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新聞晨報 特約作者:韓松落

脫口秀 | 我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

《樂隊的夏天》成爲這個夏天最熱的綜藝節目,也釀就持久不息的話題。我想,這個節目之所以能夠被人們喜愛,是因爲它再現了流行樂一個消失了很久的追求——一首歌,不管從寫作還是編制還是從現場表現上,都要大、有力、有格局有層次。就連創造這些作品的人,也得是人生的強者。

我們的流行樂偶像,曾經都是這樣的強者,但這二十年時間,這種強者逐漸退場了,而我還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希望聽到有時代強度的情歌。

什麼是歌曲裏的“時代的強度”?從整個社會看待人生的方式來說,是對人生寄有理想,是默認它擁有被文藝作品昇華、拔高的特權;從作者的角度來說,是視人生爲重要的表達,是對創作懷有一種不尋常的敬畏;從聆聽和傳唱者的角度來說,是把音樂視爲生活中的重要內容,把人生當做情愛的參照、模板;從文本上,是傾向於將人生誇大、戲劇化、陌生化、神祕化,用“愛”“恨”“生”“死”“靈魂”“天涯”等標誌性、色彩濃烈的詞語,使情歌裏的經驗傳奇化;從音樂構成上,則體現爲鄭重的編曲,以及有強度的音樂表達,在歌唱時,要悲鬱、要吶喊、要聲音緊繃高懸,務必將情緒推向頂峯。總之,在音樂的美學上,在一首歌的體積、重量和深度上,傾向於“大”“重”“深”。

過去的歌曲,是有強度的,尤其從1980年代初開始,經濟繁榮,生活穩定,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出去留學的青年開始迴歸,唱片業的海盜時期慢慢結束,流行樂的商業化進入軌道,我們的流行音樂開始出現強壯的歌。

脫口秀 | 我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

1983年,飛碟唱片簽下了在夜總會唱英文歌的蘇瑞芬,爲她起了藝名“蘇芮”,並把電影《搭錯車》中的所有歌曲交給了她唱。1983年6月,《搭錯車》電影原聲專輯出版,賣出了二十萬張,專輯中的《一樣的月光》獲得金馬獎最佳電影插曲獎,專輯在香港成爲白金唱片。蘇芮那種黑色的、狂野的,聽起來身體很好的聲音,以及聽起來很強壯的人寫的歌,開始成爲主流。

那種隨性而爲的小調,開始淡出歷史舞臺。中國唱片業開始追求具有傳奇氣質、有強度的大歌,這種追求,並不單純是西方搖滾樂產生影響的結果,而是因爲,時代給了人們一種自信,讓人們開始追求強悍、有激情的歌,以區別於從前那種萎靡、吹彈得破的歌。只有這種投入了力氣的歌,才顯得有誠意,才能象徵這個時代。

脫口秀 | 我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

而商業的成功,使得唱片業也擁有了一種豐沛的自信,歌者可以大聲地唱,唱片公司可以讓歌手在形象上超脫於芸芸衆生,從此,唱片業開始自覺地尋找和製造這種歌曲,包裝塑造傳奇性歌手。蘇芮、齊秦、趙傳、庾澄慶、伍思凱、張雨生、潘美辰,以及1990年代末的張惠妹,都是以搖滾歌手的面貌出現。觸及靈魂的吶喊式的歌唱,將流行歌曲的強度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脫口秀 | 我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

2000年後,新時代來了,新時代的歌,卻是以蒼白、零碎、軟弱、瑣屑的面貌出現,在強度上倒退到1970年代之前。讓流行音樂失去情感強度的,是網絡。一方面,傳統唱片業的行業自信心遭受重創,有強度的歌自然不會再出現。而另一方面,網絡也在改變着人們的生活狀態,時間被割裂成零碎、漫湮、無意識的,也是因爲網絡,情愛的滿足似乎變得容易了。所有這些,使得歌不再那麼重要了,它漸漸只是生活的背景,一段無意識的聲音,而不再是富有傳奇性的主題曲、情愛的範本。

我卻還在期待那種有強度的歌重返世間,期待孱弱之後,重新變得強壯的時刻到來。我知道這似近還遠,我知道這需要所有元素的配合,但我卻總以爲,時勢有起有伏,人和歌,都會有重新強壯起來的時刻。

脫口秀 | 我在等待一首強壯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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