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沒用的男人到底有沒有用？

01

我的小女友和男朋友結束了四年的戀情，原因是「他總是喜歡做些無用的事情」，比如模型，比如釣魚，比如摩托車。

別誤會，不是一個紈絝子弟千金散盡心無企定的故事，而是窮玩：模型買了自己砌；釣魚竿不夠，手工魚餌來湊；摩托車二手的，能進行從內而外的拆解重組。

總而言之，窮玩的意思是：要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鍛鍊技術，彌補金錢短缺。那麼哪有人力物力分出來成家立業嘛。

我特別能理解這姑娘，認真的男人最迷人，在一起時跟着噴漆兜風，看岸邊垂柳覆金堤，也是真心實意覺得妙趣橫生。

可女人的字典裏，戀愛與婚姻涇渭分明。到了談婚論嫁的適婚期，有趣就變成了無用，有情郎也變成了沒用漢。

有用是什麼？是五子登科，是未雨綢繆，是你暫時沒有實力但你有積攢實力的誠意。是我給了你未來的信任，而你的計劃裏有我的人。

說到底，這還是女人和男人之間永恆的矛盾：女人務實，三餐一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男人務虛，天地蒼穹，上下求索真是好玩。

所以，沒用的男人到底有沒有用？

02

是枝裕和有一部電影叫《奇蹟》，是枝裕和大多數的風格：綿延溫情。

故事很簡單：一個東京家庭破裂了，大兒子航一跟着媽媽去鹿兒島投靠外公外婆，小兒子龍之介跟着爸爸去了老家福岡。

哥哥航一的畢生願望就是希望鹿兒島火山爆發，這樣他們就得被迫離開鹿兒島，回到東京，一家四口團聚。

在這個計劃得到實現之前，他需要弟弟龍之介全力配合：他們一對一展開監視行動，務必在火山爆發、破鏡重圓前，確保父母二人沒有另結新歡。

但龍之介並不太配合，雖然他認爲哥哥的計劃邏輯上沒毛病，但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他接到媽媽喝醉酒的想念電話，他惦記的是他在院子裏種的蠶豆快熟了，切不能捨棄自己種下的江山去見媽媽。

他又說：我沒有主動找你，是因爲你說過，我像爸爸，所以我估計你不怎麼喜歡我。

龍之介確實像爸爸，爸爸是個搖滾地下歌手，爲了自己鍾愛的音樂無心上班，三天兩頭換工作，當然也不夠才華大紅大紫，是個如假包換「沒用的男人」。這就是媽媽離開他的原因。

就是這個沒用的男人，他和小兒子龍之介在演出後臺的對話觸動了我：

龍之介：媽媽也說過，你是沒用的人。

爸爸：世上總有地方可以容得下沒用的東西，要是所有東西都有意義，你會窒息的。

天吶，小田切讓這張臉，也算「有用」了吧

我們很多時候，都在拿看得見的「有用」「沒用」來衡量別人，甚至自己。

比如我，我在做自媒體後的一段時間裏，變成了一個精緻的有用主義者。

看書、看電影、做任何事，都需要對我的內容輸出有所裨益。這就大約畫地爲牢了——只能是女性相關的內容。

我從前是一個記不住作者導演，記不住主角名，也從來不記任何金句和臺詞的看客。

我只在意，這本書/這部電影是否給我帶來細枝末節的感動，或者山河江海般的衝擊，它是私密呢喃的精神互動，是潛移默化的影響。

爲了工作，我只能改變習慣，強行打斷自己的情緒，去記錄每一個細小的能用得上的書袋。

甚至，和朋友們下午茶聊天，我都會用手機記下她們的故事和金句——「哇！這是一個絕好的標題啊，你等我記錄一下」。

所以，當小田切讓說出「窒息」兩個字時，我即刻大喘氣。

我現在變得很「懶」很「無用」。比如我這個假期裏看的都是cult電影，讀的都是野史雜文。我很愜意閒適，即使我知道第二天發文空空如也，但頭腦因爲放鬆、充實、得到，帶來的愉悅，會極大緩釋那種焦慮感。

爲什麼要做的事都要「有用」呢？人都是無用的，不過百年，付諸一炬，灰飛煙滅。

我又不是想拿諾貝爾文學獎，也不想A輪千萬投資發家致富，我何必那麼爲難自己？我的「有用」夠用了。

03

我的人生當中，有兩次與男性在「無用」方面產生過交鋒。

多年前，我問過一個和第一趴那個女孩男友差不多的男人：你爲什麼那麼愛玩，你不爲未來感到緊張嗎？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他是工薪家庭，上小學的時候，自己所在的學區名校名額緊張，於是他跟着父母去四處張羅送禮。他看到父母點頭哈腰把菸酒放在教育局領導的桌面上。領導都沒起身，皮笑肉不笑說：我試試吧。

結果當然是沒他的份。

從那以後，他開始愛玩，他認爲，什麼都是虛的，而只有玩中樂趣是自己的。

那時候我覺得這個邏輯莫名其妙，是敷衍塞責的狡辯。多年以後當我懂得有用和無用之間的涵義時，才明白上下文的關係。

正如我們踏入成人社會所感受到的一樣，我們很難去撼動基底，改變世界，甚至階級上升都需要創業垂統，從長計議。

而我們接受的，卻是飛速發展的挑戰，和一夜暴富的輿論挾持，我們在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心急如焚，夜不能寐。

不要忘了，從小接受「強者教育」的男人，所感知到的壓力可能比我們更早，更真，更強烈。他們的「無用」一部分是逃避，而另一部分其實是「看穿」。

看穿我們大部分時候在爲我們終生得不到的東西而疲於奔命，而忘了好好善待自己，讓自己愉悅，那纔是真正屬於自己的。

04

所以，我並不認爲那些男人是「無用」的。

區別在於，他的「無用」所帶來的「有趣」，是否符合你當時的需求。是合適和timing的問題，而不能簡單粗暴蓋棺定論。

甚至我覺得，我們女人在某種程度上，需要學習男人的這種「無用」。

很多時候，我們充電、健身、插花、嘆茶、畫畫，都是「爲了成爲更好的自己」，或者「遇到更匹配的人」，它依然是存在功利性的，它是你身上的閃光點和武器，爲什麼不問問自己，你享受它嗎？

你真正的愛好是帶孩子？是烹飪喫喫喫？是躺在沙發上看動畫片？是種田？即使它是無用的被唾棄的「低級」的，讓你看上去像個「loser」，你還會去做嗎？

我不是教你放棄「有用」，那是你享受「無用」的基礎。因爲只有真正的有錢人，才能心無旁騖去延續「無用」的藝術和「搞笑」的科技。我們芸芸衆生，還是需要汲汲營營劈柴燒火。

但是請不要忘記，讓自己偶爾陷入一種「無用」，並學會享受它。

對了，我與「無用」的第二次交鋒是在出版社工作時，我的一個男性朋友想寫一本書，擬書名叫《如何正確地浪費時間》，我當時翻了個白眼：浪費時間還正確？

嗯是的，享受「無用」，就是學會浪費時間，浪費在你自己身上，就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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