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沒有人聽大爹說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連脾氣最好的父親也提醒我說:“不要聽你大爹說話,他已經老懵懂了,神志不清。

"\u003Cdiv\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文學天空》網刊關注原創,傳播優秀作品,主發小說、散文和詩歌等作品。如果你喜歡文學天空,請分享到朋友圈,想要獲得更多信息,請關注文學天空。\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原創聲明:作者授權原創首發文學天空,侵權必究。\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散文之窗:\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div class=\"pgc-img\"\u003E\u003Cimg src=\"http:\u002F\u002Fp3.pstatp.com\u002Flarge\u002Fdfic-imagehandler\u002F74b4a65b-5b31-4d33-8bad-45b41195c192\" img_width=\"1200\" img_height=\"898\" alt=\"李國軍:祭大爹|散文\" inline=\"0\"\u003E\u003Cp class=\"pgc-img-caption\"\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div\u003E\u003Cp\u003E那個遙遠的暮春下午,陽光煦暖,幾個小男孩蹲在老院竹林邊玩石子,嘻嘻哈哈嚷着,風吹竹梢沙沙地響。三個男子從石埡子走下來,他走在中間,大聲說着什麼。他邊走邊說,右手有力地揮動着,完全忽視了路邊玩耍的小孩。他身後拉得老長的影子從我們身上滑過。他走過老屋,走向石塘院子,消失在濃綠的竹林深處。\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時光悠遠,村莊靜默。這個我喊大爹的矮個中年男子,揮動手臂,理直氣壯地,大步走進李家灣神祕的歲月流裏。\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01\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兄弟姐妹六人,大爹老大,大姑老二,父親行三。接下來依次是二姑、幺爹、幺姑。大姑成家數年後病亡,身後留下一個表姐兩個表哥。二姑尚未出嫁便已夭折。聽娘說,二姑一頭烏黑的長髮,漂亮乖巧,可惜命不長。三兄弟中,大爹長父親十餘歲。\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十二歲時,婆婆病故。其時大爹已成家自立門戶,小日子過得滋潤,並不管弟妹們日子過得悽惶。父親那時讀高小,雖成績優秀,也只得輟學回家,挑起生活重擔。又幾年後冬天,大姑出嫁,爺爺也在那年冬天癱瘓在牀。等熬過父親結婚 ,牀上躺了幾年的爺爺油盡燈枯,終於撒手人寰,留下父親和尚未成年的幺爹幺姑相依爲命。\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對年幼的弟弟妹妹,大爹是冷漠的。“飢歲之春,幼弟不食”。或許是生活艱難吧;或許真如鄉人所言,他慣聽大娘枕邊風,三個弟弟妹妹是無底洞,只好不管。總之,對幾個弟妹悽惶的生活,他少有照拂。別人問起,他會振振有詞,說分了家就是兩家人了,弟妹們日子好壞與他無關。大爹一張嘴厲害,遠近聞名,不管別人怎麼說,最後他都能說贏。父親沉默寡言,對這個並不親熱的哥哥,從不願多說。\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幺姑父在鄉里當幹部,家離場鎮近,幺姑家表弟和我同歲。初中時,我常常夜自習後到幺姑家打牙祭。幺姑話不多,但對我們真好,每次總是做最好的飯菜給我喫。幺姑心靈手巧,現在我還懷念她做的醃菜,一想起就滿嘴生津。直到今天,已過花甲年紀的幺姑說起她少年時的艱辛往事,說起大爹這個做大哥的不近人情,還是難以釋懷。\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從記事起,對這個常有理的大爹,我總親近不起來。他在李家灣很強勢,幾個堂兄隨他,說起道理來振振有詞。鄉人大多鋪實木訥,對他們一家唯有都敬而遠之。\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對大爹的認識,是因爲他留在故鄉的一些往事。這些故事總與他的能言善辯有關。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誰家有解決不了的事情需要擺到明面上說話了,就會來找他。大爹滿口應承。只要大爹出面的場合,不管所託之事多難,是不是本來理虧,他總要掰一個贏道理回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誰家姑娘要退親,按照老家禮俗,女家主動退親,要將男家送的錢物如數退還。這時候,男家會把兩個年輕人交往時的花銷仔細算一算。既然成不了一家人,雖不至於從此陌路,但也用不着再客氣。男家會把哪年哪月給姑娘買了什麼,花了多少,大到衣服鞋襪,小到小喫車費,都會一一記起算盡。女家退婚理虧在前,自然也不好多爭辯。可有些錢花了就花了,衣服已然穿舊,飯喫完就過了。女家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怎麼辦?這時就需要大爹出場。“做不成親家還可以做朋友”啊,“李楊本是一家”啊,“低頭不見抬頭見”啊,盡揀男家喜歡聽的話說。不管男家多刁鑽,大爹一席話下來,男家大半會鬆口,女家退回的錢會少很多。最後賓主盡歡,說不定男家還要再貼上一頓晚飯。\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作爲回報,事後女家會送大爹一些豬脖子、瘦肉、香腸啊條面啊。雖不值錢,在鄉村卻是最好的食物。大爹也都坦然接受。我和大爹家三堂哥同齡,上學路上,夏天青黃不接的時候,他經常掏出一些臘瘦肉出來喫。將瘦肉條一點一點撕下,放進嘴裏,細嚼慢嚥,味道極美。我幼時曾得他給過,滿口香膩,自以爲是人間至美好味。\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識字不多,個子矮小,其貌不揚,但家鄉村鎮幹部都怵他三分,都怕他正說歪說常有理的嘴。現在想來,他的嘴上人生,算是他辛苦一生最大的亮色。\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02\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生時給你個命,老了給你個病。”\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說這話後不到三個月的某個深夜,大爹永遠閉上了眼睛,離開了人世,離開了李家灣。他念念不忘的大兒子,始終未回家看他一眼。\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春日下午的陽光斜照在水泥砌好的魚塘裏,一片暗紅的溫暖。大爹坐在幺爹院子邊一塊石頭上,絮絮叨叨,自說自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幺爹幺娘,還有幾個李家灣的老人,在幺爹的院子裏,圍着一張小桌子打長牌。陽光煦暖,幾個被時光遺忘的老人,散漫地享受着春日的煦暖。\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沒有人聽大爹說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連脾氣最好的父親也提醒我說:“不要聽你大爹說話,他已經老懵懂了,神志不清。翻來覆去的,說的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天天說來說去,灣裏的人都聽煩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幺爹在旁邊補上一句:“聽你大爹說話,好像每個人都是錯的,每個人都虧欠他的,只有他自己才萬分正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這是他兩個親兄弟給他的評價,雖不全面,但很貼切。\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纔不管兩個兄弟的評價,見我坐在旁邊沒走,終於有了聽衆,說得很投入。他說一句要喘三句,說得零碎混亂,我也聽得一頭霧水。\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夕陽慢慢地挪移了,大爹還在說,說他的輝煌歲月,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和態度,細細切切地。他已叫不出我的名字,他也不是說給我聽,他是在說給自己聽。\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是在認真打撈他一生的時光,他怕哪天他會終於記不住了。就像他說的時候,已記不清身邊的侄兒姓名。\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在大爹混亂重複的述說中,“八一五”是反覆出現的一個名詞。他話裏會出現很多我不熟悉的人名,誰性格不好了,誰貪婪怕死了,誰挨批被他保下來了。說起年輕時的往事,他蒼老的臉上顯出少有的安詳。我想,他的心思是回到了那段輝煌的年輕歲月吧。\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家鄉離重慶遙遠,我不確定大爹嘴裏轟轟烈烈的運動到底有多壯闊。聽說,七十年代末期,他堅決辭去了在區公所任職的機會,回鄉當了一個農民。據他自己話說,爺爺自小就教育他,做農民,就要老老實實守着土地,不要當公家人,只要肯幹,土地最不會糊弄人。\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這個觀點,倒是堅持了一生。大娘的幾個兄弟都是喫國家糧的幹部,有一個還是市裏的實權領導,很多與他們只有轉角親的人,都託他們的關係在城裏找了份工作。大爹四個子女卻沒有一個公家人。並不是堂哥的舅舅們不幫忙,是大爹不允。聽說有次堂哥的大舅專程到他們家裏來,要安排兩個堂哥到某個部門去做事,給大爹罵出了家門。從此兄弟反目,親情斷絕,再也沒有聯繫。\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這讓還在讀初中的我很迷惑了一陣子,也很惋惜。擺脫“農皮”,掙一份容易的工資,是多少農村孩子的渴望啊。\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四個孩子都相繼成家,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民。以後的幾十年裏,說起當初的決定,大爹依舊一臉坦然。他幾個子女沒有技術,書也讀得少,活得很辛苦。大爹在家裏很武斷,孩子們不敢多說,也不曉得他們的真實心裏,是不是對他這個做父親的有一絲腹誹。\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老四後來跟老大遠去了雲南,幾年也難得回家一次。大爹病重那段時間,伺候在身邊的老三天天給外地的哥哥弟弟打電話,說老人想見他們最後一眼。不管大爹怎樣哀求,直到他撒手人寰,兩個兒子還是沒有回家。\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死後,老四才匆匆趕回來料理後事。或許在他的心裏,對自己的父親,盛着一份鬱積多年的怨恨吧。\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div class=\"pgc-img\"\u003E\u003Cimg src=\"http:\u002F\u002Fp1.pstatp.com\u002Flarge\u002Fdfic-imagehandler\u002F2ded7e46-043e-4586-97a6-bd6716964e34\" img_width=\"1200\" img_height=\"799\" alt=\"李國軍:祭大爹|散文\" inline=\"0\"\u003E\u003Cp class=\"pgc-img-caption\"\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div\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03\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少年時代,川東北農村還很貧困。因爲憔悴,農活多,農村婦女因吵架喝藥上吊之事時有發生。如果誰家出嫁的女兒不幸被欺負,甚至賭氣喝藥死了,孃家會聚集一幫親戚,氣勢洶洶上女婿家討說法,名曰“打人命”。\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農民多不懂法,但會遵照老一輩延續的約定習俗辦事。這時就需要將前因後果擺在桌面上說開來,“一張桌子八個角,說得脫走得脫”。鄉人大多不識字,平日面朝黃土背朝天,侍弄土地是好手,與人辯理就嘴笨。“打人命”一方就需要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與事主方交涉。每當這時,大爹必是不二人選。記憶裏,有幾次黃昏裏,都見一個陌生人匆匆從石埡子走下來,走進大爹家裏。不久,兩人又匆匆離開,大爹一邊走,一邊大聲向身邊人詢問事情緣由。兩人匆匆消失在夜色裏。數天後的黃昏,大爹回來,一走進李家灣,便會向路遇的人大聲宣揚他的戰績,如何如何讓別人啞口無言,如何如何讓別人心甘情願拿出錢來。然後在大家的讚許聲中,揹着手,洋洋得意走回家。\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只要大爹出面,每逢官司,大都是贏家。這讓他在老家名聲響得很遠,被稱爲有名的“嚼筋客”。\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但有時正義並不在贏家大爹一方,爲此大爹背地裏也常捱罵。有年暑假,說起近日裏的一場糾紛,一向不願言及大爹行事的父親說了一句話,“他也做得過火了些,得理也要饒人啊。當孃的都走了,那娃兒還是她的骨血呢,現在把人家豬牛都牽走了,也不管孩子跪在地上嚎哭,他這是斷了孩子與舅舅外爺家的路啊。”\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這次事件起因是一家夫妻吵架,女人氣頭上喝農藥死了。孃家人趕過去,打了男人,砸了男人的家。男人理虧,捱打也忍着。最後,氣頭上的孃家人還牽走了豬牛,也不管尚還年幼男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的話後來成了事實。男孩從此再未踏進外爺舅舅家的門。多年後,那孩子考上北京一所大學,離開了家鄉。外爺臨死想見他一面,好不容易找到男孩電話,男孩一聽是舅舅就掐斷電話,再打始終不接聽,老人抱憾而逝。我回鄉聽說此事,心裏惻然。至親反目,老死不相往來,這是令人嗟嘆的人倫悲劇。但要說誰對誰錯,卻難以辨析。但願時間能化解積怨吧。\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而大爹,從來都以爲自己正確,無人能改變他認定的觀點。他步入晚年後,依然堅持着自以爲正確的人生信條而不自省,這就讓他的老年人生,顯出越來越濃厚的悲劇色彩來。這時候,他諸多依舊說得理直氣壯的話,在旁人眼裏,更像是一些笑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和娘從來好客,即使少年時家裏很窮,每逢年節,家裏總有一兩桌人喫飯。這好客的習慣也傳給了我們小一輩,我現在每次回家,必會聚上一大桌人,喝酒聊天。這時候,身居老家主人的二哥往往會叫來大爹一起喫飯。\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形容枯槁,牙齒已然掉光。但在席間,大爹還是一如既往喜歡教訓人。兩年前冬天有次回鄉,他坐上席,同桌幾個同村年輕人,嘻哈打笑,大爹看不慣,便高聲斥責。我在旁邊,看着臉色越來越不耐煩的年輕人,忙着招呼大家喝酒喫飯。大爹呢,也許是打開了話匣子,也許是孤獨久了,絮絮叨叨說了很久,雖然牙齒掉落話語含混,那氣勢依舊不容辯駁。幾個年輕人忍不住,在我的暗示下,又不好發作,只得提早離席。\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這是我所知曉的大爹最後一次全面發表他的人生哲學的場合。他的從不認輸,他的常有理,貫穿了生命始終。有時想想,他就這樣活在自己認定的世界裏,以自己既定觀念來應對塵世的紛紜變遷而不遷就,僅此,大爹是坦然安然的。\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04\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但暮年大爹是多病、可憐、孤獨、悽惶的。\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去年夏天某個週末我回老家,晚飯時,父親提起春天裏的一件事情來,讓我很驚訝。\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那天早晨,父親打電話,說要帶着大爹幺爹到人民醫院檢查身體。我連忙告訴妻子,讓她請假在家做飯,我也匆匆請了假趕到人民醫院。\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和幺爹的兒子都在外地務工,不在身邊。我一直生活在老家小城,父親三兄弟年事已高,又久居農村,不熟城市,我得帶着他們。\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一上午,我忙上忙下爲三位老人掛號,帶着他們體檢,拿報告單。\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已八十多歲,哮喘嚴重,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我聽在心裏,心裏唯有嘆氣。他雖有四個子女,三個在外打工,多年不回家。在家的老三連自己的老婆都跟人跑了,自己在外邊混喫混喝,根本管不上他。\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從醫務室走出來,我揀緊要的給大爹說了,沒有提住院的事。他站在走廊裏,神色木然,也不說話,只對我的話不住點頭。\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心裏有幾分難受。\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中午,我喊他們到家裏喫飯,說家裏早已做好了飯。幺爹還好,大爹卻怎麼也不願去我家裏。實在拗不過他,我只好在街上找個中餐館,揀幾樣老年人能喫的菜,安排他們喫了午飯。午飯後,我幫幾個老人抓好藥,父親帶着他們,匆匆返回了老家。\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爲這事,妻子在我耳邊絮叨了很久,說白忙活一上午了。家裏一連喫了幾天剩菜。\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你大爹,是要面子呢。席間,父親說。他這人一輩子要強,現在人老了,哮喘厲害,身體又差。年紀大了,怕感冒,很久不洗澡,怕到你家裏,一身氣味,給你們嫌棄。再說,他自己養了三個兒子,都不孝順,對他不聞不問,他自己覺得很沒面子。\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父親嘆氣:他一輩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聽了父親的話,我無言,眼前浮現大爹越來越瘦弱蒼老的身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這些年,大爹身體已大不如前,哮喘的老毛病越來越嚴重。兒女不在身邊,他與大娘相依爲命,許多年春節,都只有兩個老人孤獨度過。\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年齡愈高,他也愈加思念遠在外地的兒女,希望他們回到身邊。可他的四個孩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走了,再也找不回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想起他去世半年前的一件事情。\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那個春日的週六下午,我開車帶着妻兒回老家去,車行駛到離老家約五六里遠處,路中間有人招手攔車。我停下車,原來是幺姑父,我下車問他什麼事,他指指路邊萎靡不振的大爹說。\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你幫我把哥哥送到新店子(老家地名)去一下,多少錢?\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喊了一聲幺姑父,他纔看清是我。\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你大爹今天又到鎮政府去找領導,喊鎮裏的領導把他兒子女兒叫回來,他想他們。\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看路邊,大爹坐在石頭上,眼睛空洞無神地望着遠方,對我和幺姑父的話毫無反應。\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逢場就跑來找政府的領導,電話也打了,那幾個傢伙就是不回來。我看,要你大爹死了,他們纔會回來。\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幺姑父說得生氣。\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你把他帶回去吧,他走不回去了。鎮子裏一個認識我的人給我電話,我才趕來找他,他一個人坐在路邊,拄着根竹棍,石頭那麼冷。唉!\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喊了一聲:大爹,跟我回家去吧。\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看我一眼,沒有說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和幺姑父把他攙上車,大爹嘴裏連聲說謝。我說大爹,我是你侄兒,不說謝。他兀自絮絮叨叨,不聽我說話。\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坐旁邊的妻說:大爹神志不清了,已認不出你。\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回到老家,我攙他下車,大爹嘴裏兀自機械道謝。我大聲喊他,他沒回應我。\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望着他顫巍巍的背影,我有些心酸。\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真的神志不清了,已認不出我,這個每次回家都耐心聽他絮叨的侄兒。\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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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pgc-img-caption\"\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div\u003E\u003Cp\u003E05\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聽說,直到病逝三天前,大爹還在電話裏央求他的兒女,要他們回家。他想他的三兒一女八孫,尤其他那近三十年未回家的大兒子。\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去世的那天晚上,除了在家的老二,其餘小輩都沒回來,大爹帶着遺憾離世。他的兒女們都有自己的家,幾個孫子也忙着掙錢。他們都太忙啊,忙得見根本沒有時間關注一個垂死老人最後的可憐的心願。\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念念在茲的長子,直到我寫文章這一刻,仍音訊渺杳。大爹閉眼時,是放不下牽掛,還是懷着恨?\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逝者已矣,木封一層,土封一層。這世界,從此與他無關。\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爲人子女,首在盡孝。作爲二弟,父親對他這個哥哥有諸多不好印象,但看着冷清的葬禮,父親還是難受得中途回了家。安葬後,二堂哥喊父親過去喫飯,父親怎麼也不肯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二堂哥也電話了我,告訴我大爹的下葬日期。我隨了禮情,最終沒有回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怕回去後,心裏堵得慌。\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大爹安葬那一晚,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二堂兄和剛趕回家的三堂兄打了一架,聽說是人情錢分配不均。\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無話可說,我心裏只有濃黑的悲涼。空巢老人在鄉村孤獨死去的事情早已數見不鮮。見得多了,大家連知曉的興趣都提不起來,更不用說批判了。前兩年,老家村子一個孤獨的老人,在深夜死去。幾個月後發現時,屍體已變幹。那個我不忍道出名字的可憐老人,有三個子女,孫兒成羣。\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三字經》說“爲人子,方少時……孝於親……首孝悌……”《論語·里仁》也有“父母在,不遠遊”之說,現實裏,兒女成羣但孤獨終老的悲劇卻一再上演。不知何時,中華大地風行幾千年的孝道,已崩塌如斯!\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06\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不知要寫下一篇什麼主題的文章,電腦前敲擊時,我的心很重地沉着,沉着。\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我想找到大爹和他兒女們疏遠的一些理由,安穩自己實情並不如我所想的那樣。但我已離開故土多年,並不熟悉他們的生活。\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春節回家過年,三堂哥聽說我回去了,專門過來看我。先是他爽朗的笑聲響過來。我迎過去,和他相遇在陽光裏。他笑容滿面,三堂哥也是滿頭白髮了。坐在暖陽裏,他大聲說起打工的見聞。他還是那麼健談,我甚至還聽他擺起了楊門女將楊繼業祖宅的一些往事。他就在那地兒打工,十多年了,熟悉得很。\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三堂哥對人很真誠,他比我只大幾個月,腦瓜子靈活,一眨眼就一個點子。童年時代,我膽小木訥,一直是他的跟屁蟲。\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他口若懸河,聽着他嘴裏的故事,我不期然想起大爹,竟然生不出一絲責備三堂哥的想法。\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清明上墳,大爹墳頭上已綻出一些泛黃的野草。我點了一些紙錢,燃起一掛鞭炮。\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鞭炮聲驚醒沉睡的山村,頭頂陽光溫煦。我按照父親自小教下的儀式,對着矮矮的墳頭,恭敬地作了三個揖。\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人之老矣,終將不我。願天堂裏的大爹安詳,沒有衰老和孤獨。\u003C\u002Fp\u003E\u003Cdiv class=\"pgc-img\"\u003E\u003Cimg src=\"http:\u002F\u002Fp1.pstatp.com\u002Flarge\u002Fdfic-imagehandler\u002F8cf0be19-ffcb-44b7-b68a-7b8d21e7138f\" img_width=\"1023\" img_height=\"682\" alt=\"李國軍:祭大爹|散文\" inline=\"0\"\u003E\u003Cp class=\"pgc-img-caption\"\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div\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本文由李國軍原創,歡迎關注,帶你一起長知識!\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作家簡介:\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div class=\"pgc-img\"\u003E\u003Cimg src=\"http:\u002F\u002Fp1.pstatp.com\u002Flarge\u002Fpgc-image\u002Faa6b65d39b2c409eb639ba933fae5600\" img_width=\"640\" img_height=\"457\" alt=\"李國軍:祭大爹|散文\" inline=\"0\"\u003E\u003Cp class=\"pgc-img-caption\"\u003E作家李國軍近照\u003C\u002Fp\u003E\u003C\u002Fdiv\u003E\u003Cp\u003E李國軍,四川巴州人,1975年生,現居巴中,筆名石子舟,四川省作協會員,巴州區作協副主席,巴中市小說學會副會長兼祕書長,《巴中文學》編輯、《巴州文化》副主編。1994年開始發表作品,已在國內數十家雜誌報刊上發表文章數百篇,一百餘萬字,多篇散文入選國內各種選本。曾獲第七屆四川省文學獎,梁斌長篇小說優秀獎,四川省報紙副刊獎,巴中市綺羅文藝獎,巴州區首屆文藝獎特殊貢獻獎。\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審稿:王金花\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插圖:網絡\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strong\u003E關注文學天空,閱讀更多精彩作品:\u003C\u002Fstrong\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hr\u003E\u003Cp\u003E\u003Ca class=\"pgc-link\" data-content=\"mp\" href=\"https:\u002F\u002Fwww.toutiao.com\u002Fi6598648789177729540\u002F?group_id=6598648789177729540\" target=\"_blank\"\u003E李國軍:路|散文\u003C\u002Fa\u003E\u003C\u002Fp\u003E\u003Cp\u003E\u003Ca class=\"pgc-link\" data-content=\"mp\" href=\"https:\u002F\u002Fwww.toutiao.com\u002Fi6525365293559054851\u002F?group_id=652536529355905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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