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選自《青年電影手冊》第五輯:《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對話者 / 關錦鵬 程青松

攝影 / 繆健 凌代軍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程青松:其實在更早的《人在紐約》中, 張曼玉的女同性戀角色都已經有這樣的,只不過到了《男生女相》的片尾,你袒露了同志的身份,那個階段,你拍了不少紀錄片。

關錦鵬:有《斯琴高娃的二三事》、《男生女相》等。我的大衆傳播專業沒有念很久,因爲是與無線電視臺的訓練班同時唸的,精力可能都是在無線電視臺這邊。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男生女相》海報

程青松:看得出來,你在拍片的時候,可以動用其他的表現形式,比如紀錄片,包括《紅玫瑰白玫瑰》裏也是以字幕的形式呈現的,這很新穎。爲什麼會這樣?

關錦鵬:我覺得我小時候,撇開邵氏的武打電影,不能不說與性取向有關。我記得我看張徹的武打電影的時候,我完全被打動了,是因爲一個男人可以爲另一個男人去死,赴湯蹈火,兩肋插刀。我覺得那時已經有一個過程來驗證我自己的同志身份,哪怕那個時候是懵懂的。但我個人覺得電影是跟我在交流。在某種程度上《男生女相》最終只是代表了我的個人觀點,《浪淘沙》的導演可能從來沒有那個意思。但作爲觀影者我有權利這樣詮釋你展示給我的東西。所以我覺得這個很有意思,當然性取向或者說我個人的sensibility(感性),哪怕我後來一直聽到最好的電影是一種互動的說法,並不單指某一方面的交流,是雙向的 , 但我覺得哪怕不懂得很理論化地去說電影應該怎麼互動,至少我切身感受到了。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程青松:《女人心》可能就穩穩當當說一個故事,但是《地下情》,我覺得不只說一個故事,到《阮玲玉》、《胭脂扣》更是如此了。


關錦鵬:從《地下情》到《胭脂扣》,很快我就有點不甘心去敘述一個故事,我希望一場戲可以有很多的層次,這個是跟前面或者後面有關係的。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地下情》海報


程青松:你的電影很現代,有很多複雜的東西,不是說把一件事情告訴大家就完了, 一人一故事一道理,它是很複雜的東西。其實商業片反而要簡單一點,所以你的電影裏你自己認爲是香港成分較多,其實大家一看,尤其是《有時跳舞》,特別像歐洲電影,但你不是按照那樣的思路去拍的,這個絕對不是商業電影。我覺得可能別人沒有意識到它的重要性。


關錦鵬:有一個朋友告訴我,說他在北京買了一本講華語電影十個導演的書,那時候我還沒拍《長恨歌》,他說上面清清楚楚地把我的作品,從《女人心》到《藍宇》都介紹了,但是中間唯一沒有《有時跳舞》。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有時跳舞》海報

程青松:我覺得你拍的整個過程,把自己內心的東西都全部解決了。1998 年拍《愈快樂愈墮落》的時候,也都是在表現這個內容,這個電影也很有意思,邱淑貞在電影中的經歷特別像同志電影的發展過程,是一個自我認知的過程,需要透過別的東西來發現,我覺得這個電影就是一個投射的過程。


關錦鵬:我覺得《愈快樂愈墮落》裏面曾志偉的角色,包括邱淑貞的角色,都透射着不同程度的我。柯宇綸用香水,我覺得他更多是被陳錦鴻那個女人吸引,他還是有點不知道往哪邊靠,這種階段,我是有過,就是在掙扎。曾志偉的角色某種程度已經是放開了,我覺得《男生女相》帶給我的是我電影前後段的一個分水嶺,這是對我自己而言的,對觀衆,或是我的朋友來講,不見得那麼重要。我覺得哪怕《人在紐約》、《地下情》都是朦朧的,哪怕《胭脂扣》,都是一開始兩個男人貼得那麼緊,梅豔芳是異裝成男人的,我都有這個意識。我覺得《男生女相》之後有一種坦然,那種坦然是你對每個角色,甚至是對你自己的東西拉開一個距離去看。讓我想到在拍《男生女相》時,我曾經訪問侯孝賢,因爲談到小津安二郎,侯孝賢導演給了我八個字,我覺得很受用,某個程度上來說也是侯導做導演的標杆,那八個字就是“既近且遠,既遠且近”,一個好的導演就是滿懷激情地把心裏的故事說出來。但我覺得,你蠻有激情地把你自己的東西說出去的時候,同時也要有距離地看待它。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程青松:張曼玉和阮玲玉進去之後要抽離出來。

關錦鵬:都是這樣。某個程度我對電影本身的看法,後面不管是《愈快樂愈墮落》、《藍宇》,還是《長恨歌》,都是這樣。對《長恨歌》,香港有這樣一個評論,就是說關錦鵬要告訴人家:將來他有一天要死守在香港。

關錦鵬:既近且遠,既遠且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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