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二十八岁了还没有结婚,因他无父无母,所以并没有人为他张罗操心这。只有一个妹妹叫琪芳,二十一了,刚大专毕业。她毕业后不好找工作,被阿昌叫到他干活的修理厂干收银。

  年初老板不想干了,阿昌和琪芳拿出所有积蓄,又借了些高利贷,把厂子接了下来。修理厂开在南郊一处富人区里,租的附近城中村欲拆未拆的门面房,房租不便宜,但好在车多,生意不算差。

  修车、洗车、贴膜,兼卖一些简单的汽车用品,每个月还上月供和利息,除掉兄妹二人吃饭穿衣,也不剩什么钱了。

  琪芳九岁那年兄妹俩没了爹妈,这么些年来,都是阿昌照顾琪芳。

  现在琪芳大了,便自然生出一种责任感来,想要阿昌能娶个好媳妇,早早成家。

  阿昌虽然浓眉大眼长得不差,个子又高,肌肉也结实,但是太老实太闷,除了埋头干活,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遇到女人也不会多看一眼。再加上整天修车,身上油乎乎脏兮兮的,也就没有女人肯多看他一眼。琪芳有心,介绍她的女同学给阿昌,却被阿昌骂她“瞎胡闹”。琪芳有点儿怕阿昌,就再也不敢了,只能干着急。

  那天早上许小蕊从奔驰车里下来时,琪芳看到阿昌跑进了里屋去喝水。许小蕊的漂亮把整个车库都点亮了。她身材修长高挑,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色毛绒及膝裙,围着一条深蓝色的丝巾。她的漂亮是琪芳没见过的那种,像是从电视里的晚会上走下来的,显得很高级,却含着温柔的气质。

  “姐,洗车吗?”琪芳问她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的好闻的香水味。

  “胎压指示灯亮了,麻烦你们给检查一下。”她把长头发撩到耳后,把挂着亮晶晶小猴子配饰的车钥匙递给琪芳。

  “你稍等,我叫师傅给你看。”

  琪芳接过钥匙,到里屋喊阿昌。阿昌蹲在墙角端着个烟灰缸抽烟,他看起来有些不正常。他一般喝了酒才抽烟。

  “哥,你咋了?”

  阿昌把没抽完的半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他清了清嗓子,把烟灰缸扔到茶几上,什么也没说,接过车钥匙就往外走。

  琪芳跟了上去,站在阿昌身后时看到许小蕊一脸惊喜的笑容,“李昌,憨球!”她竟然认识阿昌,还知道他当年的外号。这让琪芳很意外。

  阿昌的两只手在肚皮前搓了又搓。

  “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真没想到!”许小蕊上前了一步。

  “你们认识啊?”琪芳问。

  “老同学,高中同学。”阿昌回头看琪芳,“许小蕊。”

  琪芳依稀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来。父母出车祸死的那年阿昌上高一,他以前功课挺好的,但因为这事,成绩开始直线下滑,到了高三,更跟不上了,眼看上大专都危险,再加上父母本就不多的积蓄也被用得差不多,阿昌索性就退学一心照顾琪芳了。

  阿昌自父母去世后性情大变,原本玩儿得好的几个同学都不玩儿了,变得越来越孤僻。这些年,除了住得近的小山,他根本不和老同学往来,许小蕊突然出现,琪芳也挺高兴的。

  阿昌给许小蕊补胎,琪芳给许小蕊倒了杯水,陪她在门口晒太阳等着。许小蕊说:“早知道阿昌在这儿开修理厂,我就不在后面那家办卡了。”

  “姐,你以后就上这儿来,不办卡我都给你打折。”

  “你太客气了。不过我那张卡上的钱也快用完了,以后就来你们这儿了。”

  “姐,那你多带朋友来!给我们多介绍生意。”

  “那肯定了。”许小蕊喝了口水,笑着说,“真没想到,今天能碰上李昌。啊,我印象中还是他高中时候的样子,不爱说话,整天郁郁寡欢的,后来突然就不见人了,也不跟我们联系。”

  “我那时候小,为了照顾我,就退学了。”

  “真是难为你们了。”许小蕊撇了撇嘴,目光很温柔。

  “补好了。”阿昌走了过来,摘下了黑油油的工具手套。

  “这么快!你真行!”许小蕊看向琪芳,“对了,多少钱?”

  “不要,小活儿,不要钱。”阿昌急忙摆手。

  “那哪儿行!一定要收!”

  三个人争执了半天,许小蕊手里的一百块钱被让成皱巴巴的一团,还是被阿昌扔进了车里。

  许小蕊没办法,只得说:“下次一定得收钱,不收我就不来了!”说完,笑着开车走了。那天中午,琪芳发现阿昌要盒饭比往常多要了一个菜,吃完饭还吹了口哨,他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琪芳猜出了个大概,终于在晚上收工时扯住了他的袖子,“哥,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啊?”阿昌红了脸。琪芳知道他在装傻充愣。

  “你喜欢许小蕊吧?”

  “瞎说什么呢?”“哐当”一声,阿昌重重地关上了卷闸门。

  初秋的夜晚有了些萧瑟之意,人也比夏日少了许多。兄妹沿着路边小道回城中村的出租屋。他们租住的是个套间,琪芳睡里间,阿昌睡客厅的硬板床。阿昌睡前要上厕所,琪芳把住小卫生间的门,“你不告诉我我不让你进去!”

  阿昌又红了脸,装不解道:“告诉你啥啊?”

  “许小蕊!”

  “就是老同学么,有什么说的?”阿昌着急地手扶住裤带,“快让我上厕所!”

  “你是不是喜欢她?”

  阿昌想从琪芳胳膊下钻过去,琪芳反应快,一扭就挡住了。俩人闹了一阵子,阿昌急了,说:“行行,上完厕所我给你说!”

  琪芳把阿昌让了进去,等他上完厕所,又不依不饶地追问了半天,阿昌这才红着脸点了头。随即,他又嘟囔道:“有什么用吗?你看她开的什么车,再看看咱们,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琪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她的车得几十万吧?”

  “六十多万吧!”

  “我的天,真阔气!”

  “你看你,逼我承认又有啥意思吗?”

  “成不成是一说,让不让人喜欢又是另一说了。”

  琪芳也觉得“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后来也没再想过这件事。一个月后,许小蕊又来了,洗了次车,还打了蜡,这次,非给了钱。

  琪芳跟她聊天的时候,知道她就住在附近的高级小区,已经结了婚,还打算要孩子了。晚上琪芳把聊天的内容告诉了阿昌,阿昌听完也挺高兴的。

  琪芳以为阿昌对许小蕊只是对青春初恋的惦记,直到过年前,琪芳给阿昌拆洗被褥时,在阿昌褥子下发现了一张“高中同学通讯录”,里面有许小蕊现在的地址和电话,下面还印着时间,是两年前的一月份。

  “哥,里头咋没你?”

  阿昌一把抢了过去,“同学聚会登记的,我没去。”

  “那你这通讯录哪儿来的?”

  “小山给我的。”

  琪芳没有在意,直到在顶楼晾床单时突然想到,阿昌就是两年前从4S店辞职到这个修理厂打工的。工资比4S店少了一千多,琪芳当时还有点儿不高兴。难不成,专门为了许小蕊才来的?

  琪芳揣着一肚子问号又不敢问,怕自己多心了,再说,许小蕊都结了婚了,天鹅肉也是别人家的天鹅肉了,又穷又老实的阿昌还能怎么样?

  可是年三十里,给父母烧了纸,阿昌多喝了几杯酒,琪芳提到她给许小蕊也发了祝福短信,阿昌自己倒说开了:“爸妈刚走那阵子,我在学校不跟人说话,好多人为了关心和同情我,非拉着我说,还要问我车祸是咋回事,太平间里啥样子。

  “只有许小蕊,她坐我邻桌,她不说也不问,每天早上给我一袋牛奶和一个鸡蛋,鸡蛋上还画个笑脸。我开始不接受,就还给她,她也不说什么,放学又给我塞书包里。”

  “这事儿我好像有点儿印象,我吃过。”

  “她还把她的笔记都复印给我,上面还用彩笔写着加油鼓劲的话。别人整天用语言来同情我,只有她悄悄的,什么也不多说,却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她人长得好,心又善良,你说我怎么能不喜欢她呢?”

  “你该不会是为了她才去的那个修理厂吧?”

  阿昌抬起头,皱出三根抬头纹,喝了杯酒,又说:“我退学的时候也没给她打过招呼,悄悄就走了。后来就想着,得给人说声谢谢。那次同学聚会,小山叫我,给我说许小蕊也去,我考虑再三,却没敢参加。

  “后来我从小山那儿要的通讯录,想给她打个电话,可是号码都拔出去了,又挂了。也是巧吧,走到那片儿,看到修理厂招人,就去了。当时也想着,要是能见着小蕊,就给她道个谢。”

  “那你道谢没?”

  “咋说呢?那么些年了,都说不出口。”阿昌有些为难,“但是现在看她过得那么好,我也挺高兴的。”

  “哥,我知道了。可是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操心成个家了。”

  “我知道,等咱俩攒点儿钱再说吧!”

  过完元宵节没几天,修理厂就开了门,那天下午,开进来一辆崭新的大陆虎。阿昌和琪芳迎上去,一个年轻姑娘从副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宽边墨镜,还戴着大口罩。等她开口叫了声“琪芳”,琪芳才认出来是许小蕊。

  驾驶位上下来的是个穿着黑皮夹克的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戴着副眼镜,看起来倒挺斯文的。许小蕊推了推墨镜,道:“这是我老公,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老同学,这是他妹妹。李昌,我们刚提了辆新车,给贴个膜。”

  琪芳看了看天,明明多云,阳光并没透下来多少。许小蕊像看透了她的心思,随口就道:“今天没化妆,所以不摘墨镜了。”

  “你挑膜吧,你的车,选你喜欢的!”那个男的搂着许小蕊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许小蕊朝他笑笑,对阿昌道:“能贴不?”

  阿昌这才反应过来,结巴着说:“哦,能贴,能贴,你们稍坐,我拿本子。”

  很快选好了膜,阿昌和小工就忙活去了。琪芳给许小蕊夫妻倒上水,陪他们坐在里间屋里烤电暖器。许小蕊和他老公并排坐在沙发上,俩人还手拉着手。那个亲热劲儿看得琪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琪芳,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是学财务的,对吧?”许小蕊问。

  “对,毕业前还在一家公司实习过半年,不过没留下。”

  “看着挺机灵的,咋没留下?”宋军问。

  “本来让留的,公司老板一个远房亲戚要来,就让我走了。”

  “琪芳,你干脆到我们公司来算了。我们有一个会计刚走,正缺人呢!”许小蕊说完,看了眼他老公。他老公微笑着点头,也没反对。

  “可是我哥这儿?”

  “你在这儿就是收银,太屈才了,现在市场上收银不过两千块钱工资,让你哥重召一个。你去我那儿,底薪都三千多呢!”

  “可以!”许小蕊的老公也点头。

  琪芳有些心动了,她自己也觉得每天干收银把四年学的本事都浪费了。她还想再学一学,最好能考个证呢,可是又怕阿昌这里没人顶上。正犹豫的时候,阿昌突然就出现在门外,“我看行,你就去吧!”

  琪芳高兴极了,当下就跟许小蕊约定,第二天就去她的公司报到。

  许小蕊的公司是她公婆产业中的一部分,主要做一些进出口的贸易。她公婆还有别的产业,由许小蕊的丈夫宋军经营。琪芳去公司报了到,由许小蕊的助理带着去人事部门签了劳动合同,试用期三个月,干得好才能留下来。签完合同,琪芳又到总经理许小蕊的办公室,想给她再打个招呼,她进去时,许小蕊的墨镜还戴着,窗帘拉着呢也不摘。

  “姐你今天又没化妆?”

  “坐!”许小蕊抬了头,终于摘下了墨镜,“前几天晚上起夜,撞到壁灯上了。”

  许小蕊的眼角和鼻梁有两处淤青,看着让人心疼。

  “姐你涂药了没?”

  “每天都涂呢,就是眼睛上不好涂,有点儿蜇。”

  “你真该在家休息几天,等伤好了再上班。”

  “不碍事的。”

  三个月过得很快,琪芳表现很好,终于成为了正式员工,工资也拿到了四千。阿昌的修车厂召了个中专毕业的小丫头当收银,干活倒也算麻利。或许因为琪芳跟阿昌的关系,许小蕊对她特别亲,除了财务上的活儿,有时也让她替她干点儿别的什么事儿,比如取快递、买东西之类。

  琪芳对她充满感激,所以毫不介意,再加上许小蕊本就没什么架子,待人和气,所以俩人来往密切,常常一起吃饭,谈天说地,关系也越来越好了。

  许小蕊说:“这些年光顾着公司,原来的朋友都联系得少了,怕是别人嫌我嫁了个有钱的老公,也变得有钱,都不跟我当朋友了,只有你不嫌弃我,还跟我吃饭聊天。”

  琪芳听了只是笑,心里想着能当许小蕊的朋友,她多荣幸啊。

  许小蕊并不天天在公司,有时候要出去跑业务,有时候家里有事说不来也就不来了。很多重要的合同和支票必须要许小蕊签字盖章才行,这时许小蕊总让琪芳给她送过去。

  琪芳因着有机会跑了两次许小蕊的家。琪芳不大懂车,所以大陆虎与小货车的区别除了外观她并不大知道差距有大,而到了许小蕊家里,她终于理解了有钱人的生活跟自己是多么的不同。

  听公司爱八卦的人说过,许小蕊和她老公现在住的叠墅是他们的婚房,他们在郊区还有幢别墅,跟公婆的别墅在一个小区,但因为有点儿远,就空着。琪芳进到叠墅时就已经找不北了,要是别墅,她知道她非迷了路不可。

  许小蕊在家也化着妆,穿得很精致,坐在咖啡色的皮沙发上审合同,保姆阿姨为她们俩端上香喷喷的咖啡。琪芳捧着咖啡杯环顾漂亮的大房子,墙壁、窗帘还有奇怪的装饰品,真不像是凡人住的地方,倒像是广告里虚构的家。

  琪芳去过两次,晚上回去都要给阿昌叨叨几个小时,阿昌只是腼腆地笑,说:“有钱人肯定跟咱们不一样。”

  可是这天去时有点儿不一样,给她开门的不像前两次是许小蕊,而是保姆。保姆是位五十多岁的老阿姨,对琪芳总是很客气。可是今天,她却一脸凝重,说:“你把东西放在这里,许总处理完让司机给你送过去。”

  琪芳问:“她不在家吗?”

  保姆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犹豫了半天,说:“她生病了,在休息。”

  “那我去看看她。”

  保姆又为难了。这时候从楼上传来许小蕊的声音:“是琪芳吧?让她上来吧!”

  保姆脸上凝固的笑容半天都没散,在琪芳往楼梯口走的时候,她又说:“你还是别去了,有份工作不容易。”

  琪芳不理解她说的,拿着合同直愣愣地上了楼。

  推开房门,窗帘遮着,只开了一盏黄色的灯。许小蕊穿着睡衣倚在床头,床头柜上放着云南白药和纸巾盒子。

  “琪芳——”许小蕊的声音听着有气无力,“来,坐。”

  “姐,你这是怎么了?”

  “昨天晚上没开灯,不小心从楼梯摔下去了。”

  琪芳坐在她侧边一个木凳上,这才看清了她脸颊和额头上片片金黄,金黄色是涂过药的痕迹,下面是红色和青色的伤。她的长头发把脖子遮住了一大半,但没遮住的地方还可以看见青色的勒痕。琪芳明白,她不是摔的,是被人打的。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宋总,除了他,不能再有别人了。但是,宋总看起来并不像个会跟人动手的人,更不能跟他的妻子。他去过公司几次,对员工都很客气,连对打扫卫生的阿姨也会说“谢谢”,对许小蕊更是体贴周到,接她下班走出公司时还要手拉手……

  “姐——”

  “琪芳,合同给我。”

  琪芳把资料袋递上去。许小蕊伸手又开了一盏灯,她露出的手腕部分有明显的擦伤,带着浅浅的血痕。

  “姐,你这——”

  许小蕊打开资料袋的动作很笨拙,袋子和资料“哗哗”作响。琪芳给她打开到需要签字那一页,两颗泪水“吧嗒”滴落在甲方红色的印章上。

  琪芳吓了一跳,抬头看她。她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捂上了鼻子。

  “你不能给别人说。”许小蕊头都没抬。

  “是宋总吗?”琪芳的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见。

  “你别问了,你就当不知道。”

  许小蕊说完,把合同扔到一边,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大概是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哭过吧,所以眼泪一掉下来,像开了闸的水,怎么也止不住了。她像个孩子,哭得浑身抽动,简直要岔过气去了。琪芳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忍不住,自己也跟着流了眼泪。

  过了许久,许小蕊才平静下来,她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得发誓!”

  “我答应!可是,姐,你也太为难自己了!”

  “我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等我好了,我就跟他离婚。”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动手?”

  “没有为什么,他一喝酒回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就要动手,酒喝得越多,打得就越狠,等酒一醒,又后悔痛苦。

  “以前我信他,觉得他能戒掉酒,能改,可是做生意应酬,哪有不喝的?再说,他不喝酒的时候,是真的好,想想他的那些好,我也下不了决心。可是现在,我不想等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要被他打死了。”许小蕊说着,又哭了起来。

  琪芳第一次意识到,在这豪华装修人人艳羡的大房子里,竟藏着这样的痛苦与无奈。她也明白了保姆刚才说的,知道这个秘密,真的就会被开除了。

  一星期后,许小蕊回了公司,在六月已经热起来的初夏,她穿着厚厚的西服套装围着丝巾,在办公室依然戴着墨镜。她听到公司有人议论,但她一靠近,别人就不说了。她趁中午休息的时候问许小蕊离婚办得怎么样了,许小蕊露出一脸神秘的微笑,“我怀孕了!”

  琪芳惊得张大了嘴。

  “宋军以后一定不会了,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变的,他一直就想要孩子,终于梦想成真了。”许小蕊显得很兴奋,似乎对未来充满期待。

  琪芳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只是很复杂。她也希望宋总真如许小蕊希望的那样,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姐,那你得保护好你自己。”

  “放心吧!”

  琪芳在离开时忍不住又说:“姐,你把我电话收藏起来,要是宋总喝了酒,你喊我过去,我陪你。”

  许小蕊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头。

  关于许小蕊的事情,琪芳犹豫过几次,但还是没有告诉阿昌。阿昌在无意间也问过:“许小蕊今天来洗车了,那么热的天她咋穿那么厚?”

  “她是公司领导,就要有领导的样子。”

  琪芳敷衍完,心里觉得很难过。她答应过许小蕊,说不能说,就不能说。但她还是告诉了阿昌许小蕊怀孕的事,阿昌听罢,显得很高兴,“许小蕊要当妈妈,一定是个好妈妈。”

  转眼到了盛夏,许小蕊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身上脸上的伤完全看不出来了,就换了宽松的裙子。宋军每天准时接送,拉着她的手,给她提着包。

  全公司的女同事都羡慕许小蕊,嫁了个那么有钱的老公,还对她那么体贴,真不知道她积了什么德,才有了这样的福气。琪芳看着宋军的表现和许小蕊的笑容,也觉得高兴,看来,他真的是改了,不打老婆了。

  有天晚上,天热得人难受。琪芳早早冲了个凉,躺在床上吹风扇。可是翻来转去,她还是热得睡不着觉。忽地,阿昌在外面敲门,门敲得一声比一声急。

  “哥,你咋了?”琪芳给他开了门。

  “许小蕊给我打电话。”手机在他手里响着,上面是许小蕊三个字。

  琪芳知道,许小蕊的车有任何事情都会先给她打电话,很少直接找阿昌的。她不由看了眼自己手机,已经有许小蕊的三个未接来电了。

  琪芳一把抢过阿昌的手机接了起来,“姐,怎么了?”

  “你快过来,保姆今天不在,宋军又——”“咚”的一声,是手机被扔在什么地方的声音。

  琪芳慌了神,忙回头找衣服,扒了件衬衣套在睡裙上,转身就跑。阿昌把她抓住了,“怎么了?”

  “许小蕊有点儿事儿,我得过去下。”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的——”

  “哥,我得去!”

  “我跟你一起去!”

  琪芳有些犹豫,必竟她答应过许小蕊。但她又知道阿昌不放心她这么晚一个人跑出去,她也知道,他担心许小蕊。

  阿昌把小货车停在许小蕊所住的小区门口,兄妹俩跑着进去了。

  琪芳一边跑一边给阿昌说:“他们两口子吵架了,我去劝架,你在楼下等我。”

  阿昌说:“好。”

  琪芳皱了眉头,又说:“要是情况紧急,我给你打电话,你就上去!在五楼,就那么一户。”

  阿昌看了琪芳一眼,认真地点了头。

  在楼下,许小蕊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给他们开门,好在过了一会儿有人出来,他们解释说朋友有事,就进去了。进楼门的大厅有个茶几和沙发,琪芳让阿昌在那儿等着。阿昌停住了脚步,把手机握得紧紧的。

  “有紧急情况就给我打电话。”他又叮嘱了一句。

  琪芳点了头,钻进了电梯。

  琪芳摁门铃,呜呜啦啦响了半天的音乐,可是没人开门。她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听起来一片寂静。又要敲,忽听得“咚”的一声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吼,吼的什么,又听不清楚。琪芳着了急,更狠地拍门,一边拍一边喊:“小蕊姐——”越喊声音越大,急得不得了,又拿身体撞门。可是木门的缝连一丝光都没透出来,岿然不动。

  琪芳又拨许小蕊的电话,可是还没接通,门被打开了。宋军站在里面晃着脑袋冷着脸问:“你他妈谁?吵什么吵?”还不等琪芳回答,他眼睛一挤,又吼道,“滚!”

  琪芳闻到了一阵恼人的酒气。她没见过那个样子的宋军,果然如许小蕊说过的,像变了一个人。眼看他又要关门,琪芳干脆把半个身子跨了进去,卡在门框上,探脑袋找许小蕊的身影。可是大器物柜挡住了大半部分视线,她什么也没看清。

  “你他妈谁啊?”宋军摇摆着身体推她,力气真不小。

  琪芳扒着门,喊许小蕊。没有应答,她干脆从宋军胳膊底下钻了进去。终于,她看到客厅卫生间的门打开了,眼泪涟涟的许小蕊站在门口。她穿了件白色的丝绸睡裙,头发凌乱,脸色蜡黄。

  “琪芳——”

  琪芳扑了过去,却被宋军扯住了胳膊,“你他妈谁?谁让你来的?赶紧滚!”琪芳只是不顾,回头咬宋军的胳膊,没咬着,反被他在脸上扇了一掌。琪芳没挨过打,一下子被打蒙了。等她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许小蕊跑出来拉她。

  宋军看见许小蕊,就丢开了琪芳,要扯许小蕊。琪芳胳膊一伸,挡在中间,对许小蕊喊:“你快跑,我哥在楼下,你叫他!”许小蕊正要跑,却被宋军拉住,顺势被摁在了沙发上。像电影里警察抓逃犯似的,宋军拧着许小蕊的胳膊,一条腿抬起,膝盖压在她后背上。

  “让你逃!婊子!还敢逃!你要去找谁?找什么野男人?”他说一句打一拳,每一拳都落在许小蕊脑袋上,琪芳听着都疼。

  琪芳看到许小蕊的肚子埋在沙发里,揪心得不得了。眼看着宋军扯住许小蕊的头发要把她翻过来,她冲过去抓起垫子就往宋军身上扔,也反应不上来垫子砸人根本就不疼。

  可是那一下子激怒了宋军,宋军手里揪着许小蕊的头发也没松开,转身就在琪芳大腿上给了一脚。他还穿着皮鞋,琪芳又瘦,鞋跟踢在骨头上麻生生地疼。

  琪芳眼睁睁地看见许小蕊大腿下白色的睡裙上出现了红色的血斑,她怕自己眼花,吓得瞪大了眼。许小蕊被宋军又扯得地站了起来,这下子她看得更清了,她的裙子前面已经鲜红一片了。

  宋军没有看见,他的拳头还没有停,嘴里依旧骂着脏话,像被一个流氓附了体。许小蕊已经不哭了,嘴角流着血,斜着眼睛瞪着宋军。可是她越瞪,宋军打得越有劲儿。

  琪芳用颤抖的手指拨了阿昌的电话,电话接通,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听见阿昌问:“要我上去吗?”她一下子流了眼泪,连连点头说:“嗯!”

  阿昌冲进门的时候宋军正把许小蕊摁在茶几上,他双手掐着她的脖子,她却完全不反抗。阿昌怔了一下,冲过来一拳打在宋军太阳穴上。宋军一个趔趄,松了手,倒在了沙发上。琪芳冲过去抱住了许小蕊,许小蕊咳嗽了两声,又躺了下去。她的身下已经一大摊血水,琪芳哆哆嗦嗦叫着“姐——姐”,几乎要被吓死过去了。

  “我背她去医院!”阿昌冲琪芳喊。琪芳这才回过神来。她去抱许小蕊,可是她太瘦,又因为惊慌,手上根本使不上劲。

  “你他妈什么东西?”宋军反扑过来,又打阿昌。

  阿昌躲不及,被打在脸上。

  “打老婆?你他妈什么东西!”阿昌又打他。把宋军打倒在地,阿昌要来背许小蕊,刚蹲下身子,宋军又扑了上来,一连几次,眼看着许小蕊躺在茶几上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活死人一样,琪芳都急死了。

  “宋总,让我们赶紧送小蕊姐去医院!求你了!”琪芳哭喊着。

  宋军着了魔似的还在喊,“我老婆,不要你们管!”说完又要打阿昌,还骂着,“哪里来的野男人?”骂完,又向许小蕊冲去,手够不着,一脚踢在了许小蕊大腿上。许小蕊身子跟着一动,眼睛一闭,突然就昏死了过去。

  琪芳的脸都吓白了,蹲在地上拍许小蕊的脸,“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宋军喊了声“装死”又要打。阿昌怒了,一把扯过他的毛衣前领子,把他也摁在了茶几上。宋军抬起身子反抗,阿昌从地上抓起一个已经被摔烂的骨磁茶壶,就往宋军额头砸,一下接一下,直砸到宋军不能反抗,不罢休,阿昌又砸,茶壶由白色都染成了红色,阿昌还停不住手,直到他跟许小蕊一样,都昏死了过去,阿昌这才举着茶壶挺着腰喘气。

  琪芳吓得瘫在了地上,直到阿昌大呵一声:“快叫救护车!救小蕊!”琪芳才回过神来,找了手机,拨112。可是电话还没拨出去,两个警察已经破门而入了。许小蕊躲在卫生间的时候报了警,可是警察没有阿昌他们来得快。

  许小蕊的孩子没了,宋军伤势过重,死了。阿昌和琪芳在医院就直接被警察带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琪芳后悔不已(小说名:《我的青春爱人》,每天读点故事作者:九锡|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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