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眼人一看便知,冰心笔下的这些人物如科学家陶先生、哲学教授、文学教授皆有所指,而那个“名叫柯露西的美国女人” 和“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分明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费慰梅和徐志摩,况且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女儿梁再冰小名就叫“冰冰”, 与小说里的“女儿彬彬”显然是指同一人。无独有偶,十几年后钱钟书也写了一篇名为《猫》的小说,有人考证小说主角的原型也是林徽因——这篇《猫》由此被称为清华版的《我们太太的客厅》。

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北平北总布胡同3号的家是朋友们的乐园,当时还有一个有名的别号——“太太的客厅”,据说这个名字源于冰心的一篇小说。

冰心与林徽因渊源颇深,两人同为福建老乡,她们的夫君吴文藻与梁思成又是清华同窗,两对夫妻先后留学美国。1925年,他们在风景如画的纽约小镇绮色佳相会,林徽因与冰心还留下了一张野炊的合影——这张照片今天我们经常见到。

林徽因(右)与冰心在美国留下了一张野炊的合影

1933年10月27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开始连载冰心的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冰心小说里的“客厅”是这样的:

在我们太太那“软艳”的客厅里,除了玉树临风的太太,还有一个被改为英文名字的中国佣人和女儿彬彬,另外则云集着科学家陶先生、哲学教授、文学教授,一个“所谓艺术家”名叫柯露西的美国女人,还有一位“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此诗人头发光溜溜地两边平分着,白净的脸,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态度潇洒,顾盼含情,是天生的一个“女人的男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冰心笔下的这些人物如科学家陶先生、哲学教授、文学教授皆有所指,而那个“名叫柯露西的美国女人” 和“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分明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费慰梅和徐志摩,况且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女儿梁再冰小名就叫“冰冰”, 与小说里的“女儿彬彬”显然是指同一人。

初为人母的林徽因,照片中大孩子就是她的女儿梁再冰

刚从大同考察归来的林徽因马上进行了回击,她反击的方式也很特别,派人给冰心送去了满满一坛山西陈醋。与林关系甚好的文艺评论家李健吾在文章中形象地记述了两位才女的战争:“(林徽因)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的心肠,口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做仇敌。我记起她亲口讲起的一个得意的趣事。冰心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因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为中心谈论时代应有的种种现象和问题。她恰好由山西调察庙宇回到北平,她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时叫人送给冰心吃用。她们是朋友,同时又是仇敌。”

无独有偶,十几年后钱钟书也写了一篇名为《猫》的小说,有人考证小说主角的原型也是林徽因——这篇《猫》由此被称为清华版的《我们太太的客厅》。

1949年夏末,当时正在上海的钱钟书和杨绛应邀到清华大学教书,杨绛在《我们仨》中回忆说:“一九四九年夏,我们夫妇得到清华母校的聘请,于八月廿四日携带女儿,登上火车,廿六日到达清华,开始在新中国工作。”

回到母校的钱钟书与梁思成、林徽因夫妇为邻,两家各自都养了一只猫,有时难免争斗,爱猫如命的钱钟书便亲自上阵帮忙。关于此事,杨绛在《记钱钟书与

》中随手记下,惟妙惟肖又妙趣横生:“解放后,我们在清华养过一只很聪明的猫。小猫初次上树,不敢下来,钟书设法把它救下。小猫下来后,用爪子轻轻地在钟书腕上一搭,表示感谢。我们常爱引用西方谚语:‘地狱里尽是不知感激的人。’小猫知感钟书说它有灵性,特别宝贝。猫儿长大了,半夜和别的猫儿打架。钟书特备长竹竿一枝,倚在门口,不管多冷的天,听见猫儿叫闹,就急忙从热被窝里出来,拿了竹竿,赶出去帮自己的猫儿打架。和我们家那猫儿争风打架的情敌之一是紧邻林徽因女士的宝贝猫,她称之为她一家人的‘爱的焦点’。我常怕钟书打猫而伤了两家和气,引用他自己的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小说《猫》中的第一句话)他笑说:‘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

钱钟书一家合影,杨绛怀中的那只猫就是钱钟书的爱猫

后来此事愈传愈神,据说最后两家为此失和。恰好钱钟书写过一篇名为《猫》的小说,主角“李太太”是一名高朋满座的沙龙女主人,客人中则有爱慕女主人的诗人,政论家马用中,亲日作家陆伯麟,作家曹世昌等各色人物,钱钟书在小说中极尽了讽刺挖苦之能事。于是人们据此判定钱钟书此文是影射梁氏夫妇以泄私愤,而小说里的人物也被一一对号入座——其实人们误解了钱钟书。 钱氏夫妇1949年8月底到清华,1952年院系调整后搬到新北大的中关园,“打猫事件”肯定发生在这个时间段。而《猫》又写于何时呢?

作家吴泰昌在《我认识的钱锺书》中对此记的清清楚楚:1945年秋,抗日战争胜利后,健吾先生和同在上海的郑振铎先生(西谛)共同策划出版大型文学杂志《文艺复兴》,至1946年1月创刊,在这几个月内,西谛先生和他分头向在上海、南京、重庆、北平的一些文友求援。《围城》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约定的。健吾先生说,……西谛先生和我向他索取《围城》连载,他同意了,并商定从创刊号起用一年的篇幅连载完这部长篇。但在创刊号组版时,锺书先生却以来不及抄写为由,要求延一期发表。同时,他拿来短篇小说《猫》。这样,我们在创刊号发表《猫》的同时,在“下期要目预告”中,将钱锺书的《围城》(长篇)在头条予以公布。健吾先生说,这是想给读者一个意外,也是为了避免作者变卦。谈到《猫》,他说,《猫》后来被作者收入开明书店出版的短篇小说集《人·兽·鬼》中,集子问世时,他在1946年8月1日出版的《文艺复兴》上写了一则书讯:

作者钱锺书先生,以博学和智慧闻名,他目光深远,犀利地观察并且解剖人生。《人·兽·鬼》仍旧保持他的一贯作风。里面包括《上帝的梦》《猫》《灵感》《纪念》四个短篇。像有刺的花,美丽,芬芳,发散出无限色香,然而有刺,用毫不容情的讽刺,引起我们一种难以排遣的惆怅,该书由开明书店出版。

显然,小说是在1946年1月之前完成的,刊于李健吾和郑振铎共同策划的文学杂志《文艺复兴》创刊号。也就是说,这篇小说在钱钟书夫妇到清华教书三、四年前就公开发表了,与“打猫时事件”风马牛不相及。至于是不是影射梁思成和林徽因,目前尚无直接证据,也没有资料证明1946年以前梁、钱两家有过交往或过节。并且这篇小说是林徽因的密友李健吾经手发表的,后来钱钟书将其收入小说集《人·兽·鬼》时,李还亲自写了一则书讯,对其大加褒扬——如果此文确是影射林徽因,李健吾不可能如此大度。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

林徽因研究学者陈学勇在致友人的一封信中,也认为《猫》文并非影射梁思成夫妇:“把公众敬仰的梁思成、林徽因歪曲、丑化成小说里的李先生、李太太,固然于梁、林无多大伤害,反令钱锺书自己有损,聪明的钱锺书如何肯为此下策呢。”但他同时也分析说:“《猫》的典型化手法,取沙龙女主人身份,已成误导,他未必没有半点后悔,悔其顾此失彼,轻率孟浪。”

但不管人们如何评论、猜测,钱钟书却与冰心一样否认了影射林徽因之说——钱氏已逝去多年,他的真实想法和意图,恐怕只能是个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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