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确实,以孟浩然开元十六年(四十岁)进长安为界限,前半阶段基本隐居襄阳,“苦学三十载,闭门江汉阴”(《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即为描述他隐居读书生活。据《新唐书·张韦韩宋辛二李裴列传》载:“韩朝宗的父亲韩思复开元中由吏部侍郎复为襄州刺史,治行名天下,去职后故吏卢和邑人孟浩然为他立碑岘山。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李白《赠孟浩然》),在李白笔下,孟浩然完全是一位不爱仕进的隐者形象。确实,以孟浩然开元十六年(四十岁)进长安为界限,前半阶段基本隐居襄阳,“苦学三十载,闭门江汉阴”(《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即为描述他隐居读书生活;后半阶段为应试不举后游历归隐山林。可以说,隐逸山林成为孟浩然一生主要的生活方式。

孟浩然出生于一个家底殷实的封建地主家庭,尽管家世并不显赫,但是家风淳厚。在襄阳城南有他先人所留素业--涧南园,他在《涧南园即事贻皎上人》里道:“弊庐在郭外,素业惟田园。左右林野旷,不闻城市喧。钓竿垂北涧,樵唱人南轩。”在《南山下与老圃斯种瓜》里也写道:“樵木南山近,林间北郭赊。先人留素业,老圃作邻家。”再如在《田园作》里还提及:“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卜邻劳三径,植果盈千树。……乡曲无知己,朝端乏亲故。”可见,孟浩然的生活还是比较稳定的,至少有一份祖传田园。这里近南山远城市,与老圃为邻,无丝竹之乱耳。由于出生于农耕“世家”,先人逐渐形成了安逸舒适清素的家风,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使得孟浩然向往质朴宁静的田园生活,而“拒绝”喧嚣尘垢的城市。

孟浩然的肆意人生:拒绝高考,勇娶歌女,怒怼皇帝,为友而死

加上家庭条件还不错,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书怀贻京邑故人》里对家世进行梳理:“惟先自邹鲁,家世重儒风。诗书袭遗训,趋庭绍未躬。”其中提及先人来自邹鲁,意思就是自家为孟子后人,受的是儒家正统教育,袭的是圣人之道,自己也是子承父教,自幼学《诗》《书》《礼》《春秋》。在研读儒家经典的同时,孟浩然身体力行,证明自己尚节仗义,无愧于圣人之后。王士源说他“救患释纷,以立象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长此以往,孟浩然变得淳朴耿直,不善权变。

他不向往大都市,却对家乡清秀的山水情有独钟。“雪罢冰复开,春潭千丈绿。轻舟态来往,探玩无厌足。”就是在这如诗如画的山水里,孟浩然尽情游玩,吟诗作对,怡然自得。久而久之,连这样惬意的生活,连这样的名山胜水,也让他感到厌倦。

在孟浩然很多描写家乡山水的诗篇里,如“北涧流恒满,浮舟触处通。沿徊自有趣,何必五湖中。(《北涧泛舟》)”“垂钓坐磐石,水清心益闲。鱼行潭树下,猿挂岛藤间。(《万山潭》)”不但可以看出他对山水的热爱之情,而且也见青山绿水对他的陶冶。在山水田园世界里,无利害顾虑,无倾轧阴谋,有的只是清静、安逸与舒适,真可谓:“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孟浩然的肆意人生:拒绝高考,勇娶歌女,怒怼皇帝,为友而死

这一带不仅风光绮丽,还有丰富的人文历史。如襄阳城南观山存羊枯的堕泪碑,以及高阳池;城西北万山有解佩渚;城东南鹿门山有庞德公居所……孟浩然经常到这些地方游玩,对他们的事迹向往不已。要知道,这些人都是脱俗的雅士呢。

不过,从另一面来讲,这些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的山水田园生活,让孟浩然的心理素质、能力才干得不到锻炼与进步,逐渐变得不好武事,不善竞进.羞于追逐富贵。在《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巫贺侍郎》里,他表示:“跃马非吾事,押鸥宜我心。”在《从张皿相游纪南城猎戏赠斐迪、张参军》里又说:“从禽非吾乐,不好云梦田。岁晏临城望,只令忧思悬。”

在十七岁那年,孟浩然在襄阳会试中取得不俗的成绩,前往京城长安考试的大门已经打开。谁知,他却拒绝参加科举,理由是:当时唐睿宗李旦的帝位来路不正!原来孟浩然出生时,正是武则天统治的武周时期,武则天临终还政给儿子李显,恢复李唐江山。但是懦弱无能的唐中宗李显被弄权的皇后韦氏和女儿安乐公主合伙毒死了!李显之弟李旦的子发动政变,杀死韦氏,然后将老爸李旦扶上帝位。在孟浩然心里,李旦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因为孟子曾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孟子•离娄章句上》)于是孟浩然一生气就拒绝参加“高考”,与家人闹翻了天,之后离家出走。

很快,孟浩然在襄阳城东南的鹿门山住了下来,这里有庞德公隐居处。几位朋友不时来拜访他,即“襄阳七子”,他们一起吟诗作赋。就在此时,孟浩然认识了一位歌女,并很快就爱上了她。但是他也明白父亲不会同意自己娶一个歌女,于是直接到女孩家里拜堂成亲,想生米煮成熟饭。谁知,孟浩然的父亲更倔,就是不承认这个儿媳妇,就是死了也不原谅,据说临死之前还交待给家里人:“绝不让那个歌女进门!连守丧都不允许!”

孟浩然的肆意人生:拒绝高考,勇娶歌女,怒怼皇帝,为友而死

由于父亲拒绝承认他的妻子,孟浩然赌气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涧南园。

随着年龄的增加,加上唐王朝在李隆基的治理下逐渐走向国强民富,隐居的孟浩然开始坐不住了,求仕的渴望变得强烈起来。在作于开元五年(717年)秋的《岳阳楼》里,他表达了求仕诉求:“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要知道,当国运昌盛之际,作为一个读书人仍旧隐居不仕是一件十分耻辱的事情。

但是,即使是盛唐时代的官场,也“不太平”,里面的规则、人际关系等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官员的升降。如张说因“素与姚崇不平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实封。……雅与苏瑰善,时瑰子为相,因作《五君咏》,……览诗呜咽,未几,见帝陈说忠謇有勋,不宜弃外,遂迁荆州长史。”(《新唐书•张说传》)

官员的录用更是如此。《唐诗纪事》里的“韩朝宗荐浩然如朝”,说韩朝宗入朝荐举孟浩然也是因两人为世交。据《新唐书·张韦韩宋辛二李裴列传》载:“韩朝宗的父亲韩思复开元中由吏部侍郎复为襄州刺史,治行名天下,去职后故吏卢和邑人孟浩然为他立碑岘山。”

开元七年(719年),三十一岁的孟浩然恰好碰上“金张当道”,内宦王毛仲等人势力一手遮天,寒门士子入仕难。他感叹道:“甲第金张馆,门前车骑多。谁知书剑者,岁月独蹉跎”(《宴张记室宅》);又“谁识躬耕者,年年梁甫吟”(《与白明府游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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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里载有一则轶事:韩朝宗念于孟浩然为其父韩思复立碑于岘山之事,欲向朝廷引荐孟浩然,于是和他约定了日期。《新唐书·韩朝宗传》云其“尝荐崔宗之、严武于朝,当时士咸归重之。”然而,孟浩然因与友人宴饮正酣,没有赴约,韩朝宗一怒之下独自走了,孟浩然也没有后悔。虽然事后孟浩然得了“好乐忘名”的美名,但是也因此错失进入仕途的大好机会。

实际上,孟浩然也热衷于功名,渴望建功立业,但是多年的努力却无任何结果。他在《晚春卧疾寄张八子容》中写道:

南陌春将晚,北窗犹卧病。林园久不游,草木一何盛。

狭迳花障迷,闲庭竹扫净。翠羽戏兰苕,赪鳞动荷柄。

念我平生好,江乡远从政。云山阻梦思,衾枕劳歌咏。

歌咏复何为,同心恨别离。世途皆自媚,流俗寡相知。

贾谊才空逸,安仁鬓欲丝。遥情每东注,奔晷复西驰。

常恐填沟壑,无由振羽仪。穷通若有命,欲向论中推。

要知道,孟浩然与张子容算得上志同道合、知心好友,两人曾一起隐居鹿门山,只不过后来张子容考中进士,到外面做官了。此诗正是遥寄好友之作。“林园久不游,草木一何盛。狭径花将尽,闲庭竹扫净。翠羽戏兰苔,赦鳞动荷柄。”幽美寂静的园林里,孟浩然的心境好像也是平静的,但往下的诗句,除了抒发对好友抒发的思念,还想到了自己,尽管有才学,却不得不成为趋炎附势的“流俗”,还有谁会赏识自己呢?不由得发出“贾谊才空逸,安仁鬓欲丝”的慨叹,而“常恐填沟壑,无由振羽翼”,则是对自己不能做官而感到恐惧。仕进难测,无人引荐,让孟浩然倍感世态炎凉。

对于孟浩然“终身布衣”的原因,还有一个流传得很广的故事。王定保在五代末期写成的《唐摭言》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襄阳诗人孟浩然,开元中颇为主右垂所知。……维待诏金赛殿,一旦,召之商较风雅,忽遇上幸维所,浩然错愕伏床下,维不敢隐,因之奏闻。上欣热日:“联素闻其人。”因得诏见。上日:“卿将得特来耶?珍浩然奏曰:“臣偶不资所业。”上即命吟,浩然奉诏,拜舞念诗白:召北脚休上书,南山归卧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上闻之忱然日:“联来曾弃人,自是卿不求进,奈何反有此作!”因命放归南山,终身不仕。

孟浩然的肆意人生:拒绝高考,勇娶歌女,怒怼皇帝,为友而死

自此,这段“艺林佳话”一传诵不绝。但是,只要我们仔细一想还是不难发现其中的一些矛盾之处。首先,这则轶事没有出现于五代时所修《旧唐书》和王士源的《孟浩然集序》。

一般认为《新唐书》是在《旧唐书》的基础上修撰的,原书没有,而新书却有,可见《旧唐书》上的这段轶事是后人加上去的。而王士源的《孟浩然集序》写于天宝四载(745年),即孟浩然死后的第五年。王士源是孟诗结集的创始人,为了避免“哲踪妙韵,从此而绝”,他不但搜求浩然诗歌,还搜求浩然佚事,如此流传广的轶事怎么会没让他心动呢?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可以从中知道前人对孟浩然疏于世情,不够圆滑世故是十分了解的。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夏,孟浩然第三次前往长安,入宰相张九龄府当幕僚。张之招孟入幕,重新点燃孟浩然的仕途热情。在他眼里,这不仅是为了从事幕佐之职,而是渴望借助张九龄能“一荐甘泉赋”(《田园作》),要实现早年“冲天羡鸿鹄”与“望断金马门”的理想与期望。可惜的是,不过一年左右他就辞职回家了。

孟浩然的肆意人生:拒绝高考,勇娶歌女,怒怼皇帝,为友而死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春夏,当挚友王昌龄自岭南贬所北归途中,与孟浩然于襄阳会面,“时浩然疾疹发背,且愈,相得欢甚,浪情宴谑,食鲜疾动,终于冶城南园”(王士源《孟浩然集序》)。当另一挚友李白路过襄阳时,有《赠孟浩然》诗云:“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几乎概括了孟浩然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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