奮勇殺敵,誰會捨命救主。這樣的武毅不顧長幼尊卑,力保岑鏞做岑紹的接班人,肯定有他的理由。這說明,岑鏞身上肯定有比岑鑑強的地方。

呂趙見過岑鏞其人,起初是仰望的,漸漸的變成平視,最後變成俯視,至少他在心理上是這樣的姿態。對於追隨多年的岑鑑,呂趙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好大喜功、生性殘暴、貪得無厭的土司老爺。要不是他出身優越,早就被人淘汰了。

呂趙想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什麼岑鏞還不把岑鑑幹掉,難道真的是因爲兄弟孝悌之道嗎?

“其實殺一個人很容易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明的幹不行,你可以來暗的嘛。”呂趙抱怨岑鏞爛泥扶不上牆,朽木不可雕。如果真是那樣,那隻能怪武毅看錯人了。這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一介武夫能有多好的眼光呢?他們一輩子馬革裹屍,到頭來往往淪爲別人手中的殺人工具。

這麼說來,岑鑑不可怕,岑鏞也不可怕,他們能成爲土司老爺,不過是因爲出身好。

殺機三

說起資格,儘管只是一個頭目,但呂趙要比岑鑑和岑鏞老多了。按照民間的長幼尊卑稱呼,岑鑑和岑鏞得管呂趙叫大伯,因爲呂趙的年紀比岑紹還要大。

可惜呂趙這輩子最多隻能是一個頭目,一個異姓頭目。在別人看來,這已經是呂家祖墳冒青煙了。呂趙可是田州土府裏爲數不多的異姓頭目,要知道土司家的頭目大多是官族人。

呂趙的一切不是與生俱來的。他年輕時,生性桀驁,敢打敢殺,欺男霸女,呼嘯鄉里。靠着兇殘的本性,他博得土司老爺岑紹的讚賞,於是將他拉進府衙當差。這麼多年來,呂趙按照土司老爺的指令,徵兵、收稅、打仗,平亂,替土司老爺們解決了不少麻煩事。

平心而論,土司家的頭目是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職務,可人都有貪心的毛病。呂趙下鄉收稅,進村徵兵,也會私撈一些好處,但這些蠅頭小利哪能填滿慾望的溝壑呢?

“我如何才能成爲土司老爺?”每當呂趙捉襟見肘時,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每次都無奈地一笑而過。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爲土司,因爲出身決定了他的命運。不管他武功再高,計謀再毒,手段再狠,只能是土司老爺手裏的一枚棋子。

近來,岑鑑對呂趙越的態度來越不客氣,已經破口大罵他幾次,言語非常刺耳難聽——

“你這個老東西,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看門狗,得意什麼?”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養你何用?還不如把口糧丟給狗喫了。”

“你就是一條狗,只有對主人搖頭擺尾,主人高興了纔會丟給你一根骨頭,不高興了就抽你一頓!”

“岑鑑會不會突然罷免我?”呂趙想到這裏,後腦勺涼颼颼的,如果真是那樣,他將無立足之地。土司老爺容不下他,鄉里鄉親更是恨不能將他剁成肉醬而後快。

2

於是,呂趙決定殺田州土府的知府岑鑑。

明朝景泰五年(1454年),呂趙跟隨岑鑑外出時,從背後一刀結果了他。

呂趙原本想擁立岑鏞爲田州知府的,可覺得他窩囊了大半輩子,只好改立岑鑑的三弟岑鈺。

岑鈺繼位,呂趙想做“太上皇”。但他很快發現岑鈺不怎麼聽話,乾脆把岑鈺殺死了。

事已至此,呂趙想回頭已不可能。不過,他可不想自己被人詛咒死在知府的交椅上,於是將自己的親孫子呂嬰扶上田州知府的寶座。他當然沒有閒着,而是攝政去了。

天順元年 (1457年) ,嚐到掌權滋味的呂趙自封 “無敵大將軍”,命人鑄制“無敵大將軍”的銅印。

“沒想到我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佔據田州,稱王稱霸,哈哈哈!”每天傍晚日落時,呂趙登上田州土府的城牆,遙望金黃色的右江東去時,雄心壯志爆裂。

很快,呂趙不再滿足於田州的地盤,他要打造更大的王國。他發兵攻打南丹(今南丹縣)、向武(今天等縣)等州,燒殺擄掠,搶奪地盤,並立“太平王國”的國號,自封爲王,命人制作“太平王”的木印。

武進伯朱瑛聞訊,上書兵部,請求朝廷派兵征討。明朝皇帝聽說呂趙在田州弒主叛亂,攻伐近鄰,立即派遣官軍鎮壓。

呂趙得知官軍來剿,趕緊冒充岑氏,並以 “平亂”爲由迷緩大軍的進度。與此同時,調兵遣將把守關隘,準備阻擊官軍。

當來自北方的官兵踏上右江河谷,很快身陷水土不服的境遇,非戰鬥減員非常嚴重,兵勢大減,征剿宣告失利。

“天時地利,我呂趙均有。至於人和,在田州這片土地上,有誰敢不聽從我的號令?我將把田州作爲根據地,打出一片王國。我無法跟明朝分庭抗禮,但我要朱氏皇帝承認我的存在!”每天旭日初昇,呂趙登上田州土府的城牆,要看金黃色的右江哈哈大笑,雄心壯志爆裂。

天順四年,巡按御史吳禎奉命率兵再次征剿呂趙。

吳禎吸取前次官軍貿然進入田州的教訓,率兵輪番猛攻呂趙把守的工堯隘(今田東縣林逢)、婪鳳隘(今田東林逢)等關隘。憑藉着強大的火力,官軍連破兩關。

呂趙兵敗,只得倉促逃往上隆州(今田東縣內),並綁架上隆知州岑鋒作人質,繼而西竄雲南富州(今雲南富寧)。

吳禎率兵緊追不捨,在富州斬殺呂趙部下49人,活捉呂趙兒子呂若婿,奪回上隆知州岑鋒。混戰中,呂趙攜妻兒、心腹20多人潛逃至廣西鎮安(今德保縣)。

“田州已失陷,岑鋒已救回,吳禎應該不會再追來了吧?”就在呂趙駐紮鎮安,準備歇一口氣時,不料吳禎緊追而至。

呂趙率餘部倉皇迎戰,結果遭到全殲。“太平王”的木印和“無敵大將軍”的銅印,悉數被官軍繳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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