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個陳年老梗，“性轉”並不算什麼稀罕事兒。網友無心創作的庫巴姬，爲何卻能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波瀾？這，說起來還真只有任天堂才能做到。

　　作爲一名80後，猶記得那段校園裏的青蔥歲月，即便有堆成山的課業重壓，仍有氾濫的荷爾蒙需要宣泄。有人選擇在球場上狂奔瞎跑，有人選擇偷偷摸摸走進神祕錄像廳，還有人選擇放嘴炮——關係很鐵的男生之間爲了表現兩肋插刀義氣高，會沒羞沒臊地說出這樣的豪（wū）言（yán）壯（huì）語（yǔ）：“我要是能變成個女的，一定讓兄弟們好好爽爽！”雖然用膝蓋想想都知道這不可能，但聽者仍然大感欣慰，心情爲之雀躍。

　　同時，海南攝影出版社引進的日本漫畫也在課桌下和老師的眼皮底下祕密地傳遞着。男生最愛的自然是《七龍珠》和《聖鬥士》，但要論更受男女生共同歡迎的，莫過於《亂馬1/2》。男主角早乙女亂馬是一名扎着辮子的習武少年，在中國青海的咒泉鄉修行時，不慎落入受到詛咒的泉水，從此遇到冷水會變成女孩，淋上熱水則又恢復成男兒身。許多啼笑皆非的故事就此展開，比如風林館高校劍道部的主將九能帶刀，對亂馬的男女轉換並不知情，他平素最討厭的人就是亂馬，而當亂馬變成了女性，就立刻成爲了他心愛的“辮子姑娘”。

　　按照現在的流行語，“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

　　男變女、女變男在那時是一個稀奇的設定，高橋留美子老師自然懂得如何抓住這個有趣的設定大書特書，漫畫中隔三岔五就會移步至澡堂、浴室等場景，霧氣繚繞，人體綽約。對於這些，男生只當是福利，女生則會想得更多一點，比如：女亂馬要是懷孕了又變回男性怎麼辦？

　　在某個二次元視頻網站用筆名註冊了賬號，居然有個小王八蛋根據ID找到了我，並建議我穿個女裝錄視頻——看up主扮“女裝大佬”，似乎成爲這些90後、00後特別喜聞樂見的一種娛樂方式。縱觀各大直播平臺，沒幾個僞娘坐鎮彷彿少了什麼似的。

　　直到最近“庫巴姬”的走紅，我纔將這些碎片化的人生經歷串在了一起——這些，不就是二次元裏歷史悠久的“性轉”嘛！

　　庫巴的“非主流”走紅

　　正如字面意思一樣，“性轉”的意思就是性別發生了轉換，即男性女體化、女性男體化，英文裏有專門的詞Transgender或Gender Bender來形容它。這是一種現實中暫時不可能實現的架空式幻想——雖然現實中有變性手術，但通過變性手術達到的是不完善的性轉；二次元的性轉是將身體轉換爲另一種性別，且器官具有完整的功能。

　　性轉從未在人們千奇百怪的思考中缺席，也是創作者一直在觸碰的題材。這個主題早已存在，卻從未大火，直到庫巴戴上了皇冠。庫巴大魔王一定沒有想到，常年位居十八線的自己竟以乘着“性轉”的快車紅到發紫——前陣子的奇諾比奧就算搭上了特朗普總統的車，也難以望其項背。

　　一夜之間，不僅湧現了無數庫巴姬的同人作品，性轉的對象還不斷蔓延擴大，馬里奧世界裏的幽靈、鐵球、炮彈、食人花……甚至於其他二次元人物都被性轉，儼然一場羣體性的狂歡盛宴。

　　苦慄寶姬（區區雜兵怎敢這麼可愛？）

　　幽靈姬

　　汪汪姬

　　耀西姬

　　炸彈姬

　　甚至有人開始懷疑，桃子公主是不是也是因爲帶上了性轉王冠才……

　　王冠性轉病毒很快擴散至任天堂其他角色

　　以及世界上其他任何事物……

　　與此同時，推特上庫巴姬原作者haniwa的關注者從原來不足100人飛漲至原來的600倍，突然而至的人氣連作者自己都感到害怕。在請願網站change.org，瘋狂的粉絲髮起請願活動，希望任天堂官方認可“庫巴姬”這一角色。截至9月28日零點，已經有近萬人支持，另有25個關於庫巴姬的各類請願活動在這個網站上赫然在目。

　　有網友是這麼評價的：“他（指haniwa）確立了庫巴姬的固定形象：髮型、角、身材、服裝、甚至性格。庫巴姬的熱度可能會降下去，但不會消失。從那天之後，人們說到庫巴就會想到庫巴姬，而說到庫巴姬，永遠想起的都是他設計的這個形象。這個人已經永垂不朽了！”

　　一切都起源這個看了任天堂大亂鬥發佈會後靈機一動的四格同人漫畫

　　在二次元文化中，性轉是一種“萌屬性”。從這場狂歡中，我們可以看到，這種“萌”能夠無視全球文化隔閡和笑點差異，簡直是統御性和制裁性的。那麼它到底萌在哪裏？

　　對異性的幻想從未過時

　　中國人說，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外國人說，男人來自火星, 女人來自金星。無論怎樣強調男女平等，男女的在各方面的差異是不爭的事實。不管是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兩者都有着非常大的差距。

　　“性徵”這個詞，指的是區別男女性別的特徵。人類主要有三種性徵：第一性徵是指生殖器官，簡單明瞭；第二性徵指兩性從青春期開始出現的一系列與性別有關的特徵，比如男性長出的鬍鬚和女性膨大的乳房等；第三性徵指步入青春期後的心理、行爲、習慣、志趣、氣質等方面的特徵，比如男生更好鬥、女孩子更愛留長髮。

　　三大性徵的差異，意味着我們與異性之間隔着至少三層幻想的紗。在文明社會中，性是一件羞於示人、需要壓抑的事。光是第一性徵的差異，就已經足夠神祕。

　　《你的名字。》一開始，性轉的男主角一起牀就開始摸自己的歐派，而性轉的女主角上個廁所可以上到面色緋紅。——不過既然已經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就沒有什麼好客氣的可以冠冕堂皇的享受了。在某種程度上，性轉爲這種羞恥感打了不錯的掩護。

　　身體的自我認同永遠是性轉的第一步

　　第二和第三性徵的轉變則增加了戲劇效果，也就是“反差萌”。觀衆喜歡看性轉，外貌和性格在性轉後的反差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想象一下，當一個人習慣了當前的性別，卻突然被告知將來的人生要在異性的軌道上行駛，在成爲既成事實之前，這個人恐怕在腦子裏已經閃過了無數戲碼。就像曾經火熱過的“穿越”題材和“轉生”題材，截然不同的處境給本人帶來了困惑與挑戰，卻也爲觀衆帶來了開心喫瓜的理由。

　　在《你的名字。》中，互換的男女主角不光體驗了對方的生活，也通過異性的性別特質改變了對方的生活；強勢的“女主”與溫婉的“男主”，初看滑稽，兩人習慣後又渾然天成。這或許會在觀衆心裏泛起一片漣漪：女人該像“女人”，男人該像“男人”嗎？我們所習慣的男女之別，總是合理的麼？這與生俱來的性別，就能決定你的生活方式了嗎？

　　雖然性轉的存在是建立在現實的性別差異之上，但性轉題材很少有反過來干涉和指導現實的野心，像《你的名字。》這樣的作品已經算是有一定思考深度實屬個別。究其原因，這個題材一旦深入，很多倫理問題是當下社會沒有辦法解決的，這也不是“性轉”這種只是爲了逗趣的亞文化誕生的初衷；“性轉”甚至會有意地逃避，避免有人混淆作品和現實，否則這些問題也會增加一些工作量、責任和麻煩。

　　性轉的戲碼中往往伴隨有高度的軟色情和性暗示，所以在國外，標有“性轉”標籤的輕小說在較爲嚴格的網站上一度被禁；國內因性轉題材風靡一時的《太子妃升職記》也因爲這個原因被勒令下架。

　　這到底算是BL呢還是BG呢？

　　作爲一個官方不會輕易涉足的“雷區”，性轉主題大量存在於更方便打擦邊球同人創作中，這也就是爲什麼“庫巴姬”在民間能誘發如此高漲的創作熱情和大規模的內容生產，因爲這裏纔是真正生她養她的肥沃土壤。網絡的去中心化的聚合功能，更是將這一熱點的解讀縱深化、事態擴大化、關注焦點串聯化，掀起了狂歡的滔天巨浪。

　　這裏僅擷取滄海一粟，有更多的圖怕是發了有危險……

　　萌點大集合與劇情大反轉

　　如果光是轉換了性別，庫巴仍然不可能這麼熱——很久很久以前，就有馬里奧的女coser，而官方遊戲中也有馬里奧穿女裝，可是並沒有激起這麼大的水花。這又是爲何？

　　這樣不行的話……

　　這樣你滿意了嗎？

　　作爲二次元的消費主力，庫巴姬討好宅男的用意十分明顯。這個人物歪打正着地聚合了衆多二次元中的“萌點”：霸道女王的人設、蠻橫傲嬌的性格、金髮碧眼的外表、豐乳肥臀的身段、S屬性的黑色緊身衣……乃至頭上的犄角、背上的殼、屁股上的尾巴、嘴裏的小獠牙這些獸人系特徵，招招直戳宅男心房，就算庫巴姬還未張嘴噴火，粉絲早已愛火焚身。庫巴姬就像是一本死宅G點大百科，一個二次元審美下的最大公約數，相比之下，女馬里奧實在是弱爆了。

　　但性轉並不僅僅只取悅到了這一撥人。整個馬里奧世界的故事也隨着庫巴的性轉需要重新梳理，這同樣吸引了很多人的興趣。

　　在官方的故事劇本里，馬里奧數十年如一日地從庫巴手中救出公主，這種陳詞濫調的臺本通過性別的反轉，被賦予新鮮的思考，反套路的劇情讓網民深感過癮，比如“每次庫巴綁架公主後做了什麼嗎？都是乖乖地等馬里奧來。”“請馬里奧好好回想一下，下水道那麼多金幣是哪裏來的！”諸如此類的腦洞，真是令人茅塞頓開，回味無窮。

　　“宇宙主宰”的號召力

　　“性轉”的背後，透露出的是大衆異化的審美態度，這種態度部分上是對社會的戲噱，部分上映射着現代人審美意識的豐富化和多元化。那麼爲什麼偏偏選中了任天堂旗下的人物呢？

　　恐怕只有全年齡向的任天堂纔有如此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就像發生在受到廣泛關注的社會精英或公衆人物身上的事件極有可能演變爲羣體性事件，任天堂的遊戲人物在網絡上擁有大量擁躉，即便是很多不玩遊戲的人也認識超級馬里奧（想想吧，連特朗普的豔星牀友都知道有奇諾比奧這麼一號小人物的存在），因此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一些奇幻物語也可能引發廣泛的轉載和討論,使之具備了網絡人氣和傳播渠道基礎。

　　其次，皇冠提供了能夠被深入挖掘並引發討論或辯論的空間，成爲一個極佳的再創作道具。社交媒體每天傳播的信息數量龐大,能夠從中引人關注的信息必然要能夠引發公衆的話題和思考空間。不一定需要什麼意義深刻的內容，只要足夠有趣，又易於理解、易於模仿、易於衍生，大家就有參與的熱情。

　　最後，越是刻板的任天堂，人們越是想去戲謔，就好像小時候篤信不疑的純美童話，長大以後總想去惡搞一番。在動畫系列《歡樂樹的朋友們》（Happy Tree Friends）中，小動物們天真可愛，但是動畫情節卻殘酷血腥，口味極重，與動物稚嫩的形象形成強烈的對比，具有與衆不同的震撼。當同樣甜美可人的任天堂人物被置於“很黃很暴力”的成人元素中，是不是也有一番令人印象深刻的別樣好滋味呢？

　　老宮，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