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傑

陳誠,字辭修,浙江青田人,保定軍校第八期炮兵科畢業,從黃埔軍校特別官佐到國民黨政權敗退臺灣後的“行政院長”“副總統”和“副總裁”,他的一生跌宕起伏,與中國國民黨和國民革命軍的歷史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陳誠有寫日記的習慣,日記時間起自1931年2月,止於1964年1月生病擱筆,前後持續34年。可惜因爲種種原因,比如1936年日記毀於西安事變,造成年份殘缺不全,目前保存下來的僅有二十餘年。雖然缺佚很多,但日記內容相當豐富,包括日常記事及個人思考、反省、自勉、與友人對話、備忘事項等等。2015年7月,臺北“國史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爲了紀念抗戰勝利70週年、陳誠去世50週年,合作出版了《陳誠先生日記》。

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的消息傳到鄱陽湖畔,軍政部常務次長陳誠放下廬山訓練團工作,建議蔣介石:“盧溝橋戰事,以職愚見,我軍應即毅然採取攻勢,解決其一部或大部。敵如出兵擾我長江,則我國應即整個發動,先肅清其各地租界,及海陸駐屯軍。總之,今日我國只有以決戰之準備,與犧牲之決心,方可挫敵之兇焰。不然,敵人得寸進尺,終無止境,且恐長此以往,民心發生變化,更將無法維持也。”

1938年,陳誠(中戎服敬禮者)赴湖北漢口的中山公園主持抗戰一週年的紀念活動。

淞滬會戰打響後,蔣介石交代陳誠三個任務:“即擬整個戰鬥序列;調整華北部隊之部署;至上海一行,計劃解決日租界之敵。”8月17日晚上,陳誠與熊式輝連夜乘汽車趕赴前方。翌日“早六時,抵蘇州,即轉南翔;九時許,抵南翔,與文白(張治中)商掃蕩上海之計劃。晚十時,由南翔經嘉定、常熟、無錫,回京覆命”。熊式輝“極言將領及部隊之不能戰”。陳誠則說:“滬上官兵之不能戰誠然!但此時非能戰不能戰,問題是在當戰不當戰。若不戰而亡,孰若戰而圖存?”蔣介石當即表示:“打!打!一定打!”

日軍強行登陸獅子林、川沙口、吳淞口。陳誠就任第15集團軍總司令,先後指揮第18、第54、第74、第1軍等部阻擊敵人上陸。9月2日,陳誠電話蔣介石:“淞滬在戰略上對我極爲不利,但在政略上絕不能放棄。欲達持久戰之目的,只有取積極之手段以攻爲守,與抱犧牲之精神,斷然攻擊。”面對日軍優勢炮火,陳誠冷靜思考,清醒地認識到“此次抗戰是持久戰,在得最後勝利,非爭一時一地之得失,小勝不足喜,小敗不足憂。須有百折不撓之精神,做屢敗屢戰之準備”。

寶山縣城緊靠長江入海口,激戰數日,第98師只剩下戰鬥兵500餘人。陳誠立場堅定:“如放棄,不但敵可達側擊我圍攻上海部隊,而使我不能立腳,以達其打通上海之目的,且我十八軍全部無法撤退。無論如何,應本有我無敵之訓條,堅持到最後一分鐘而止。”部隊傷亡慘重,且無後續預備,陳誠日記不免抱怨:“此次組織之不健全,系統之不清楚,各級因人設位,而應負責者僅掛名而已,而實際負責者則無名義。”應負責者是指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因爲歷史關係並不能得心應手指揮中央軍。實際負責者是指自己,明明獨當一面,指揮部隊遠遠超過一個集團軍,卻無與之相適應的名義。蔣介石漸漸意識到了這一問題,9月21日任命陳誠爲第三戰區左翼總司令兼第15集團軍總司令,在符合淞滬戰場實際態勢的同時,又同步解決了“名義”之爭。

陳誠、蔣介石、宋美齡(從左到右)共同出席臺北陽明山官邸舉行的招待宴會

淞滬戰事持久不下,日軍再度增兵三個師團到達上海。顧祝同提出左翼軍和中央作戰軍均歸陳誠指揮,陳誠擔心“侵犯權限”遭人嫉妒,轉念一想“不能負責、不肯負責,則又將如何”,決定“先佔領大場至陳家行之線守勢待機”。但蔣介石下令廣西軍隊從蘊藻浜主動出擊,究其原因,陳誠日記明白寫着:“(10月17日)下午三時,謁委座,談:一、如何使上海戰事維持至明春(因羅斯福有問及此)⋯⋯”此外,白崇禧“要爭桂軍面子”,亦主張實行中央突破,從南翔、真如間壓迫日軍。21日晚上,八桂子弟全憑血肉之軀猛烈衝鋒,雖然極其勇敢,終究無法突破敵人堅固陣地,僅旅、團長傷亡就達14人之多。

上海陷落,陳誠不主張再守南京,據其12月12日日記,蔣介石曾經同意不守,“而唐生智判斷敵情錯誤(以爲日軍不攻南京)及不知我軍力量,而求出風頭,而複決定守城,致有此慘敗”。綜合事實,並非如此,蔣介石當時對蘇聯出兵極爲期待,執意要守南京,纔有失意軍人唐生智的堅決“跟進”。由此可見,所謂“功過並錄,不能蔓飾”往往是記主不易做到的難題,後人從日記角度研究歷史不能不有所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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