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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 赛金花和瓦德西的绯闻,都是“中国式想象”的锅?

陆建德先生的《戊戌谈往录》中提到“中国式想象”,这个命题是由赛金花和瓦德西的故事生发而出的。赛金花与瓦德西的故事,史家不予采信,社会上却流传甚广。始作俑者,乃是文人的无聊想象。不错,赛金花确实在丁士源带领下,曾女扮男装,欲以拜谒瓦德西;但那天瓦德西不在,两人并未见面。钟广生和沈荩却借此由头凭空想象,二人“各戏草一稿,一寄上海《游戏报》李伯元,一寄上海《新闻报》张主笔,谓赛金花被召入紫光阁与瓦德西如何如何,说成活现逼真”。《游戏报》倒也罢了,《新闻报》一报道,岂不成了真人真事?稍后,再加上曾朴《孽海花》的推波助澜,瓦赛的私情,天下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文化 | 赛金花和瓦德西的绯闻,都是“中国式想象”的锅?

原文 :《想象是现实的衍生》

作者 |青岛 柳士同

图片 |网络

基于人的阅历和经验

人为何会有如此的想象力呢?想象原是现实的衍生,是基于人的阅历和经验。中国文人从唐代起就有冶游狎邪的风习,深受青楼文化的熏陶和浸染。直到民国时期,文人招妓嫖娼亦屡见不鲜,就连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陈独秀,当年不就是因为在妓院与学生争风吃醋,而被罢免了文科学长职务的吗?所谓中国式的想象,在“性”的问题上,似乎显得特别丰富。

一个普普通通的字词,目不识丁的都能立马通过谐音联想到“性”,何况识多见广的文人了。“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中国文人看来,身为京城名妓的赛金花对德国人投怀送抱,身为联军司令的瓦德西宠幸东方美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完全符合他们想象中的逻辑。既是一件韵事,又可传为一段佳话。然而,事实却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样,赛金花也许有意委身这些德国军官,但瓦德西却绝不可能与妓院沾边。著名传统戏剧家齐如山曾亲历过庚子事变,而且熟知赛金花。据齐先生自述,庚子辛丑年间,他每周都会见到赛金花一两次;因为赛金花想做德国人的生意,要办事就得找他帮忙。齐说赛当年在北京的德占区,身份只是个老鸨母,她与德国军官确实有些往来,但多是少尉、中尉一级的军官;连上尉都难以搭上,何况联军司令了。在中国人的想象中,自然是官位越高越任性,权力越大越是金钱美女想要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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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那些权力时刻都会受到监督和制约的国家,中国式的想象恐怕就难以想象了。比如,当时的德国采办官员梅星,托齐如山代购木材,事后给齐利钱。齐如山出于中国式的习惯,要给梅星回扣,不料对方一口回绝了,并说,“你若以为我有意要钱,那就大错了。别的国知不清,德国的公务员没有要钱的。”这话对齐如山是不是有些意外?因为在同文馆就读时,他已看惯了馆内的贪腐,就连包办厨房的厨子于八,通过虚报就餐人数、索取回扣种种手段,每天的进项可以多达二百两银子;可“没想到这个粮台总办,真是一清如水,一文钱的弊病也没有”。

齐如山正是从与德国官员的频繁交往、零距离接触(他每和梅林在一起,对方都要开两瓶啤酒,两人边喝便谈天),才认识到中国的官员“不记得官的责任,只记得做官的虚荣和权力”;而他们“这种腐败的程度……世界上无论何国,恐怕是不会有的”。也正是出于对德国人的了解,齐如山才在他的《关于赛金花》一文中推断,瓦德西和赛金花两人的情人关系绝无可能。他对赛金花在庚子辛丑年间的行事确实了如指掌,所以,他才敢断定“无数关于瓦赛私情的描写,都是国人关于腐败的想象”。

一些无聊文人大抵跟赛金花差不多,腐败徇私在他们的笔下,无非是人之常情。自己公私不分便认定他人也公私不分,既然想象得出瓦德西与赛金花有染,那么赛金花就可能在枕边影响瓦德西的决策,于是,一个“护国娘娘”(鲁迅语)的形象就这么被现代文人给塑造出来了。由此可见,“‘平常国民’与‘小说家、诗家、文人’的差别远不及人们想象的那样巨大,他们生长于同一个社会。受同一种价值观念的熏染,有些基本的前提是一致的,只是自己未曾意识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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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的想象:由实而虚,由虚而实

想象乃现实的衍生,是基于人的阅历和经验;那么,当人们展开想象之后,是否会依据这一想象,在现实中加以扩展呢?怕是不言而喻的了。一个厨子都能每天贪敛二百两银子,那么比他更有权力的人呢?于八贪敛的钱财,除了孝敬提调官,其他都被其私吞。更值得深思的是,这个普通的厨子以他贪敛的钱,不仅给自己捐了个后补道台,还给儿子捐了个郎中。倘若哪天他的“道台”不再后补,直接赴任了呢?其贪腐之甚,我们又该如何想象?想必他首先得把过去孝敬和捐官的钱捞回来,然后再继续填满自己的欲壑。以国人对于腐败的想象,推断权力无处不受到监督和制约的人,那只会贻笑大方;若来推断权力不受监督和制约的人,那不仅一推一个准,还将推波助澜使其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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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于腐败的中国式想象,一旦成了一种惯性思维,现实中的腐败就会越发令人惊心。该书的第二篇《蜀道难》中所述的“四川保路运动”,就颇能说明问题。许多人只看到“保路运动”是武昌起义的先声,却忽视了“利用川汉铁路自办名义剥削四川广大人民以自肥的腐败”。郭沫若早年就认识到“中饱的恶习差不多是中国社会的胃癌”,那些参加“保路运动”的“不过是被有产者(指川汉铁路公司的股东——引者注)利用来做为争路的工具罢了”。川汉公司最后的余款有多少,七百多万两还是一千多万两?这些钱又都流到哪儿去了?不得而知,至今都是个谜。只知道某些“保路运动”的功臣,比如邓孝可,进入民国即在富裕的杭州置地,建造园林;没有固定收入,却“挥霍过钜”。若把当年川汉路的集资私吞,对比一下当今各地所见的集资诈骗,何其相似乃尔!

文化 | 赛金花和瓦德西的绯闻,都是“中国式想象”的锅?

国人对于腐败的想象,就这么由实而虚,由虚而实,既然是人之常情,司空见惯,那么腐败现象也就愈演愈烈。仅从这些年落马的巨贪来看,其贪得无厌、荒淫无耻的程度及手段,以“中国式的想象”恐怕都难以企及了,有些甚至连擅长“虚构”的小说家未必想象得出来!

文章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663期第6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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