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年變革者》,正是許知遠將視野和情懷迴歸本土文化的全新嘗試,選擇了近代史中最具變革精神的梁啓超爲書寫對象,以想象激活史料,以自我爲情懷投射,細緻地刻畫了時代的羣像與情緒,復活了歷史的現實想象力。在書中的一章《有所不爲的反叛者》中,羅新引用了納粹德國的例子,納粹德國的極端民族主義和反猶主義,正是17、18世紀德國曆史學家的製造品,他們宣講的民族史,對日耳曼民族主義的一路上揚,正是他們對歷史的錯用和濫用,也使他們成了黑暗時代的幫兇。

夏季好書

《死屋:沙皇統治時期的西伯利亞流放制度》

作者:丹尼爾·比爾

版本:後浪|四川文藝出版社 2019年6月

夏季好書

《青年變革者:梁啓超(1873-1898)》

作者:許知遠

版本: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年5月

夏季好書

《皇帝圓舞曲:從啓蒙到日落的歐洲》

作者:高林

版本:東方出版社 2019年3月

夏季好書

《有所不爲的反叛者》

作者:羅新

版本:理想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9年5月

夏季好書

《王的歸程》

作者:(英)威廉·達爾林普爾

譯者:何暢煒、李飈

版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9年3月

《死屋:沙皇統治時期的西伯利亞流放制度》

作者:丹尼爾·比爾

版本:後浪|四川文藝出版社 2019年6月

流放是一種折磨,在帝俄時代尤爲如此。它強迫人們遠離熟悉的環境,孤獨地在陌生之域求生,流放的地點西伯利亞荒原更會用刺透骨髓的酷寒來折磨這些流放者的肉體。靈魂會被冰雪封凍,人形會被寒風撕扯,罪惡會被無邊無垠的荒原放大,這一切不僅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死屋手記》中的情節,也是絕大多數人對西伯利亞流放地的固有看法。但丹尼爾·比爾的這部專著卻消融了這種成見。

西伯利亞流放制度確實是一種殘酷刑罰,但它並非真的被酷寒凍住,恆久不變。恰恰相反,這片相當於歐洲大陸1.5倍的冰雪荒原,反而以其廣闊無垠爲這些流放者提供了改變命運的可能。帝國政府建立流放制度的初衷,是期望將那些擾亂帝國秩序的不安定因素清除到這片荒原,同時讓這些罪犯拓殖這片廣闊的大地。在統治者們看來,這是一舉兩得政策,既用天然的寒冰牢獄懲罰了罪犯,又借那些犯下罪行的雙手爲帝國開墾出新的世界。

但事實上,這種監獄-殖民地,懲罰-生存的雙重身份本身就是一種難以破解的矛盾。尤其是當被放逐這裏的流放者不再單純是過去那些社會底層的流浪犯和小偷,而是心懷改造國家、變革時代理想和激情的十二月黨人和革命者們,西伯利亞流放地就不僅僅是片貧瘠的荒原,而是思想的沃土了。比爾的書提供了一個荒誕但值得深思的細節,就在十二月黨人流放了十年之後,伊爾庫茨克的商人和官員們竟然開始蒐集所謂的“十二月黨人珠寶”,曾經束縛黨人自由的鐐銬被打造成戒指和手鐲,變成了貴族階層時髦的配飾。儘管這些黨人“爲真理而忍受的苦難的象徵”,成了“伊爾庫茨克紈絝子弟都可以擁有的粗糙裝飾品”這點惡俗不堪,但黨人們的思想也隨着這些“珠寶”的時髦而成爲潮流,終於促成了顛覆俄國帝制的大革命的到來。

當十月革命未來的設計師烏里揚諾夫踏上流放之旅,來到流放地舒申斯克時,他發現這個流放地“是個不錯的村子……舒什河流經這個村莊,而且這裏有葉尼塞河的一個大支流……你可以在那裏洗澡,在地面上可以看到薩彥嶺或它的山脊”。他的母親和姐妹爲他寄來生活舒適的用品,他在這裏如飢似渴地閱讀大量政治、經濟、工業史和農業的書籍,當他離開時,帶走了225公斤的書。這裏有更多的自由,革命者得以在這裏進行爭論、出版政治小冊子,甚至協調主要城市的地下革命活動。冰冷的荒原成爲了革命熔爐,滾燙的熔岩將從這裏流淌並淹沒俄國的每一座主要城市。

(李夏恩)

《青年變革者:梁啓超(1873-1898)》

作者:許知遠

版本: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年5月

許知遠早年以長句式新聞評論的媒體文章而備受關注,再而通過雙腳丈量土地來回應中國現實問題,繼而試圖通過開放的歷史觀、從現當代史中去尋找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內在動力,爲當下這個傳統與現代斷裂的時代尋找精神支撐。《青年變革者》,正是許知遠將視野和情懷迴歸本土文化的全新嘗試,選擇了近代史中最具變革精神的梁啓超爲書寫對象,以想象激活史料,以自我爲情懷投射,細緻地刻畫了時代的羣像與情緒,復活了歷史的現實想象力。

今年是梁啓超逝世90週年。在通俗與學術之間,許知遠試圖鉤沉出歷史與現實之間的隱祕關聯,爲當今時代困於現實的人尋求歷史的驅動力。在歷史羣像的焦灼與渴望、勇氣與怯懦之下,彷彿能夠看到與歷史遙相呼應的另一個時代的情緒與困途,也彷彿能夠在歷史的細節中清晰地看到我們時代的知識分子與梁啓超那一代人之間的精神牽引。在這本新傳中,既能夠看到梁啓超的掙扎與變革,也能看到立傳者自身的現實情懷與歷史鏡像。(蕭軼)

《皇帝圓舞曲:從啓蒙到日落的歐洲》

作者:高林

版本:東方出版社 2019年3月

華麗而憂鬱,歡快而沉悶,施特勞斯的《皇帝圓舞曲》宛如曲項的天鵝在水中優雅地漫步,用雙翅扇起絢爛的風,消失在天際。與這首19世紀名曲同名的著作,同樣帶給讀者這般感受。19世紀的歐洲充滿了豐富奇妙的色彩,它上承思想活躍的啓蒙時代,從法國大革命血雨腥風的燦爛餘燼中誕育,隨着以半神英雄出場的拿破崙在孤島嚥下最後一口氣,一個裝飾着花邊蕾絲的時代開始了。掌握那個時代權柄的,是那些壽命長得讓人懷疑上帝的君主和政客們,這本書的兩位主角梅特涅與塔列朗,儘管無比追念舊制度下的時光,以恩主的驕傲姿態賜予那個時代相對的安穩和秩序,卻是那個時代的一種新事物。也正是在這種看似陳舊卻內育新胞的秩序之下,纔會產生巴爾扎克、雨果、梅里美這樣出色的文人,用他們手中纖細的筆尖戳中那個時代的無聊與激情。

人們在偶爾釋放的激情和一以貫之的庸常中按部就班地適應着時間之流帶來的變化,從捲髮到大鬍子再到光溜溜的下巴;從鏽蝕斑駁的騎士鎧甲到羽飾頭盔與金邊制服再到黑色的圓頂帽與小領結;從煤油燈到電燈;從馬車驛道到鐵路——時代就這樣在世紀之交的興奮與迷惑中邁向了一個未知的新時代。

在新時代到來的前一刻,除了那些足夠敏感的人,幾乎每個人都認爲他們所處的時代會在下個世紀延續。但巴爾幹半島上一個鮮爲人知的地方發出的幾聲槍響,瞬間擊碎了那個時代的迷夢。《皇帝圓舞曲》終於讓它最後一個音符划進硝煙瀰漫的空氣,爲新的時代演奏的,是槍炮齊鳴的戰爭交響曲。這本書也翻到了它的最後一頁。

(李夏恩)

《有所不爲的反叛者》

作者:羅新

版本:理想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9年5月

“歷史有什麼用?”這是個僞問題,因爲歷史記錄了人類過往的一切,沒有歷史,人類就相當於不曾存在。但“歷史學有什麼用?”卻是個送命題。表面上看,歷史學研究除了爲人們茶餘飯後提供談資以及養活一羣以史學研究爲飯碗的人之外,別無他用,就像英國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坦誠無比的諷刺:“茶葉不需要知道東印度公司的歷史”。但如果將目光潛入尋常生活的內部,就會發現推動這個世界的潛流,正是歷史。吸取歷史提供的經驗和教訓加以整合組織用以應對眼前的形式,是人類最古老也最基本的智力活動,歷史以過去爲質料構建當下的社會生活,讓我們現在所擁有、所思考的一切不至於成爲空中樓閣。而更重要的是,歷史提供意義和價值判斷,讓我們明白自己所做的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對那些看破歷史這一功用的人來說,歷史不僅有用,更可能是人類最有價值的事物。既然它是如此有用的瑰寶,那麼它被誤用、濫用甚至是故意亂用,也就自然而然了。

羅新的這本小冊子,可以說正是對當下歷史應用中出現的種種誤區和暗面的重擊回應。正如他所指出的,“因爲歷史如此有用,生產僞史、篡改歷史、製造遺忘,以及濫用或錯用歷史,就是歷史應用的基本形態之一”。在書中的一章《有所不爲的反叛者》中,羅新引用了納粹德國的例子,納粹德國的極端民族主義和反猶主義,正是17、18世紀德國曆史學家的製造品,他們宣講的民族史,對日耳曼民族主義的一路上揚,正是他們對歷史的錯用和濫用,也使他們成了黑暗時代的幫兇。

納粹是歷史被濫用的一個典型例子。歷史正因其“有用”,因此常常被權力所覬覦。就像羅新所發現的那樣,彼時的掌權者通過篡改歷史來主動地、有意識地切斷與過去的某種聯繫,刻意將某些記憶遺忘或消滅。在這場遺忘之戰中,歷史學家應該有勇氣成爲一名戰士,向公衆揭示究竟是哪些“特定內容被什麼樣的權力組織精心且系統地排斥出集體記憶之外的”。以批判和質疑的眼光去戳穿主流歷史敘事製造的神話,從被權力封存的遺忘深淵中將真實的歷史拯救出來,以想象力賦予未來以意義,讓人們從歷史中獲得勇氣和信念,願意投入期望和努力,去贏得未來,這就是一個有所不爲的反叛者的美德和信念。

(李夏恩)

《王的歸程》

作者:(英)威廉·達爾林普爾

譯者:何暢煒、李飈

版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9年3月

在人們的印象中,阿富汗總是與恐怖襲擊、反恐戰爭、宗教衝突聯繫在一起,這片連接着西亞、中亞和南亞的蠻荒地帶,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自古以來征伐不斷,沒有統一的中央政權。直到1747年“國父”艾哈邁德·沙君臨天下,纔開始建立統一的杜蘭尼王朝,距今不到3個世紀。然而生活在這片貧瘠土地上的普什圖人、塔吉克人和烏茲別克人桀驁不馴,難以被征服,英國、蘇聯多次入侵,都以慘敗告終,阿富汗“帝國墳場”的綽號也不脛而走。

關於阿富汗的歷史著作向來稀缺,這部《王的歸程》堪稱書寫阿富汗歷史的佼佼者,圍繞1839至1842年的第一次英阿戰爭展開,以阿富汗國王沙·蘇賈的王位失而復得爲線索,詳盡還原了兩國因大國博弈、利益爭奪而興起的戰爭,如何在扶持傀儡政權後走向終結,英國最終以慘敗倉皇撤離。作者雖爲英國人,但他並未站在本國立場爲戰敗而哀嘆,相反他同情阿富汗人,對英方官員的傲慢愚蠢屢有批評。他蒐集了大量官方檔案、私人書信、回憶錄、日記,使用了許多從未被西方學者採用的歷史文獻,用極其流暢的文筆講述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戰事。透過這場戰爭,或許我們就能明白,在此後的一個半世紀中,爲何阿富汗在超級帝國的反覆絞殺中總能頑強屹立,難以馴服。(徐學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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