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弱水,700多年前,因爲它,一座城市“睡”了,再沒醒來……

提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在我們仰望天空的時候,其實也應該多看看腳下的土地。沉睡700多年的弱水,我們今又看到了,相信它在將來留給我們的一定不是被稱爲死亡之城的黑城,而我們的愛情也不至是僅愛某個地方的某個女人。再回首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不知這眼淚可不可以稱爲弱水……

我們一直想要與這條河流會面,當我面對它舉起相機的時候,我們已經在河西走廊行走了一個多月。艱苦的行程讓人疲憊不堪,但面對它的時候,我們覺得一切都過去了。它很弱,卻托起了整個的大漠,我還能說什麼呢?

在見到它的前一天,我們從甘肅的金塔一路向北,金塔胡楊林的景點擠得進不去人,那裏正在開旅遊文化節,是中國式的人擠人的旅遊,我們沒有湊那份熱鬧,心裏一直想着它。經過近1個小時的車程,我們看到了黑河,河面寬闊,在陽光下是瓦藍色。

我們知道河水不是很深,但相比之下,我們更喜歡河水漫無邊際的漂游,這會讓人感到一份孤獨的大氣。

這個世界上的河流都是默默不語的,這段黑河當然也不會有什麼驚人的壯闊語言,波光粼粼,分明讓我們的眼睛與視野裏帶上了些許藍色的憂傷。

在這裏,黑河,彷彿是累了,就像一個很累很累的人一下子躺倒在了地上,甚至還解開了衣釦,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它的內臟與思想。河心與河岸都是水流淌過的形象,曲折的印跡美麗得讓人直想伸手去摸。

也是在這裏,黑河擁有了這個名字——弱水,而它的大氣就在這個“弱”字裏。

弱水,詞語,《山海經》說:崑崙之北有水,其力不能勝芥,故名弱水。後來就泛指遙遠險惡,或者汪洋浩蕩的江水河流,《海內十洲記·鳳麟洲》:“鳳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繞之,鴻毛不浮,不可越也。”弱水也是中國黑河自金塔縣的鼎新以下到額濟納旗湖西新村段的別稱。

鳳麟洲是古代中國神話傳說中的地名,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無關我們看到的這條河流,但“鴻毛不浮”在我們的眼裏就是那乾淨的瓦藍色;“不可越也”即是黑在累中的開闊。我們的心因爲這打河流變得遙遠而神祕。

跨越河兩岸的大橋甚是雄壯,我在橋底下爲其拍了張照,與其是說欣賞大橋還不如說是在讚美黑河。這些年,這中國修過無數這樣的橋樑,比這大氣的多了去了,但黑河只有一條。弱水,弱弱地,將河流的意義發揮到了極限,讓人好想好想吟詩——你在這荒原上不動了,卻於無聲處一瀉千里。

魯迅《無題》:“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此刻,將其用於弱水再也恰當不過了。

弱水始見於《尚書·禹貢》:“導弱水至於合黎。”孫星衍《尚書今古文註疏》:“弱水出張掖。”按古籍所言,弱水亦見於《史記·大宛傳》、《漢書·地理志》、《後漢書·東夷傳》等等。

合黎即合黎山,古代的崑崙山,爲上古神話傳說中神話人物生活的仙境。有史料說明,合黎山是上古燧人氏觀測星象,拜祭上天的三大處所之一。這實際上也是黑河的神話、弱水的神話,我們共同的神話。

然而,事實是,合黎山位於甘肅省張掖市境內河西走廊中部,海拔1380—2278米。山北是內蒙古的騰格裏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山南和祁連山遙相呼映,兩山之間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這也是我們一個多月時間的追尋——河西走廊生態的歷史。

雖然,在這裏已經出了河西走廊,但我們仍然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沒有這條來自河西走廊的叫弱水的河流,由此向北內蒙古的土地與城市,一定逃脫不了黑城的命運。

黑城遺址 位於內蒙古額濟納旗達來呼布鎮東南25公里處,是古絲綢之路上現存最完整、規模最宏大的一座古城遺址。其始建於公元九世紀的西夏時期,因位於居延地區,屬於居延文明的一部分。

“居延”一詞爲匈奴語,其意爲“天”。公元前121年,20出頭的大漢將軍霍去病大破匈奴後,漢朝曾在居延屯兵戍邊,創造了居延地區燦爛的漢文明。但在14世紀中期,黑城卻因水源枯竭而成爲沙海中的孤城殘址了,在大漠裏一“睡”就是數百年。

1886年,俄國學者波塔寧在額濟納考察時發現了黑城。1908年4月,俄國探險家科茲洛夫在這裏掘得大量西夏文物,其中包括珍貴的漢文、夏文對照的《番漢合時掌中珠》及《音同》、《文海》等古籍,這一重大的考古發現和掠奪行徑轟動考古界和史學界。

這是考古的題外話,但它們卻在大漠的紅柳與胡楊以及漫漫黃沙間,述說着當年黑河與黑城的文明。

一條河流就這樣滋養了一方土地。

從地圖資料上看,弱水又稱額濟納河,至湖西新村以北分爲兩支,西支稱西河、木林河,北流注入嘎順諾爾;東支稱東河,也叫納林河,北流注入蘇古諾爾。兩湖合稱居延海。西河與東河也被稱爲東弱水河與西弱水河。這是一條河的艱難分支與哺育。

根據1962~1970 年西河萊格敖包站與東河的保都格站的資料,兩河年徑流量相加僅4.2億立方米,其中東河佔80%。1970年以來,由於水量不斷減少,蘇古諾爾早已乾涸成了鹽鹼灘,嘎順諾爾雖是一個鹽湖,還保持有一定的水面,最近幾年也已經乾涸。

弱水!黑河!

前行不久,我航天鎮,我們住了下來。老闆娘是一個四川的女人,嫁給了一個會寧的男人,除了開賓館還開飯館。一個小鎮的賓館設施簡陋,但價格卻沒的商量,而且是一副愛住的態度,一斤羊肉在城裏也就七八十元,但在她那裏就成了260元。

可以理解吧,今年是個豐水年,這一帶的生態好了許多,來旅遊的人更多了,航天鎮的生意很好。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這裏居然還有一座水池,水清得很照出人影,水裏和水邊都是鎮上鍛鍊身體的老人,弱水在這裏撐起的是一方明媚的世界以及沒有沙漠味道的空氣。

水池的周圍都是樹,有一些是垂柳,像是水邊的麗人,投入池中的是一波碧綠。河流的偉大之處也就在那倒影裏。第二天過了航天鎮便是一片荒漠,不再有村莊,此時,我們離戈壁中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或者說是東風航天城也就七八十公里的路程。

一處居烽燧邊上站着的是高高的現代信號塔,在道路的左邊我們與弱水不期而遇,也便有了我拍到那張根本算不上漂亮的照片。然而,在航天城卻有一樣東西讓我有了一種比見到弱水還感動的感動——官兵們在發射塔附近植下了一片蔥蘢,大漠戈壁的綠色無時不在滋潤着我們的眼睛,在一塊林地前,豎着一塊牌子,上書:保護生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在這個人類能夠上天的地方,官兵們關注的不僅僅是天空,還有地面,這同樣也是弱水的給予。

文學作品裏,弱水被引申爲愛河情海,所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其第一次正式的提出在《紅樓夢》第91回縱淫心寶蟾工設計佈疑陣寶玉妄談禪:黛玉道:“寶姐姐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不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前兒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今兒和你好,後來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麼樣?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麼樣?”寶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黛玉道:“瓢之漂水奈何?”寶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寶玉道:“禪心已作沾泥絮,莫向春風舞鷓鴣。”黛玉道:“禪門第一戒是不打誑語的。”寶玉道:“有如三寶 。”

從此,男女之間信誓旦旦就開始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套話了。在古龍和金庸的小說裏提過此不下幾十次,每次英俊瀟灑的男英雄被一大羣春心萌動的美少女騷擾追求時,他都會對女主人公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你放心吧,然後男英雄便花開一春又一春……唉,弱水,這裏的述說已經無關愛情,一春又一春的沙漠正在向這裏逼近,而我們一個多月以來有關生態的行走別說一瓢,甚至連一滴也算不到。

由航天城返回航天鎮,我們去右旗然後至左旗,再回到銀川,旅途隨時都在被茫茫大漠包圍。此時,除了想到弱水、想到航天城裏有關生態的宣傳牌,我們想得最多的是這樣一句話:人類的歷史實際上是由河流來抒寫的。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在我們仰望天空的時候,其實也應該多看看腳下的土地。沉睡700多年的弱水,我們今又看到了,相信它在將來留給我們的一定不是被稱爲死亡之城的黑城,而我們的愛情也不至是僅愛某個地方的某個女人。再回首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面,不知這眼淚可不可以稱爲弱水……(文|路生)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