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我們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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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屆奧斯卡剛剛落下帷幕,今年的奧斯卡,出現了多個飽受爭議的第一次。

在衆多獎項中,最佳導演獎呈現羣片逐鹿的形式,每一位入圍導演都拿出了水準之上的絕佳作品,作品的影像風格十分突出。我們來看看入圍最佳導演們和他們的作品都有哪些不容錯過的精彩。

阿方索.卡隆 |《羅馬》

——一封讓世界共鳴的私人家書——

最佳導演、最佳攝影、最佳外語片

奧斯卡分量最重的三個獎項被《羅馬》一一拿下,墨西哥電影第一次問鼎奧斯卡就獲得如此殊榮。

阿方索•卡隆是墨西哥三傑中的一傑,他的代表作是《小公主》《你媽媽也一樣》、《哈利波特阿茲卡班的囚徒》《地心引力》等 。

關於阿方索•卡隆的導演風格,可以用兩個關鍵詞來形容:

一、細膩

阿方索•卡隆的作品大多以女性爲聚焦點,以善用長鏡頭出名,挑戰導演的細膩與豐富。

二、深度

J•K•羅琳對阿方索導演的《哈利波特與阿茲卡班的囚徒》有相當高的評價:“他真正抓住了原著的精髓。”卡梅隆則對《地心引力》讚賞有加:“這是最好的太空電影”。阿方索•卡隆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文人氣質和知識分子的敏銳。《羅馬》就是最貼近他本人氣質的表達。

《羅馬》是阿方索.卡隆獻給麗波(Libo)的作品。麗波是女主克萊奧的原型,一位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保姆兼女傭。導演自小在一個叫做“羅馬”的社區長大,影片就是導演回憶自己小時候成長的地方。

一個如此私人化的回憶式電影緣何能夠得到大多數 觀衆的青睞呢?

最核心的原因就是《羅馬》雖然刻畫的是個體的生活,但展現的卻是整個世界的閃光點。羅馬一方面是兒時的社區,一方面又是世界萬千的標誌。導演成功地將電影拍的既小家碧玉又落落大方,贏得最佳導演,自不在話下。

墨西哥是一個階級分明的社會。傭人與主人是很難成爲一個家庭的。然而,影片的家庭卻成功地突破了這一隔閡。影片開頭的長鏡頭是地板上層層的水,那時,克萊奧只是一個傭人。開頭的水花成爲海里的浪花,克萊奧救起了兩個孩子後,克萊奧成了這一個家庭的成員。裏面所展現的人性之美讓人心生溫暖。

克萊奧是平凡的女性,不太聰明,不太美麗,懷孕之後,被男友拋棄,挺着大肚子艱難的生活。面對男友的不負責任,面對主人家偶爾的訓斥,她堅忍而頑強。

女主人蘇菲被丈夫拋棄,一個人要領着四個孩子艱難的生活。她沒有放棄,也沒有沉淪,辛苦地承擔起女主人的責任。影片中三次開車入庫的鏡頭形象生動表達了蘇菲的成長。第一次,蘇菲是缺席的,第二次蘇菲是笨拙的,第三次是小巧精緻的。電影中倔強而堅韌的女性讓觀衆印象深刻。

《羅馬》是導演寫的一封家書,這封家書讓觀衆看到了人性中的真、善、美,贏得了萬千觀衆的青睞。《羅馬》是私人的家書,也是世界的共鳴。

歐格斯·蘭斯莫斯 |《寵兒》

——不僅僅是宮鬥劇,更是歷史式寓言——

《寵兒》是希臘導演歐格斯•蘭斯莫斯的新作。他被譽爲“鬼才導演”,代表作是《狗牙》、《龍蝦》、《聖鹿之死》等。

從他的一系列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出歐格斯•蘭斯莫斯一直有兩項必備元素:

一、以強戲劇衝突作爲故事背景,讓整部電影成爲一個匪夷所思但又意有所指的寓言。

二、每部作品都會以某種動物作爲隱喻,從而揭示人性中的醜陋(動物性)。

帶着這樣的眼光,我們可以很快讀懂他過往的作品。《狗牙》講述的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奇怪家庭,父親把孩子隔絕圈養,絕對的佔有他們,從而揭示極權社會的可怕。

《龍蝦》是虛擬未來世界中,不談戀愛的人會變成某種動物,進而探討婚姻的意義。

《聖鹿之死》講述了一個因外界勢利介入,父親必須在妻子,兒子,女人中選擇殺死一個人的故事。導演以這部作品嚐試探討宗教的內涵。

回到我們今天重點看的電影《寵兒》,這部電影有點不太像歐格斯的作品,因爲他不是純虛構的,而是有真實的人物原型,並且看似只是講了一個類似《延禧攻略》的宮鬥劇而已。我覺得這是對導演的低估與誤讀。導演依然在講一個寓言故事,宮鬥只是外殼而已。

《寵兒》的英文原名是“The Favourite”,直譯爲“最愛”。導演不僅僅是在講公爵夫人莎拉和女僕阿比蓋爾爭安妮女王寵愛的故事,而是這三位女性都是尋求着自己的最愛。

女王需求的是愛,或者也可以說是性;公爵夫人需求的是權利,她要“我的王國”;女僕阿比蓋爾需求的是奢華宴樂,或者也可以說是錢。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讀懂公爵夫人在被趕出皇宮後的那句耐人尋味的話:“你以爲你真贏了我嗎?我們只不過是在不同的戰場上而已。”

三位女性代表着整個人類,都在被各自的慾望(錢,權,性)奴役着。

導演同樣用了三種動物來隱喻這三類人。賽跑冠軍的鴨子隱喻公爵夫人的野心,敏感脆弱的兔子隱喻女王的孤獨,作爲獵物的鴿子隱喻女僕的前程。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慾望支配着,想活得高貴但卻卑微的如同螻蟻。導演特別用了大量的“魚眼鏡頭”來拍攝,將人牢牢的框在畫面裏,絕美的皇宮卻令人窒息。

如此說來,導演非但沒有拋棄自己的風格,反而用真實歷史的題材,寓言式的表達着自己對人性的看法。

亞當·麥凱 |《副總統》

——把政治諷刺喜劇當真你就輸了——

亞當·麥凱原來是《週六夜現場》的編劇,04年的時候自編自導了喜劇片《王牌播音員》一炮而紅,2015年執導《大空頭》聚焦08年金融危機,將艱澀嚴肅的金融題材拍得膾炙人口,一時名聲大噪。

如今,導演將目光轉向了政治領域,想要同樣諷刺通俗的方法的來解讀晦澀難懂的政治題材。他的目光轉向了美國前副總統迪克·切尼。

迪克·切尼是小布什總統的副手,號稱“史上最有實權的美國副總統”。他曾是福特總統的白宮幕僚長,後來當選聯邦衆議員,一度擔任共和黨黨鞭,等到老布什當上總統,他擔任國防部長。最後切尼官至副總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關於這部影片,首先我想肯定導演的勇氣。即便在言論自由與政治開明的美國,如此諷刺副總統的影片,還是會承受一定的壓力的。

然而,作爲左派自由派和民主黨的堅定支持者的亞當·麥凱在影片中也沒少黑化切尼總統和他的共和黨同僚。影片將切尼總統描繪成“被老婆逼着走的顧家男”,“安靜的危險份子”,“攀登權利頂峯的政客”,“老謀深算的投機分子”等等。小布什總統也被刻畫成“富家公子紈絝子弟”,“蠢得不止一點”。如此的一邊倒的批判明顯給人言過其實之感。

再說影片的高潮——“伊拉克戰爭”。在影片的旁敲側擊下,伊拉克戰爭被描述成就是“切尼總統一個人爲了自己的私利,愚弄了小布什總統,愚弄了白宮,愚弄了全美人民而發動起來的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但看完影片着實覺得亞當·麥凱太高估切尼總統了。

這樣說來,這部影片就是一部政治諷刺喜劇。影片中的旁白與其說是“上帝視角的解讀”不如說是導演的“脫口秀節目”。作爲一部政治諷刺喜劇,我們看看,笑笑就可以了。如果你太當真了,覺得“伊拉克戰爭就只是一場陰謀”的話,那就對諷刺劇過於認真了。

何況導演自己在彩蛋裏這麼說:“我們去看《速度與激情》吧,那部電影會更有趣點。”對於《副總統》,認真你就輸了。

斯派克·李 |《黑色黨徒》

——用喜劇方式呈現百年種族隔閡的悲劇——

斯派克·李是美國電影製作人、導演、編劇及演員。他曾獲得艾美獎並曾獲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提名。他的電影常討論關於政治與社會的議題。作爲一名最具黑人意識的導演,他一生的願望就是拍出真正的“黑人電影”,因此他所涉及的題材也大都與黑人的出路、覺醒、與種族歧視相關的主題。他的代表作有《叢林熱》、《25小時》、《馬爾科姆·艾克斯》,《局內人》、《聖安娜奇蹟》等等。

作爲著名的“常年得不了奧斯卡個人獎項”的導演,這次斯派克·李憑藉《黑色黨徒》成功破零,獲得最佳改編劇本,激動地跳到塞繆爾·傑克遜身上。

《黑色黨徒》是一部野心勃勃的“黑人電影”,他透過對黑白兩個族羣的極端組織的描繪向觀衆展現了美國百年來(以3K黨的成立時間算起)都一直無法真正癒合的種族矛盾。

黑人羣體的極端組織是“黑豹黨”(簡稱BPP),是由非裔美國人所組織的黑人民族主義和社會主義組織,其宗旨主要爲促進美國黑人的民權,另外他們也主張黑人應該有更爲積極的正當防衛權利,認爲即使使用武力也是合理的。

白人極端組織是“3K黨”,推行“白人至上主義”,反黑人,反猶太人,反天主教主義。他們常燒十字架進行恐嚇行動,偶爾有暴力行動。

影片是以一位黑人臥底警察分別深入“黑豹黨”和“3K黨”,進而成功破獲一起恐怖襲擊的故事。影片以真實事件改編,導演斯派克·李運用他嫺熟的敘事技巧和幽默風趣的對白和鏡頭語言,讓我們看到了一部“以喜劇爲外殼,以悲劇爲主旨”的電影。

影片有兩個高潮:一個高潮是兩個組織分別進行集會,導演用“交叉蒙太奇”的方式將兩個組織,兩個族羣之間那種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展現得淋漓盡致。“黑豹黨”是用黑人受迫害的故事激發起成員的同情,進而產生對白人羣體(尤其是對3K黨以及白人警察)的仇恨。“3K黨”以觀看電影《一個國家的誕生》以及宣誓,洗禮的宗教儀式來強調自己“盎格魯-薩克遜的純正血統”來表達“白人至上”,進而仇視其他族裔。當觀衆看到兩個羣體的政治訴求和行動主張時,悲涼之感油然而生:“黑人和白人的之間的種族矛盾和隔閡遠遠還未解決,說不定哪一天就會以我們不忍直視的方式展現在我們面前。”

影片的第二個高潮就是結尾的“現實彩蛋”。2017年8月12日,美國弗吉尼亞州的一場白人種族集會演變成暴力衝突,一名男子駕車撞入集會,造成3人死亡、34人受傷的巨大悲劇。當看完這樣的現實後,影片中喜劇印象已經蕩然無存了,只留下了對社會,對人性,對現實抹不掉的悲劇思考。

對於《黑色黨徒》這部電影,我是尊重的,甚至是喜愛的。因爲他有強大的現實基礎和對黑人族羣的人文關懷。這樣的影片能夠帶給人更多的反思與悔改,而不是“娛樂至死”。但是另一方面,對於導演強烈黑人立場也需要做一些的提醒。導演淡化了黑人極端組織的危害,強化了“3K黨”的愚蠢與仇恨,這顯得不夠公允。若要走進這百年的傷害中,我們還得再近一些纔可以,不要被一時情緒主導從而“劍走偏鋒”。

最後,以影片中17年那場悲劇的死者留下的一句話作爲結尾吧。“NO PLACE FOR HATE”!聖經說“恨,能挑起爭端;愛,能遮掩一切過錯。”(箴言10:12)

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 |《冷戰》

——講述“尋找”的故事——

從《修女艾達》的出走到《冷戰》的迴歸,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一路都在尋找。

帕維烏·帕夫利科夫斯基出生於波蘭華沙,雙親是波蘭知識分子。由於波蘭1960年代的反猶浪潮,他的猶太裔父親先行逃往德國,後來他的母親又帶着他逃到了英國倫敦,之後一直定居在英國。他的代表作是獲得87屆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外語片《修女艾達》。時隔4年,導演帶着新作《冷戰》再次站到了奧斯卡的舞臺上。在我看來,《修女艾達》和《冷戰》很像,都是關於講述“尋找”的故事。

《修女艾達》是一部宗教題材,講述修女艾達在宣誓成爲修女前出發尋找唯一的親人旺達的故事。修女艾達在知曉自己是猶太人的身份之後,基督信仰開始崩塌,她的人生開始一步步迷失直至徹底的放縱。

《冷戰》可以算得上是《修女艾達》的續作。導演在表達完信仰上的出走之後,開始表達生活各個方面的尋找——這個尋找是透過苦苦的15年愛情長跑來表達的。

導演在採訪中這麼說:“有些人,整個前半生都用來想方設法逃離自己的故土,再用整個後半生來想方設法重歸故里——我就是這種人。”可以說,《修女艾達》是導演的出走,《冷戰》便是導演的迴歸。

在影片中,導演是以教堂的符號作爲宗教的隱喻。教堂在影片中出現了三次。第一次出現是男主籌辦歌舞團的路上,他們偶遇一間破敗的教堂,那裏聖母瑪利亞的壁畫已經模糊,教堂的屋頂是巨大的鏤空。這裏的教堂象徵着共產主義下的波蘭信仰上的荒蕪。

“教堂”第二次出現是女主的一句話裏。女主那時已經結婚,但他對男主說“我沒有和他在教堂裏宣誓,所以還不算數。”這裏的教堂象徵着波蘭人在信仰真空下的迷失。

“教堂”第三次是出現在影片的結尾。男女主人公拋開了世界,如同《畢業生》一般搭上逃離的公車,回到了那間破敗的教堂,舉行了婚禮。宣誓完之後,女主對男主說:“現在我是你的了,直到永永遠遠。”這裏的教堂象徵着信仰的迴歸。

導演在影片結尾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們到另一邊吧,那裏的風景更好。”另一邊是哪裏?那裏肯定不是巴黎,更不是波蘭。無論是巴黎或波蘭,風景都是一片荒涼。我覺得“那裏”就是導演在《修女艾達》裏出走的修道院,也就是說“重回信仰之地”。

《修女艾達》是導演的前半生,他在逃離故土;《冷戰》是導演的後半生,他在重歸故里。從出走到迴歸,導演一路都在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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